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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十四、棋局,隔岸觀火 文 / 閆靈

    自中秋那晚之後,金雲溪時常會有些精神恍惚,多半是因為父母的事,畢竟這麼多年都抱持著一種幻想,瞬間打破之後,即使理智上能接受,可心底依然是難過的。然而身為丈夫的尉遲尊並沒有及時發現這些,或許已經發現了,卻沒空管她,畢竟太后已經開始著手肅清他的羽翼,此刻就算是神女下凡也引不起他的興趣。更或者說,此刻他才是最孤單無助的。

    一大早,莊妃居然破天荒地來了岳陽宮,這讓金雲溪震動不小,且不說莊妃向來行事謹慎,從不隨便攀交後宮妃娉,一來怕有後宮結派之嫌,二來對於共侍一夫的女人鐵定也是沒什麼好感的。如今突然出現在岳陽宮,算算時機也不應該來這裡啊。

    莊妃依然端莊嫻雅,即使臉色看起來很差,也還是照常以微笑示人,這女人始終都是典雅的。

    端著南雪敬上的熱茶,並沒有喝的意思,「妹妹近來可好?」

    「還好,讓姐姐費心了。」金雲溪暗自猜測著她的來意。

    「妹妹不要多想,我這次來就是想跟你聊聊,沒別的意思。」笑容裡似乎帶著些無奈,「你進宮時間雖不長,可咱們暗地裡也沒少交過手,雖然對彼此都沒太大傷害,可還是鬥過了。」舔著乾澀的唇片。

    她這麼攤牌式的開場白卻讓金雲溪無話可說了,這女人是怎麼了?

    「何昭容做了太后的棋子,下一個就是我了。」微笑著吹著手上的熱茶,一點也不像將要被人利用的模樣。

    沒錯,金雲溪也猜到太后下一步將要對付的一定是莊家,只是她還不明白為什麼左丞相一反常態地突然靠向了皇上這邊?先前不是還把小女兒嫁給了尉遲梟南嗎?多明顯的意圖!看來這其中必然有些錯綜複雜的關係。

    「帝王家的這盤棋,沒有足夠的本事是下不得的,錯一步,就會步步錯,等到發現時,再厲害的人也不能力挽狂瀾!」將茶碗放到桌子上,慢慢站起身,巡視著金雲溪的書架,手指一一滑過書冊的邊緣,「你讀過兵法嗎?」輕輕轉頭,笑如夏花。

    「讀過。」她覺得沒必要隱瞞她。

    瞭然的淡笑,「我也讀過,十五歲時就讀過了,而且我還知道這後宮裡的妃娉沒有人沒讀過,可惜了這些才華,全變成了這後宮院牆上的紅磚,日積月累,這紅磚又慢慢變成了毒蠱,侵蝕著所有美好的東西。」背過身子,踮起腳抽出了一本《雙塵史》,「這書裡的兩個女人我很喜歡。」

    金雲溪啞然,那本《雙塵史》是她皇嫂修定的,記述了她娘親和乾娘的種種事跡,世上只有兩本,一本在她這裡,一本在大金皇宮,她怎麼會知道其中的內容!

    「你這岳陽宮裡,就算是少了一棵草也是眾人皆知的,皇宮裡全是秘密,卻又沒人不知道。」

    也是,剛進宮那會兒不就送進了那麼多探子嗎?「姐姐今天是來給我提醒的嗎?」

    「不是,別說你用不著我提醒,就算用得著,你覺得提醒有用嗎?我今天來就想告訴你。」倚著書架,逗弄著書架旁的松樹盆載,「我非常討厭你。」

    金雲溪倏得咧嘴笑了,這女人的骨子裡原來這麼帥xing,「彼此彼此。」

    「真可惜,還沒來得及跟你們下這盤棋,我就先失去了資格,怎麼想都覺得有些可惜。」將厚厚的《雙塵史》塞回書架,「與我下盤棋如何?」背對著金雲溪,「進宮後就再也沒碰過棋盤了,挺想的。」

    南雪取了圍棋進來,她卻要換象棋,「在這皇宮裡,你我都只能下象棋。」

    對於她說得話,金雲溪還有些不明白,她對莊妃的瞭解其實很少,她一向隱藏得很深,就算暗中算計人也是極其小心的。

    她的棋藝相當好,兩人從早晨一直僵持到中午還沒分出高下,南雪一直站在一旁伺候,見她們倆半天才進一步,始終也沒有什麼大動作。

    「人都說圍棋變化多端,繁雜中夾雜著各種謀略,雲溪妹妹覺得這話可對?」下手馬六進四。

    金雲溪下手炮二平六,「這要看用在什麼地方,治國平天下就如同圍棋,規則簡單,卻又看似雜亂無章法,其中路途曲折,包羅萬象,通向目標的不止一條路,而兩軍對壘,針鋒相對時,象棋更適合。」這或許可以解釋她剛剛的那句——在皇宮裡只能下象棋吧?

    莊妃捏著棋子半天也沒落下,突然抿嘴笑了,「這步走得妙!平炮棄車,暗伏殺機,謀子勝局已定,妹妹果然是成竹在胸。」扔了手上的棋子。

    南雪也會下棋,卻怎麼看也看不出莊妃輸在哪裡,明明大勢未去,怎麼會說自己輸了呢?!

    「是姐姐讓著我的。」金雲溪也扔了棋子。

    莊妃抬眼笑著,「怎麼看出來我讓你了?」

    金雲溪將棋局還原,「姐姐這步若改為馬五進七,這局棋就不會這麼快看出輸贏。」

    莊妃端起一旁的棗茶喝了一口,「離蓮說得不錯,你確實夠聰明。」

    「姐姐也讓我見識了什麼叫隱世高手。」

    笑得眉眼彎得像一彎新月,「隱世高手又如何,依然只是別人棋盤裡的棋子,可惜了滿腦子的自負無處抒發。」指尖戳著棋盤上的楚河漢界,「你、我、這後宮的妃娉都一樣,不是懂了三十六計就能運籌帷幄的,我們始終都是別人棋盤上的卒子,適當的時間都是要捨棄的,再聰明也是枉然……」挑起一枚棋子握在手心,「別忘了這盤棋的最後結局。」

    金雲溪直直地注視著莊妃的眼睛,「姐姐非走這條路不可嗎?如果可以選擇平靜無yu的生活——」

    「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手指彈著棋盤上的棋子,「人大多都是善妒的,尤其聰明人,聰明過了頭就看不到山外有山,總以為自己可以看清一切,結果忽然出現了一個你怎麼也猜不透、摸不清的人,就會從心底裡忿忿不平,我並不想討厭你,可惜心裡的那份不平卻容不得我喜歡你。我們這種人從小就被培養成善妒的人,然後送到某個位置變成棋子,棋子的命運裡只有捨棄與爭鬥,沒有平靜,下棋的人想隔岸觀火,我們自然就只能演給他看,容不得逃避……悲哀嗎?」

    她還能說什麼,悲哀得又不止她一個,這後宮裡的女人哪個不是悲哀的?

    「娘娘,皇上已到宮門外了,是否接駕?」外侍的小丫頭怯懦地在門口傳話,南雪不許她們進來打擾,可皇上駕到又不能不報。

    金雲溪與莊妃對視一眼,「南雪,更衣。」她還穿著便服,皇上大白天過來,總不能連宮裝都不穿吧。

    剛換好宮裝,尉遲尊就進了正廳,莊妃挨著門右側,金雲溪挨著門左側,兩人齊齊福身,皇宮裡什麼都多,連規矩也多。

    尉遲尊看了一眼莊妃,像是想說什麼,頓了半天又什麼也沒說,「平身吧。」

    莊妃側臉呆呆地看著尉遲尊和金雲溪,看得他們倆互視了一眼,以為各自臉上有什麼東西,結果在對方的眼睛裡只看到錯愕,她在看什麼?

    莊妃微笑著再次福身,「臣妾告退。」

    「嗯。」尉遲尊點頭。

    莊妃起身出去,走了幾步後又轉回身,「皇上,這世上確實只有一人能與您金樽對月!」

    尉遲尊頓了一下,「哦。」背對著門外,並沒看她,他知道她的意思。

    「臣妾恭喜皇上,祝吾主早日雄起一方,一統中原。」微微福身,抬頭時直直看著金雲溪的眼睛,最後那句「一統中原」更像是故意說給金雲溪聽得,金雲溪苦笑一下,作為對她眼神裡的挑釁與憐惜的回應。

    一統中原?!原來他也有這份雄心!她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男人也有這份心思,真湊巧,這兩個人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哥哥。她似乎明白了莊妃為什麼要她別忘了那盤棋的結局。

    眼看著莊妃的背影消失在宮道深處……原來那局棋到最後還是個迷局,沒有結果,這個諱莫如深的女人用一盤迷局提示了她的未來,胸有成竹又能怎樣?她們確實都只是別人棋盤裡的棋子,隨著大局而不斷變動著各自的命運。

    「皇上,我跟她是一樣的吧?」一樣都只是你棋盤裡的一顆棋子。

    尉遲尊低頭看著她清澈的雙眼,「如果……你夠聰明……」如果她夠聰明的話,或許是不一樣的,尉遲尊單手攬過她的腰,將她安放在懷裡,讓她的額頭抵著他的下巴。

    「夠聰明……嗎?」要怎麼聰明才能擺脫這種被人雙重利用的角色?何況這雙重裡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哥哥,「從一開始,我們所有人就都在您的計劃裡?」

    尉遲尊沉默,或者說是默認。

    「皇上的連環計用得真好……娶了我,慢慢引起後宮禍亂,影響朝政,奪去太后視線,漸漸讓她磨掉自己的優勢,自己跟自己鬥,一步步蠶食現有的朝政格局,她肅清政敵的過程也是您翻新朝政的過程,這其間,您盡可以隔岸觀火……」難怪他一直不理會後宮干政的事,原來不是力不從心,自始至終他都是那個幕後推手。本以為他是個鬱鬱不得志的人,沒想到一切都錯了,莊妃的那句話讓她翻然醒悟,眼前這個男人的實力還沒真正使出來呢,她對他的瞭解太少了,少得需要重新認識他,「臣妾……今天才見識到什麼叫山外有山……」莊妃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呢,或者說早就發現了他的意圖?這個可憐又可惜的女人啊,她說得真對,就算懂了三十六計又如何,不過還是別人手上的棋子而已。

    望著樹梢上的紅ri,忽然覺得渾身冰冷,本以為已經看透了一切,誰知還是雲深不知處,現在似乎有些明白莊妃的父親為什麼執意站在尉遲尊這邊了,或許他已經覺察出新帝的佈局了吧?想要莊氏一門屹立不敗,就要審時度勢,下面的局面再清晰不過了,莊妃肯定會以某項罪名獲罪,順帶連累莊家,要麼貶官,要麼撤職,表面上是太后肅清了異己,實則是尉遲尊在保護主要干將。

    太后並不是愚蠢之輩,遲早會發現他的計謀,那麼也就是說這場後宮之爭還會繼續,繼續慘烈,繼續犧牲無謂的女人們……「皇上是……誓在必得?」

    「對!」放在她腰上的大手緊緊攥著。

    男人的慾望就像女人的冤念,越到最後就會越強烈,強烈到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然後,才被男人稱之為霸王,做男人口中的霸王遠比做女人口中的霸王來得簡單,只需要家國同體,不需要兒女私情,這麼講起來,她父親則稱不上霸王了,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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