正文 九十四 一線尖兵 文 / 志龍
這天晚上二十二點,值班人員接到王國基血壓突然升高、心律紊亂要求緊急會診的通知。當陳元趕到病房時,他大為吃驚。王國基身上蓋著被子,臉色煞白,喘氣毫無規律,表情異常——在王國基的要求下,jing衛人員已進駐外間客廳,而且增加了一名。雖然病房的空調已調至最低,無奈人多,而且相當緊張,幾位專家、醫生和高級別的安全人員一邊用手絹印著腦門一邊瑟瑟地看看王國基和陳元。
陳元準備詳細瞭解情況,可王國基卻笑著說:「沒什麼,辛苦了。回去休息。」
王國基這麼笑著一說又把大伙搞糊塗了,陳元更是莫名其妙地愣在一旁。沒一個人敢走。
愣了一刻之後,陳元還是硬著頭皮問:「王市長,低壓一百六可不是小事。」
王國基還是那句話,情況似乎比剛才有所好轉——監視器顯示的數據表明,血壓正在下降。
這時,幾天來的用藥記錄、飲食記錄、來訪人員記錄等陸續出現在電腦顯示屏上,一位公安局副局長先看了看,然後請陳元看,陳元看了看之後又請其他醫生再看。陳元對副局長說:「情況控制得很好,現在看,血糖似乎不夠理想。」然後,他又對王國基說明了情況。
及時趕到的梅建民一進病房就看電腦資料,看了二遍之後,他直接坐在病床上說:「現在好多了。王市長,這之前,你在看電視?」
「看新聞。」
「王市長,有人給你打電話嗎?」
「沒有。」
「你們都回去。李局長、陳院長,你們倆留一下。」梅建民果斷決定。
三人陪著王國基坐了一會兒。梅建民說:「王市長,我估計你受了刺激。」王國基未表態。然後,梅建民看著副局長說:「搞什麼名堂,草木皆兵的,這樣做不等於在開新聞發佈會嗎!不等於告訴人們有特殊情況,事態升級了嗎!一切都恢復原來的辦法。陳院長,你要多想想辦法,血糖是怎麼回事,怎麼搞的。」
「梅市長,」
「好了。多想想辦法。今後,你每天到病房來三次,上午、下午、晚上各一次,有事必須向我請假。聽清楚沒有。」
「好的,梅市長。」
梅建民又轉向王國基。「王市長,所有方案都是我主持制定的,這是一隻跨院組成的專家組,絕對是海西的最高水平。你儘管放心。如有問題,我是第一責任人。」
「梅市長,有問題就來不及了。」王國基略顯激動。
三人又陪王國基坐了一會兒後,他們同時離開病房。此時,梅建民還不放心,他將李、陳兩人招進走廊中間的值班室,他再一次詳細詢問了治療情況後對李局長說:「你這裡呢?」
「局領導值二十四小時班,二十點交接班;其他值班同志二十四小時分三個時間段,共有六名同志輪換值守。為了保證思想覺悟,已全部換科級以上的同志。所有事情均由局黨委會研究決定。」
梅建民剛感到輕鬆一些,陳元又頗顯為難地說:「梅市長,我一周近十台手術,一天來三次,哪忙得過來,是不是小題大做了。再說,王市長不可能存在生命問題,而且我們做好了應急搶救的一切準備。」
李副局長也說:「這樣的情況,我從來沒碰過。照此安排,我隔四天就要來蹲上二十四小時,不要工作了,」
梅建民及時打斷他們的話題。「我看你們的官當到頭了,沒覺悟,別說了。」
這之後,陳元還是向市委打了專題報告,儘管報告委婉,但市委完全明白復興的意圖;當然,市委也就「委婉」地拒絕了復興提出的「王國基轉院建議」。
這邊,劉少島根據徐國強和谷小保的初步調查、分析,對「蘇建華事件」真相漸漸浮出水面感到欣慰。意料之外的是,幕後主使竟為李天亮,他異常氣憤,光天化日之下不甚高明的陰謀詭計竟矇混過我劉少島這一關;意料之中的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令他大為感歎的是,焦音之冒天下之大不韙心甘情願充當打手,套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古訓。劉少島不愧為沙場老將。他一方面深深自責——這是我不可饒恕的罪過,是莫大的恥辱;另一方面,他心存疑慮——可能嗎?有多少成功的概率?
恰恰此時,劉少島得了個令他滿意的消息——自己在海西的日子就要結束。這意味著自己可間接面對海西紛亂的局面,甚至可以徹底拋開,自己這桿老槍就要轉戰至另一個場面更為壯觀、意義更為深遠的新戰場;那時,自己也許摘下將星、脫下軍裝,但是,可以肯定地說將帥們必將以另一種方式繼續敬佩自己的謹慎穩健、深謀遠慮,敬重自己更加顯赫的權力和崇高的威望。此時,劉少島是多麼希望海西有一段平靜、安穩的時光呀!
這樣想著,劉少島便興趣盎然地到了復興。通過醫療小組的匯報、與王國基的簡單對話和細心觀察,他發現王國基的基本情況正常,因此,他確信王國基心病為上。儘管此時,王國基在劉少島面前試圖對二周的住院時間、復興的環境故意表現出一幅不適的樣子,對未能協助做好海西的全面工作表現出特別的歉意,但是,劉少島無所謂了,因為現在,他可以原諒王國基的一切。「國基,有關方面對你的病情深感憂慮,表示了極大的關注,許多同志問寒問暖,一些代表遠道而來,你應當甚感欣慰。」
王國基愣了愣,他知道劉少島有備而來,他覺得目前的現狀很難把握。「對此,我表示深深的感謝。劉書記,感謝你。有關我的健康狀況,」
「你的身體情況我知道,我對你長期以來忘我工作的精神深表敬佩。國基,安心些,天塌下來有我劉少島頂著,相信班子的戰鬥力。你的任務就是保重身體、堅定思想。海西人民需要你。」
「其實我沒什麼問題,小事而已;再說,我不是天亮;只是我心中有些事放心不下,目前,這種情況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如果不採取果敢措施,放任自流,後果不堪設想,於海西,於你我有百害而無一利,這些你非常清楚。我覺得,我們正在進行一場改革開放階段的革命鬥爭,我們正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頭。」
「國基,幾十年了,你我都是尖兵,始終沖在一線。但是,我沒有看過真刀真槍,更沒有看過你死我活,如果真有的話,那麼,我已經習以為常、如同兒戲。放心,國基,安心養病。」
「你講得是不錯。但我現在卻像是遇到了戰鬥,而且,我覺得我的牛刀太大。劉書記,你是主帥,你一定有辦法。」
「我敢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但我不敢說海西是你我的私家作坊。沒有戰鬥,何來主帥。現在,保證海西持續、穩定、健康的發展為你我的當務之急、重中之重。」
「有的事情,我真的沒搞懂,嗨,」
「國基,沒什麼懂不懂的,無論何時何地,你只要記住害人之心不可有。」劉少島露著慈祥的微笑輕輕拍拍王國基的肩頭。
可王國基卻忽感頸椎不適、腦中充血,他拉著劉少島的手緩緩地說:「少島,這話言過其實。」
劉少島接著輕聲說:「大市長生病住院,部下忙得不亦樂乎,可老婆、孩子卻悠然徜佯於蘇州、太湖。海西人可以當聾子、瞎子,可蘇州、無錫人看到的卻是瘌痢頭上的虱子,他們明白無誤。我不知道這是你想告訴人們你無病呻吟,還是你家庭幸福、和諧!」
王國基翻身下床,向窗外掃視片刻,突然轉過身面對劉少島大聲說:「劉少島,善意的提示還是有意嘲弄!行將就木之人,竟如此猖狂!我決不是李天亮,我愛人決不會重演柯麗的悲劇!」
劉少島雖然大驚,但一會兒之後他安然地在沙發上坐下,點燃一支煙,慢慢吐出一口煙霧,然後悠悠地說:「說得好,你總算發現了問題的實質。國基,你首先辜負了朋友的良苦用心,曲解了朋友的真實信息,然後,你錯用了行將就木這個成語。在我劉少島看來,這還是你智力、精力、膽略、氣量明顯下降的標誌。實不相瞞,我探望過陸曉凱,他說:劉少島同志不但正值壯年,而且要繼續進步;而王國基退出歷史舞台則是他保住名譽的前提,是他家人、部下繼續生存的基礎,難道你不認為這是行將就木的意思!」
「胡言亂語,信口開河!他算什麼東西!」
「今天,我不是來看你的病,我要看你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陸曉凱算什麼,你比我清楚!
曾幾何時,人們看到陸曉凱紅光滿面叱吒風雲時,陸曉凱卻突然消失了,緊接著便有復興、盧東、李天亮,略微滾滾雪球,陸曉凱就可以槍斃二回;曾幾何時,你問陸曉凱:焦音之何許人也?陸曉凱抬手指向天空說:它知道。現在,焦音之不是到『它』那裡去了嗎!」
「這,不可能,不,這,」
「國基,你不正是因為得知焦音之的情況,病情才發生突變的嗎!國基,陸曉凱有宇宙神力。現在向他低頭、求情為時不晚!也許,他能為你的苟延殘喘指點一二!因為陸曉凱希望看到一個平穩的海西社會。」
「少島,請原諒,果真如此,你我的命運不是太悲慘了嗎!」
「命運?悲慘?你王國基能不悲慘嗎?難道你王國基、劉少卿之流頻頻充當「本森」說客、主動出賣海西的行為不悲慘嗎!難道「本森」這種光天化日下的毒招屢屢在海西的重大項目中中標的結局不悲慘嗎!悲慘的還有陸曉凱。難道十六七歲的陸岑無緣無故成為「本森」海西執行部高級經理不悲慘嗎!他跳進長江洗得清嗎!更悲慘的是,陸曉凱手握「本森」證據,卻只能用來——按你,王國基的話說——「威脅、恐嚇」你王國基,只能充當陸曉凱個人的保護傘、防彈衣,而不能戳穿「本森」經濟之外的其他意圖,不能把王國基、劉少卿繩之以法,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悲慘。」
夏冰這幾日非常高興。一方面,她與金蓉對王國基的材料歸類整理、列表分析,將對陸曉凱有用的、有說服力的材料重新整理建檔;另一方面,她們認為這一切是一個有良好偽裝的炮兵陣地和陣地上的一門門大炮,她們覺得還缺少幾枚有特別威懾力的炮彈,因為,她倆對王國基的二隻文件毫無辦法,一籌莫展——一隻是早先在王國基辦公室拷貝的文件名為hhw容量達582kb的word文件;一隻是在他家中拷貝的文件名為hhm容量達1010kb的excel文件。無疑,這二隻文件成了她們前進道路上的二塊巨石。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湊一個諸葛亮,此時,金蓉想到了谷小保——她與谷小保已有一陣子沒開「聯席會議」。但當金蓉提出「聯席會議」增加一名成員夏冰並對這二隻文件進行聯合攻關時,谷小保卻當即拒絕;不僅如此,他還間接提醒金蓉——這個針對李天亮的會議制度已經失去了繼續存在的必要。這叫金蓉大光其火。一番冷靜思考之後,金蓉理解並原諒了谷小保。她認為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的谷小保一定想歇上一段時間;而且,她還知道失去父親的陸岑需要一個無形的但卻是有力的庇護人,因此,谷小保的自身安全、穩定顯得尤為重要。
為了緩解壓抑的情緒,同時也是為了繼續鼓舞士氣,金蓉特邀夏冰到她爺爺家痛痛快快地渡過了一個中西合璧、古今交融、酣暢淋漓的音樂之夜。沒想到,這一夜她倆靈智大開並有特別收穫。她倆在第一時間內、以勝利者的口吻將這一驚人收穫——她們破解了密碼從而發現王國基不僅是古文功底紮實的、上乘的言情小說作家而且是絕頂精明的、頗有現代統計學造詣的統計專家——分別告訴了陸曉凱和谷小保,並毫不懷疑地想像著對方在獲得消息時的震驚或者說敬佩。
然而,啼笑皆非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她們繼續努力並進一步發現王國基住院期間已辦好了一家三口的出國護照時,就在她們擔心王國基會突然消失從而失去對手時,讓她們擔心的事情卻同時發生在她們自己的身邊——她們不約而同地發現自己被人盯了梢。對此,金蓉立即將這一情況告訴谷小保,而夏冰卻不想告訴陸曉凱。
其實,谷小保對她倆的行動早有預感。一方面,他在某種程度上被女士勇猛的行為所感染,他又敬佩她們;另一方面,他敏銳地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不排除王國基採取非常措施的可能,他覺得黨和人民不允許自己對兩位女士所面臨的危險視而不見,因此,無論承受多大的壓力、面臨怎樣的困難都必須有所行動,並挺身而出——他已作出必要的安排。
谷小保撥通金蓉電話。「怎麼樣,是不是租一架直升機送你到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艦上去。」
電話那頭的金蓉也許搖著頭。「谷局長,我不信,你沒別的辦法嗎?我不想讓我的愛人有任何的擔心。」
「金主任,我能肯定此時此刻你非常願意聽從我的安排嗎?」
「就算是,是的,我願意。」
「那麼,那個市政府的夏主任呢?」
「谷局長,憑『聯席會議』結下的友情,我知道你會幫我的。夏主任嘛,她也必須聽從你的安排。」
「好吧,九點正,我接你們。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吧,我在聽。」
「我要詳細材料。」
「哈,哈,你真笨。本來我就準備無償奉獻;再說了,夏主任也會完整交給他,他有了,你不就有了嗎。別以為我金蓉不知道裡邊的套套,其實,我不說了,你真笨。」
一個小時後,他們到了一幢duli的樓房前,進入燈火通明的地下室。谷小保朝四壁看了看之後說:「女士們,看起來不錯。」然後,他在斯諾克檯球桌邊,無序地擊打了幾桿,「女士們,不是我谷小保不通人情,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當然,你們在這裡的時間不會太長。女士們,那上邊有許多偵探小說,慢慢看,興許對年輕女士的人生有益,可惜的是這裡沒有電話,還是個信號盲區。再見了。」說完,他朝樓梯走去。
金蓉一把拖住谷小保。「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誰的房子?」
「哈,哈,哈,哈,這一回,金主任不靈光了,告訴你吧,我谷小保有鄉間別墅了。價格不菲,好幾百萬呢。」
夏冰也急,她也抓住谷小保。「大哥,我們吃什麼,睡哪兒?」
「噢,對不起。女士們,請跟我來。」谷小保帶她倆到了隔壁。「告訴你們,我養了個蠻不錯的小情人,吃的,她會送,絕對是寧波的海鮮,你們不用操心;睡嗎,哎,這只游泳池是恆溫的。你們看,碧綠碧綠的一池水,就像湛藍湛藍的大海,小是小了點,不過容納兩位女士還是綽綽有餘。可惜呀,晚上我有事,再說我也沒有得到你們的邀請。女士們,晚安。」
金蓉瞪著大眼。「美死你了。」
夏冰迷著雙眼。「變化也不慢。臭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