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章 新科探花郎(下) 文 / 恍然大迷瞪
「這裡可是江府?」
「正是。」
「恭喜,恭喜。小的奉禮部衙門鈞旨,特來傳喜報,府上舉子江烈得中進士科會試第三名,著兩日後辰時一刻在禮部衙門報到,會同其他貢士一起上殿應試。」
江府上下頓時一片歡騰,打發走了紅旗使者,江成馬上叫了人,讓他騎快馬把這個消息回報相州,沒等人出行,又被江成攔住,喜滋滋的說道:「還是先不忙,等公子殿試奪魁後一併通傳才好。」
江烈不知道的是,他這個第三名卻是因為自己商賈之家出身的身份拖累了,主考馮熙載雖然賞其文采,時論精闢,但亦對江烈偏愛奇技淫巧不屑。第一名是早定給太宰王黼關照過的黃鑄,開了糊名後,見到判為第二名的是江烈,便大筆一揮給改判了個第三名。
兩日後,禮部衙門匯聚了一千名會試得中的貢士。先由禮部官員教授了殿上禮儀,演示了幾遍後,才由官員帶領,禁軍護持著向大內行去。還好禮部衙門就在皇城西邊不遠,倒也不用走多久。
此時還沒有後世辮子王朝和特別喜歡拍人下跪的奴化教育電視劇那麼變態,做臣子的面見皇帝,只是在正式場合見面時行跪禮,頭也不須觸地,叉手低頭三呼萬歲也就行了。而三叩首之禮則是祭祀,敕封等大禮時適用。有官身的接旨時也不用跪接,比如年初江烈在相州接聖旨時,也只是行揖禮。
由於是貢試第三名,江烈的席位靠前還在中間,能偷眼把趙佶看個清楚。
「這就是趙佶啊,倒也算是個帥哥,頗有些藝術青年的派頭。」江烈在心中對趙佶調侃了一番。江烈偷看趙佶的時候,趙佶得了身邊內侍的匯報,也把目光投向了他。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江烈稍一遲疑,隨即回了一個燦爛的微笑,他這一笑,倒讓趙佶沒什麼準備,愣了一下,竟然也回了一個和煦的微笑。
殿上不乏察言觀色的高手,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這不同尋常的一幕,迅速在心裡做起了盤算,可翻遍了心中的資料庫,也弄不明白這兩人之間有什麼淵源。搞不清楚兩人有什麼淵源不要緊,要緊的是在心裡給這個江烈打上標記,此人可不簡單,今後且要以禮待之。
江烈後世心態,一向平等待人,見長者注視,回個微笑那是自然反應。而趙佶昏聵是昏聵,生性卻也隨和,加上家裡還有兩個娃兒三天兩頭給他誇這個江烈,每天還要在江烈題了字的映天寶鏡前搔首弄姿一番,對江烈的印象自然好,回個微笑還頗有會心之感,心裡面覺著舒坦。兩人哪裡知道,就這麼相視一笑,就平白給江烈賺了不少人氣。
貢士們各就各位,趙佶示意開考,宦官揭開題封唱題,然後把題目張貼到榜上。殿試只考一場策論,今日的題目是《安民策》,想來趙佶對民變四起,阻大軍北征也是吃味。
聽到是這個題目,江烈的心裡就是一通叉叉你老母個圈圈,安民安民,罷了你狗日的那些盤剝之政,天下自安,還策你個老娘啊。心裡罵歸罵,可是題目還得做,但怎麼寫也是犯難,若是直接去寫廢苛政,那簡直就是找倒霉,準備好行李回相州吧。
趙佶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遊走在士子中間,眼神卻是瞟向江烈的,這時考生們大多都已開始動筆,而那個江烈卻是依然呆呆的盯著几案上的白紙,一動不動。難不成真的江郎才盡了?趙佶心裡也泛起了小嘀咕。
當趙佶有些不耐煩的走回龍椅上坐了,準備給江烈的期望判死刑的時候,江烈卻突然提筆蘸墨開始行文了。
「子曰:『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欲安民必先察民不安之源,若盡去不安之源,民自安矣。」
……
「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士農工商皆守其業,政即通人亦和,此安民之根本……」
「本朝不拘泥於古法,不禁土地兼併,雖有收流民充軍之國策調劑,經百年承平積累至今,冗兵日重,無地流民亦多,此為亂之患。何解?欲使流民安,必使其有勞作,自食其力,得以養家餬口,流民亦不成其為流民。然地力自有限,朝廷撫恤亦有竭,除開疆拓土之法,尚有轉變之道。變農為工,變農為商……」
「工商興,可制利器,反哺農事,節省勞力,提高產量,以少量人代往歲數倍之農耕種,所產過之。翻車、踏犁、風磨諸物即為明證。由此,工商興增賦稅,農事亦不廢,民亦有所務,天下得安,何樂而不為?」
「工商之道重規則,民從工商必尊其規則,由此,民漸識規矩,守禮法,縱奸邪之輩挑唆其間,亦不能亂……」
「設義學,傳禮法,立醫館,防疫去疾,置福利院,使鰥寡孤獨皆有所養。試問,彼時,民若不安,天道存乎?」
江烈幾千字的策文一筆揮就,心裡頗是得意。反苛政的話不能寫,老子就寫利民之法。反正這是策論,不是時論,只管出主意就是,辦不辦得到那是朝廷的事,而且在文中還可為工商辯護一下,再把醫院、福利院等概念推出來,能不能引起重視就管不了了。
把卷子交上去,又趕了個第三,怎麼就給老三幹上了。趙佶輕輕咳嗽了一聲,馮熙載頗為知趣的把江烈的卷子呈了過去。看著趙佶面露紅光,一臉喜色,這下再蠢的人也知道官家對這個名叫江烈的小孩是十分器重的。
「嗯。好,很好。難怪桓兒總讚這個江烈有大才。言之有物,每論皆有新意,不似那些老套的說詞看了讓人生厭。最難得的是這筆字寫的著實不錯,雖還沒有蔡京老兒的深厚筆力,亦比不上朕的飄逸,但自成一家,也算匠心獨具。這小娃兒看著也順眼,不像王黼保舉的那個黃鑄,那般模樣,看著就讓人倒胃口。」趙佶一邊看江烈的策論,一邊在心裡琢磨。趙佶鍾愛藝術,審美亦是苛刻,徽宗一朝,奸佞眾多,然大都長的一表人才,藝術修養上也是高深。童宣撫雖是太監,但近二十歲才淨身,人亦長的英武,陽剛氣十足,就連那個不學無術的高俅也是個花式足球的運動健將。
一個帝國掌門人,提拔人才首先看能不能投自己所好,還要要求模樣長的周正,至於才學那就成了末節。有這樣的皇帝,那朝堂上還能不群魔亂舞?遍觀史書,像徽宗朝這樣,這麼多的奸臣、佞臣、庸臣齊聚一堂,全面的把持著朝政的現象還真是不多見。
無論如何,反正江烈是正和了趙佶的意。樣貌書法不說,音律繪畫也是大家,自從在礬樓那裡看到江烈給李師師畫的肖像,趙佶就上了心,召江烈探討書畫的意願愈發強烈了。
兩個時辰很快就過去,試卷全部收繳,舉子們跪拜退出集英殿。不多時,遴選出的九份文章放到了趙佶的案頭,本來該是選出十份,可江烈的文章一直就握在趙佶的手裡,誰還敢不把這份算上?
趙佶終於回過神來,對著臣下問道?:「今科取仕,這一甲之名,宰執們有何推薦?」
馮熙載雖是主考,宰執中排位可不靠前,老實的禮讓王黼應話。王黼上前躬身言道:「臣等已選出九份上等試卷呈與陛下,然這江烈的文章臣等尚未觀摩,故不敢亂言。」
「是朕糊塗了。傳與眾卿家看看,好文章啊。」趙佶笑著把試卷遞給了小黃門,讓眾人傳看。
待眾人看完,趙佶笑吟吟的問道:「這江烈所作如何?」
王黼沉吟了一下說道:「此子有大才,文中所論頗有妙思。以臣之見,可入一甲。」
其他人馬上跟著附和。
趙佶對眾人這麼識趣頗是滿意,笑著說道:「這麼說,朕若定此子為一甲頭名,宰執們是無異議了?」
王黼雖然剛才那麼說,但內心還是有些吃味,聽到真要點江烈為狀元,卻連自己推薦的黃鑄提都沒提,不免覺得失了面子。眼珠一轉,趕緊奏道:「陛下且慢,臣請陛下三思。」
「王相剛才不是推舉江烈嗎,怎麼現在又反悔了不成?」
「陛下容臣細稟。此子歲實十六,雖有大才,然點為狀元有驚世駭俗之效,恐惹非議,以其為狀元臣以為不妥。」
「太宰所言有理,那就點作一甲第二吧。」
「臣竊以為此亦不妥,陛下莫非忘了前科嘉王事?嘉王是年亦十六,本為狀元,陛下為避嫌,特改點嘉王為榜眼。江烈雖有才,然才亦不能過皇子,是以臣認為將其定作一甲第三當為合適,還請陛下聖裁。」
王黼說的嘉王事是指趙佶三子趙楷,偷偷易容參加三年前的戊戌科考試,竟然一舉奪魁,趙佶知道這狀元是自己的兒子,害怕別人說閒話,就奪了他的狀元,和榜眼王昂做了個對調。
王黼今天拿這個說事,趙佶想了想覺得這個馬屁拍的還算有理,乾脆大筆一揮定下江烈為一甲第三。至於前兩名,隨便拿起卷子看了看,點了金華舉子何煥為狀元,太學生揚州人王居正為左榜眼。你王黼今天總拆爺們的台,那老子也不給你留面子,那個黃鑄,就踢到二甲裡,反正還有個會試第一的名頭拿去顯擺。
就這樣,相州江烈以十六歲之齡進士及第,高中宣和三年辛丑科右榜眼,俗稱探花郎,其殿試策文官家親批,傳諭天下。
本科進士取仕伍佰一十名,其他科取一百二十名,總計取仕六百三十名,錄取比不足百分之五。名落孫山,買醉勾欄瓦肆,怨尤鏡花水月者又不知凡幾。還有一件無心插柳的事,需要提一下,被趙佶隨便點中的狀元何煥,卻是龜山先生楊時的弟子,這個楊時不是別人,正是「程門立雪」的主人翁,趙佶當年賭氣打壓了嵩陽書院,今日無心之舉又還了一個狀元給程學的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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