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四十一章 襲殺 文 / 恍然大迷瞪
岳飛的擔心很快就變成了事實,三千輕騎被耶律大石伏擊,大部被殺被俘,餘部潰散,楊可世在親衛的護持下帶著三百多騎逃回白溝前軍營寨,後面又陸陸續續逃回來四百多人。
斥候的軍報一封封傳來,岳飛的眉頭也越皺越緊,轉頭對張顯問道:「吉青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怕是這次不得不用了。」
張顯說道:「已準備的差不多了。大哥,真的要這麼辦嗎?朝廷可是不讓殺戮遼軍,咱們這麼辦可是會一下子幹掉他不少人的。」
岳飛沉聲道:「這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朝廷大軍挨了這麼一記悶棍,也該醒悟了吧?真是搞不懂,老種相公經略多年,深知用兵之道,怎麼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張顯思慮了一下說道:「會不會是楊可世自作主張,根本不是種帥下的命令?」
岳飛輕搖了一下頭說道:「不會,種帥治軍頗嚴,下屬不會做出這般枉顧軍紀的事。除非……除非種帥已被架空,各部都是直接聽命於宣帥府。算了,這些咱們也管不了,做好咱們的事情就是。若是耶律大石知道分寸,只是穩守也便罷了,若是真敢渡河偷襲,那就給他送份厚禮吧。傳令部眾--過河!」
三天後--
湯懷和一個隨行軍士騎馬在叢林間沿著小路疾馳到一處丘陵的西坡,找到那塊凸起的巨石,下馬跳了上去。從懷中掏出千里鏡望向對面山崗,在鏡中看到對面守候的人已經發現了自己,立即收回千里鏡,又從懷中摸出兩面紅色的小三角旗。先是兩手各拿一支左右揮動了幾下提醒對方注意,接下來便開始揮著小旗做出各種動作。
這套旗語是江烈發明的,早在洹水書院的時候,小兄弟幾個都已練得純熟,如今第一次用到實戰當中,效果還真是不錯。
湯懷收了旗幟繼續去監視耶律大石那偷襲的五千騎兵的時候,十里之外的岳飛已經收到了消息。「五千馬軍正沿河巡查渡河地點,預計兩刻鐘之內到達伏擊地點。」
十幾丈高的丘陵之上,半蹲在坡脊的岳飛長噓了一口氣,拍拍趴在草地上觀察的趙大有的肩膀,吩咐他嚴密監視。轉身下到坡後,最後一次檢查部隊的隱蔽情況。
自西夏判出後,大宋失了河套之地,再無好的大型馬場,靠幾處官營馬場和百姓寄養,勉強供應著部隊馬軍所需,而且差不多都是四尺左右高的矮馬。軍馬按優劣逐級劃分,分給廂軍的馬匹自然更差。岳飛手中這一百多匹戰馬卻是不錯,其中大部分都是這麼多年來,江烈通過各種途徑從北地走私過來的。本來還搞了不少五尺以上的好馬,不過怕惹來麻煩,基本上都送給禁軍,換了些矮馬回來,只留下四匹作為岳飛兄弟四人的坐騎。
雖然這些馬兒都經過了嚴格的戰場適應訓練,但岳飛還是小心為上,每批馬兒都套上了嚼子。至於鈴鐺,那純屬扯淡,軍馬可不掛那玩意,急腳遞的快馬才掛這東西,警告行人讓路用的。
一百多匹戰馬靜靜的站立在樹木之下,偶爾從鼻子裡噴出一陣粗氣,彷彿也感覺到了大戰將到的緊張。五百多名軍士排列整齊,一臉肅穆的望著年輕的統帥,心中即緊張又興奮,平日裡地獄般高強度的訓煉,如今終於要上真章了。
岳飛面帶微笑的從隊伍之前走過,不時停下拍拍這個人的肩膀,捶一下那人的胸膛,檢查一下裝備,詢問某人緊張不緊張。在隊伍前排繞了一圈後,岳飛回到隊伍正前方,笑著問道:「兄弟們還記得訓練時追兔子的情形嗎?」
「當然記得。」
「大人,兔子肉可好吃了,可惜嘉山的兔子都差不多讓咱抓完了。」
「哈哈,很好。別看這遼狗一下子就來了五千馬軍,聽著挺能嚇唬人的,但等咱們的大禮一到,全都得變成驚慌失措的兔子。弟兄們到時只管拿出抓兔子的精氣神,跟著我攆上去把遼狗的腦袋割下來就是。不過今晚估計是沒有兔子肉加餐,倒是有大塊的馬肉給兄弟們解饞。」
趙大有低聲向後匯報:「大人,遼狗來了。」
岳飛隨即低聲下達命令:「全體噤聲,隊率巡檢。」轉身取下頭盔,帶上一個雜草樹枝編成的草帽環帶上,伏下身子悄悄的摸到趙大有身邊,低聲對他說道:「把千里鏡收了,咱們在西邊,莫反了日光驚了遼狗。」
不稍片刻,遼軍前部斥候就出現在岳飛的視野之中。這五個斥候想是覺得這是遼地,宋軍皆在對岸,又或是尋渡河點的心思過於急切,根本就對白溝河岸邊的丘陵叢林沒有搜索的興趣。
一陣興奮的歡呼聲響起,五個斥候指著一段寬闊的淺水河道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契丹話。其中一個斥候兩腿一夾馬腹,催著馬兒緩緩行入河水當中,一邊用長矛俯身向前探路,一邊小心的前行。足足二十多丈寬的河面,行了三分多鐘才渡了過去,最深處也就剛到馬鞍處。
見到同伴安全渡過,剩餘的四個人立即分出兩個斥候飛馬向大軍回報,另外兩個也渡河而過,連同先前過河的一人沿河向東散開而行,搜索大軍前進路線上有無埋伏去了。岳飛在心中暗道:「不愧是遼軍精銳遠探欄子馬,只觀這騎術便是不凡。還好我把埋伏之地設在北岸。」(遠探欄子馬是遼軍序列中的規定編製,負責警衛、搜索、偵查等任務,是遼軍精銳,一般萬人隊中才只選出十幾個來。《遼史》有載)
雖然早就跟著岳飛繳過土匪,見過血腥,但看到五千騎軍列隊行來的場景,張顯還是忍不住手心冒出絲絲的汗珠,只覺一股大軍殺伐之氣撲面而來。偷眼向身邊的岳飛看去,只見岳飛卻是雙眼放光,一絲興奮的微笑浮上嘴角,心中暗道:「自家老大還真是應了老五的話,原本就是為戰場而生的。」
五千騎軍在領軍遼將的指揮下在河谷外停了下來,先是派了一隊五十人渡河探看可渡之寬度,見到可渡寬度足有三十來丈,遂令旗一指,指揮大軍徐徐入了河谷,排成十數列縱隊依次渡河。
岳飛見時機已到,揮手讓張顯去發信號。
這五千遼軍帶隊的是大遼南面行營都部署耶律寧,耶律大石能將這五千騎軍精銳交給他統領,充分說明了大石對其才能的認可和信任。
此時遼國東半國土已被金兵佔去十之七八,宋軍又來趁火打劫,遼軍上下皆是同仇敵愾,一片哀兵之勢。大石下達偷襲側擊的命令後,幾乎所有部將都表態爭搶這帶隊之職。如今渡河在即,耶律寧的心中也是騰起一陣波瀾,「此地腦海中還有些印象,年輕的時候好像跟著父輩南下打草谷時從這裡走過。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當年是去南朝搶糧擄人,如今卻是衛國而戰。雖然都是要殺人,但心境卻是大大不同了。」
看著大軍緩緩南渡,耶律寧的心也提了起來。最前面的部隊差不多剛上岸,一半左右的部隊還在河中,此時若是南朝有伏兵在對岸發起攻擊,可是大大的不利。耶律寧心中剛升起對南朝將領不知兵的嘲笑,耳輪中就聽見猶如連串悶雷聲的轟鳴從河谷上游處傳來,又彷彿萬馬奔騰時發出的巨大噪聲在河谷間來回震盪,形成一股難以形容的威壓向下游砸了過來。
耶律寧的臉頓時變得煞白,急忙轉頭看向白溝河上游。沒等耶律寧「撤退」的喊聲響起,巨大的水流就翻騰著九尺多高的浪頭怒吼著從河道轉彎處衝了出來,狠狠的拍擊到南岸山石之上,被強行扭轉了奔行方向,猶如千萬頭被激怒的猛虎,咆哮著對著河面上已經嚇傻了的遼軍狠狠的撲了過來。
「快上岸……上高地--」心中無比的恐懼和驚悚化成聲嘶力竭的吼叫,只是這聲平時能讓軍馬炸圈的吼聲,在自然之威面前卻顯得是這般弱不可聞。還在河中的兩千多軍馬第一時間就被裹挾進巨浪之中,上下翻轉幾息便不見了蹤影,接著就是近岸等待下河的近千人馬。離岸稍遠一些的,有的依然沒從驚嚇當中回過神來,胯下戰馬卻是靠著動物求生的本能先行反應過來,撒開蹄子狂奔,把主人掀翻,那些反應快的,再也顧不得軍令,拚命的想撥轉馬身,向高地逃命。
人多馬驚,哪裡容易控制,不少騎士被撞翻落地,瞬間被亂馬踏成肉泥,浪頭瘋狂的向岸上漫來,亂軍中已經有人喪失了理智,抽出佩刀瘋狂的砍殺一切阻擋住自己逃命路線的戰友,血水不及灑開,就被急促的水流沖走。
岳飛跨上戰馬,扯掉頭上的草環,扣上銅盔,嘴角浮起一絲殘忍的獰笑,對著手下一揮手,「跟著岳某把剩餘的遼狗趕下河,殺!」
「殺--」
齊聲怒吼,百餘騎漢家兒郎越過坡脊,向驚慌失措已成爛泥的遼軍衝了過去,三百步卒拔出手刀,跟在騎軍之後向遼軍掩殺。朝陽被雪亮的刀身反射,竟是一片森森之氣。還有一百步卒卻是按班編製散開,各自佔據有利地形,用弓弩對著四處亂躥的遼軍狙殺。
什麼降者免死的口號,什麼初次殺人的不適,身處鮮血橫飛,屍體遍地的戰場中,哪裡還會顧得上。有的只是已經被訓練的如同本能的戰術反應,緊緊的跟隨戰友的腳步,保持著隊形,撞上穿著不同軍服的人,揮刀砍去就是。
遼軍北人,絕大多數都不會水,僅剩的一千多人,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逃命。爭先恐後的向高地搶去,迎頭卻發現高坡之上衝下來了幾百殺神。
屠殺,完完全全一邊倒的屠殺。
遼軍別說鬥志了,連基本的抵抗反應都做不出來。遼軍精銳往日叱吒風雲的膽魄已被洪流沖的無影無蹤,數千戰友轉瞬變成魚蝦的殘酷景象讓他們魂飛魄散。面對借地勢之利衝來的宋軍,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被擊的粉碎,有的呆若木雞般傻傻的看著刀槍刺入自己的身體,有的轉身回跑,落入水中想再回頭,後心上已經中了兩箭,有的乾脆跪地乞降。
耶律寧為方便指揮,所立之處卻是高地,洪水襲來時幸而得免。本待指揮部隊登高,再收攏殘兵,看到幾百伏兵衝出,猶如狼入羊群般的屠殺著自己的手下,便知大勢已去。身邊親衛還算盡責,不斷的砍翻擋路的逃兵,想護持著他先跑。遠處卻有一聲暴喝傳來,「遼將休走,看箭!」
勁風閃過,一箭襲來,直透兩名護衛後鑽進耶律寧坐騎的腹部,一聲嘶鳴,耶律寧胯下坐騎轟然翻倒,被生生釘在坡地上。一箭之威,竟至於斯。
宋軍規制,開一石五斗弓者可為上兵,岳飛之弓三石三,合一百八十多公斤,堪稱宋軍之冠。
岳飛一箭得手,收弓入袋,拍馬殺去。兩名親衛奮力擋上,只覺對面小將手中鐵槍紅纓一抖,自己喉嚨間猛然發涼,所有的力氣都隨著湧出的鮮血流逝,倒在泥水中,看著自家主將被那宋軍小將用槍桿拍暈,丟給步卒綁了。
最後的一絲清明慢慢消逝,眼淚緩緩滑落,話語堵在刺透的喉嚨間,「母親,孩兒再也回不到你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