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五章 心字頭上一把刀 文 / 恍然大迷瞪
和江烈料想的差不多,宣和三年正月初七,朝廷傳旨的天使就到了。明面上是來送朝廷嘉獎旨意,實際卻是來倒灶的。要不然也不會派這個梁公用來。
這梁公用是內侍省的傳昭宦官,本身官階不高,但他卻是大宦官粱師成的乾兒子。原來本姓成,淨身入宮後認了不少乾爹,直到認了粱師成,算是抱到了真正的粗腿,這才改姓梁,京城裡不少人知道此事,譏諷其為「娘公用」。
這娘公用背後有那麼大一個靠山,一般油水不大的差使他是不願去的,這次頂風冒雪的趕來,怕是受了粱師成或是趙佶的差遣。
一車時價萬貫的鏡子,就換來幾句乾癟的嘉獎和五匹綢緞,還得行著端正的揖禮,腰彎的酸痛,江烈的心中哪裡會好受。不過知道現在必須忍耐,心中百般厭惡,臉上還是堆出感激涕零的笑容,拜謝一番把聖旨接了。
把聖旨供上後,趕緊笑意滿滿的請梁公用往正堂上坐,旁邊從東京趕回來過年的江成適時的把一包常例錢遞了過去。見到梁公用皺著眉頭有些不高興的樣子,早已歷練出來的江成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笑著說道:「公公,此只是常例的喜錢,借公公之手分給跟隨公公一路辛苦的弟兄們的。此間事了,公公回京覆命之時,我江家自然還有一份心意,車馬若有空閒,送給恩府先生的孝敬也還勞煩公公一併帶去。」(「恩府先生」是對粱師成的媚稱)
梁公用的眉毛立時揚了起來,臉上多雲轉了晴,笑著把銀子接了塞進腰裡,心中不由大讚江家會做事,話裡的意思就是你能弄出多大空地,我都負責給你填滿了,實在是令人期待啊。
有了這些打底子,本來準備先來個下馬威的梁公用立即變成了推心置腹的自家人。客套的虛活耍完,梁公用就把話題轉到了實質上來。
「焰天啊,不是咱家說你,你這事可辦的真是有點缺思量。此等仙家寶貝,本該專供皇家,如何能賣於鄉間呢,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麼?你不在京師,可能不曉得,江大掌櫃應是聽說了的。年二十七,那些寶貝送到大內,官家看後是龍顏大悅,二十八日的大朝會都沒心思開了,直接就撤了朝會開賀歲宴。酒宴過半,官家吩咐人把這些寶貝搬上大廳,乖乖了不得,整個大廳一下子全都炸起來了。管你什麼王爺公卿,宰執大臣,全都沒了平日裡的體面,整就一鄉巴佬,還不如咱家穩當呢。官家當時那個高興啊,指著眾大臣笑道:『汝等平日裡也是儒雅之士,今日見了朕的寶物,當是現出原型,露了寡陋的馬腳了。』」
江烈陪著笑,趕緊拱手向南舉了舉,言道:「能博官家一悅,烈是欣喜不已,這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豈止一悅啊,官家整個年節裡都是喜氣洋洋的,就是整個**,能得到官家賞賜寶鏡的娘子都比別家得意許多。官家每日裡都要在那面映天寶鏡前輾轉好多次,就是連你題在上面的『國泰民安,福亨壽延』幾個字也是喜歡的,還欽封了那面映天寶鏡為莊嚴鎮宮大將軍。以咱家看,這官家今後定會多個收藏寶鏡的愛好。不是有個老王八不知體恤君上,膽敢廢了花石綱嗎,咱官家有了寶鏡,還不稀得那些破石頭呢。」
江烈自然知道梁公用口中的老王八是指童貫。童貫奉命領軍征討方臘,知道方臘起義就是因為江浙百姓不堪花石綱的暴政,才官逼民反的,所以一到江浙,便擬稱朝廷已知花石綱之害,今派他前來就是取締花石綱的。童貫這一手立即起到立竿見影的功效,雖然局勢依然糜爛,但總算是開始出現穩定的跡象了。聽梁公用這麼一說,江烈卻聽出了一些味道,看來這粱師成和這個童貫如今不對盤啊。
梁公用是個大嘴巴,喋喋不休了半天後,才想起跑題都跑出兩千里地了,趕緊轉回頭說道:「本來官家和內侍省的大人們都想著,能造此等寶物的作坊必然要升為官窯,專門供給皇家。不想相州的公文送達,言說你這早就開始售賣,平頭百姓們是萬人空巷的前去購買,現如今已是散了不少在民間,市井裡風評也是大善。這可讓官家和乾爹他們做了難,現在這種情形,若讓朝廷下旨實有不便,所以乾爹派了我這個差使,就是想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若是能主動把這作坊敬獻給朝廷,當是大功一件,官家的恩典自是少不了你們江家的。」
「屁的恩典!再來三丈紅綾也就打發了,偏還說的這麼光鮮,當真是他娘的噁心至極。」江烈心裡狠狠的罵了一句,臉上還得掛著笑。江烈知道這幫子都是些什麼人,江家的制鏡作坊收不收為官窯礙他粱師成個屁事,只是借這個由頭來訛銀子罷了。
雖然大家都明白此中關節,但話卻不能明說。江烈對梁公用拱手道:「公公,烈這裡有些話想對公公說,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咱家是個直腸子,焰天有話儘管說來。」
「古有獨樂樂,與眾樂樂之問,聖明如官家,自是知道與民同樂方是明君之願。因烈思慮不周,致這琉璃鏡已廣為傳播,若突然收回,不敢說有民怨於朝廷,只怕我江家今後都沒有寧日了。試想天天有人上門討要這物事,我卻哪裡把他,還不煩都要煩死。以烈之見,不若這作坊還讓我江家管著,市面上只供些尋常貨,給官家進貢的上品亦是不能斷。朝廷有祖制,烈斷不敢逾制亂售,這樣即全了朝廷的體面,官家又顯了與民同樂的聖君風範,最後也不致我江家難為。烈此議實為官家想,全朝廷義,還請公公回轉後上稟恩府先生,請梁公代為說項於官家,烈感激不禁。」
話說的再堂皇,也是不頂屁用的,江烈手中一轉,把一張兩千貫的銀票遞了過去。吃了實貨的梁公用自是眉開眼笑,拍胸保證此事包在他身上,讓江烈把心只管放在肚裡。接著又少不得到相州最好的青樓吃花酒,紙醉金迷一把。第二日準備回京的梁公用見到江府送給自己和粱師成的禮物滿滿的弄了一大車,更是喜笑顏開,再次拍胸保證一番後,才帶隊奔東京而去。
江烈依然含笑站在風中,眼睛好像還在看著車隊遠去的影子。旁邊的江成卻是再也忍不住,一口痰狠狠的啐在地上,口中罵道:「入娘的,都是些齷齪的鳥人,喝血的臭蟲。」
江烈嘴角閃現一絲冷笑,小聲的說道:「此人卻不簡單,還是頗有些城府的。粱師成沒多大本事,收的乾兒子倒還有些材料。卻不知到最後,這父子之緣是否又是個董卓呂布的翻版。」
江成恨恨的說道:「我也知道這腌臢嘶是個陰人,因顧著公子的大計才忍著噁心和他轉圜,心中早就恨不得把這種鳥人直接扔茅坑中溺死了。」
江烈淡淡一笑道:「忍不好受啊。心字頭上一把刀,若忍不住可是要傷自己的,但若是忍得住,待到這心上之刀出鞘之時,那便是天下第一利器。」
三日後,大宋東京汴梁第二甜水巷的梁府內,梁公用正在向粱師成匯報。
「此子不簡單,城府頗深。不管我言說收官窯之事,還是口風裡對童貫不恭,他一直都鎮定自如,面帶微笑,兒子如何也看不出他的深淺來。」
粱師成的心思全被禮單吸引了,頭也不抬的說道:「一個小娃娃能有什麼城府?即使有城府又待怎地,知道孝敬咱家,這城府也是好的。」
梁公用嘴角泛起一絲不屑,又迅即隱去,抬起頭已是滿臉諂媚,說道:「乾爹說的是。那這江烈所求之事,乾爹打算如何處理?」
粱師成總算是把禮單放下,不過手還是不捨的在禮單上輕輕的敲著,說道:「既然人家送了大禮,咱家自是要給他說項一二的,若是落人口實,以後誰還給咱爺們上供?只不過,這江家頗有錢財,只此一把卻也可惜。」
梁公用對粱師成的心思那是吃的死死的,趕緊進言道:「乾爹,此事易爾。這江烈頗有才名,去歲秋試得中解元,開春後便是要來京師大考的。若是他有本事登科,咱們再做計議,若是他學問平庸,咱們正好扶他一把。若是如此,這江家以後給乾爹的孝敬自是不會斷,咱在朝堂上也可多一個依助。楊戩那廝,如今可是囂張的很啊,朝堂上不少人可都往他的府邸跑的勤快。」
「嗯--好!此議甚好。待這江烈來了京師,就著你先去勾說。錢不錢的先不說,楊戩那狗才敢給咱家叫板,著實可恨之極,定不能親饒了他。當初若不是咱家提攜,他頂多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跑腿,如今仗著官家寵幸,連咱家都不放在眼裡了。哼哼,讓他先得意兩天,來日尋個由頭咱家就讓他好好喝上一壺,看小子還猖狂。」
身在相州的江烈還不知道已經有人在給自己的仕途鋪路了,正在密室中給岳飛寫信,只不過他卻是用大觀筆蘸著牛奶在信紙的背面寫字,而信紙的正面則是用毛筆蘸墨寫好了的尋常書信。一年多來,江烈和岳飛等人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商議機密事宜的。
大宋宣和三年(1121年)二月末,江烈騎在馬上回頭看向身後的相州城,不免有些感慨。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如今就要離開了。此一去是為了登科出仕,是為了心中那份無法捨棄的執念;此一去不知前途福兮禍兮;此一去不知還能否回得故里;但此去不管艱難也罷,順利也罷,注定會是精彩。
江烈猛然轉頭,也不再看哭的梨花帶雨的嬌妻和弟妹,奮然揚鞭,打馬南去。
時宋江流寇已離開梁山泊,轉戰於山東青、齊與河南、河北一帶。二月,宋江率部乘船自海上襲取海州(今連雲港),海州知州張叔夜設伏大敗宋匪,併合軍圍之。宋江部做困獸鬥之餘,亦派出幹練之士前往東京,欲請降與朝廷。
開封汴梁,物華天寶之地,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故事。
(第一部完,敬請期待後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