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流砥柱(二) 文 / 恍然大迷瞪
「小墜子,水壺裡還有水嗎,給我來點。入娘的,這壓縮餅乾方便是方便,可就是乾的難受,還沒個鹹甜,嘴裡能淡出個鳥來。」義捷軍十二營一都都頭寇成對著他的傳令兵龍小墜說道。本來就是黃黑斑紋的迷彩服上沾滿了泥土,兩人靠在塹壕的土壁上,和兩個泥人差不了多少,但是兩人手邊的鋼弩卻是依然保養的乾乾淨淨。
寇成接過龍小墜遞過來的鋼製水壺,擰開蓋子猛灌了一口後,掂了掂水壺說道:「怎麼還有這麼多?小墜子,你怎麼不喝?」
「嘿嘿,俺不愛喝水。小時候有一次偷偷去河裡耍子,差點沒淹死,肚子裡灌的溜圓,打那起就落下了這個毛病,能不喝水俺就不喝。」
「爛毛病。對啊,你小子不是會水嗎,威海軍海軍部招人你小子怎麼不去?聽說海軍部的鳥人們餉銀高,伙食也比咱們陸軍好,你小子不去那享福,給這待著鑽地洞,有癮啊你?」
「嘿嘿,是俺爹不讓俺去,他說俺的名字給水犯沖,五行又是屬火的,更不能去海裡頭折騰了。其實俺……都頭,金狗又上來了。」
不用龍小墜說,警戒哨報警的哨子已經吹的人耳朵痛。寇成探出半個腦袋向前觀察了一下,大聲吼道:「都穩住了,放近了再打。等金狗越過五十步線,一隊負責引敵,二隊跟我下壕,兜金狗的屁股去。」
從戰爭中學習戰爭的不止是燕軍,還有金軍。在燕軍佔據絕對射擊優勢的情況下,金兵慢慢學會了趴在地上向前爬,慢是慢點,而且還難看笨拙的要死,但確實有效,讓燕軍那恐怖的奪命弩奪取金兵生命的效率大減。至於騎兵,交出了昂貴的學費之後,再也不敢衝上來當靶子了。
而對於燕軍防禦工事中花樣百出的交叉火力點,倒打火力點,陷阱、暗堡等等以前別說見過,就是聽都沒聽說過的新鮮玩意,金兵至今還想不出什麼有效的反制辦法,只得硬著頭皮一點點的向前蠶食,突破一道燕軍防線後,便派出大量後隊,運上碎石泥土,把連通這道防線的所有道溝填實。
一個金兵指揮官剛從地上抬起腦袋想要呼喝手下前進,一支弩箭噗的一下從他的左目中鑽了進去,叫都來不及叫一聲,腦袋就重新栽進了泥土中。
「八個。嘿嘿,還贏不了你?虎子,這次非得讓你把褲子都輸給老子。」躲在暗堡中,小心的在鋼弩的木柄上的軍官區刻上一道,綽號貓貓的狙擊手熟練的攪動滾輪把弩弦上好,再一拉弩栓,箭匣中最上層的一支弩箭就被匣中的彈簧片頂入了弩膛中。沒有急於尋找下一個目標,轉移到下一個陣地後,貓貓才撤開一塊偽裝,透過露出來的射擊孔向外張望。
「衝啊!」
……
「帶上戰死的兄弟,記著搜尋武器,三都斷後,撤!」一個漂亮的反衝鋒,把已經被打殘的這波金兵趕回去,十二營指揮使董先只下了兩道命令。十三名兄弟陣亡,七名重傷,二十一名輕傷,這就是打退金兵這次衝鋒,十二營付出的代價。傷亡一天天加重,金兵的攻擊力度明顯加強了。
年初九,九天,十天都不到,完顏宗望就在燕山府城城外扔下了八千多具屍體,殲滅燕軍不知,惟一能看到的結果就是,放棄全方位攻擊之後,那幾個重點攻擊的區域已經慢慢的接近了城牆,只要再加把力,金兵天下獨步的騎射就可以不用顧忌躲在城外工事中偷襲的燕軍,只管盡情壓制燕山府城城頭,掩護步兵攻城。攻城車,雲梯,上啊!衝啊!完顏宗望腦子中已經被怒火衝擊的開始出現一些幻覺了。
從來都沒有打過如此窩囊的仗,從開始到現在,都感覺主動權竟掌握在守城者一方,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之後,居然連對方的城牆都還沒有摸到。
就在完顏宗望艱難的開闢出攻城通道,即將發起真正意義的攻城戰時,大宋東京保衛戰已經正式打響。
東京保衛戰是在初九日凌晨打響的,為了達到突襲的效果,完顏宗翰選擇在凌晨,月亮落下之後利用黑夜的掩護對汴梁發動了攻擊。
「點火。」一聲令下,汴梁安肅門城牆內十幾個洞室中的幾十個巨型油燈被點燃,每個油燈周圍都安放了幾面鏡子,把光線反射聚集到一個與地面成四十五度夾角的鏡子上,而這面斜立著的鏡子正上方,則是一個內壁被塗成銀色的大圓筒子,圓筒對著下面鏡子的口子卻被一塊擋板擋的嚴嚴實實的,一絲反射的光線都沒有透上去。
「撤板」又是一聲號令響起,同時,急促的哨音也響了起來。
嘩啦--幾乎是同一時間,幾十個擋板被兵士拉開。聚集的光線穿過圓筒照到圓筒上口,圓筒的上口聚攏後卡著一個晶瑩的大玻璃球,玻璃球散出的光線被罩在外圍,內壁塗滿銀粉的球冠包裹著,把光線再次收集起來轉成明亮的光柱直射向城下。沒有低溫的超亮光源,探照燈要做到可控又不易損壞,江烈當初還真是被小小的難為了一把。
幾十道光柱同時射下,汴梁城下瞬間從沉沉的黑暗進入光明的世界,兩千金兵像白癡一樣呆立在光明中,非但睜不開眼睛,雙眼中殘留的白茫茫給大腦帶去的刺激讓他們的應激反應暫時處於了休眠狀態。
密集的箭雨傾瀉了半個字的時間後,突然停止,同時,城頭上幾十道光柱也熄滅了。汴梁城下重新陷入黑暗,若不是在壓抑的令人幾欲發狂的黑暗中傳出此起彼伏的慘叫呻吟之聲,誰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一場屠殺。這第一次進攻,讓金兵明白了一件事,黑暗給進攻方帶來的不僅是保護,有時也會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偷襲部隊十不存二,這就是大宋東京守軍在不到半個字的時間內,給金兵送去的見面禮。
重新把連接城外監控踏板的報警鈴鐺歸置好,安肅門城防區負責職守警戒指揮的一個軍官臉上掛著得意的微笑,輕聲罵了句,「一群**。」只憑這一句就可以知道,此人定是王貴從燕山帶過來的燕軍學員士官。只有燕山過來的人才會說這些京師人從沒聽過,卻聽起來十分過癮的新詞。
起初,完顏宗翰是想利用汴水的激流放火船襲取宣澤水門的,不過當探馬回報汴梁所有的水門都被改成了鋼柵門後,完顏宗翰不得不放棄了這一原定方案,改用正攻之法。結果,悲慘!當真可以稱之為當頭一棒,甚至連一箭都沒有還擊,一千多金軍兒郎就身死他鄉了。
失敗。失敗的感覺如此難受,卻又如此真切。今晚的失敗只是一個誘因,完顏宗翰本身就是帶著這種壓抑的感覺來到汴梁城下的。
第一眼看到那個七十開外的老人,作為大金國權傾朝野,統兵一方的王爺,完顏宗翰竟不自覺的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從地道裡走出來的那個老人,頭髮凌亂,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和血污,還掛破了幾處,可是那番淡定儒雅的氣勢,彷彿能穿透人心般深邃的眼神,讓那些廝殺慣了的金兵們都不自覺的放低了手中的刀槍,收住了嗓門。
就是這麼一個老人,讓完顏宗翰放下王爺的架子,執漢人弟子禮恭迎,心中還懷著濃濃的自卑感。大金國,國土縱橫萬里,兵甲之利雄於天下,在這個老者面前,「野蠻」這個冷冰冰的詞彙卻是對大金國的註解。罵女真人野蠻、粗俗、未開化,遼人罵過,夏人罵過,宋人罵過,可這個老人沒有罵,他只不過是平靜的進行了分析,然後得出了樸素的結論,但是卻比任何謾罵都有力,都無從辯駁。讀過《人類社會發展簡史》之後,讓身為大金國王爺的完顏宗翰都忍不住為自己的國家,為自己帶的一幫子金兵感到羞恥。
老人來了,平靜的受了宗翰的禮,伸手虛扶之後,平靜的對宗翰問道:「元帥觀老夫尚有幾日可活?」
一句簡單的問話,就讓完顏宗翰生出了失敗的感覺,知道所求之事已是毫無希望。硬著頭皮回道:「小王斗膽進言,夫子之壽不在身而在心,存亡之事只在夫子一念之間。」
「此語雖有威脅之意,吾卻知汝是盡人事而已。想來國家亦何嘗不是如此,存亡之道只在一念之間。信念,精神之力,人欲使然。貪婪、卑怯、淒苦、殘暴、憤怒、勇敢、堅毅、慈愛……人性為基石,情之所至。兩國交鋒,生死博弈之時,勸善之語皆是廢話,老夫亦不願贅言。我死後,元帥但請自便。」
「夫子--唉,小王恭送夫子一路走好。來呀,取鴆酒,送夫子上路。」
「不必。此柱擎天,甚好。」
相州華光寺中,大宋名儒崔景以頭觸天王殿基柱而死。相州鄉佬江泰仰天長笑三聲,亦觸柱從死。
崔景死了,仇恨的種子又埋下了一顆,宗翰感覺自己就是野蠻的代表,心情沮喪之間,揮手命人擊殺了所俘的其餘人等,算是給崔景作殉葬。把對寶貝女兒的思念深埋入心底,帶著揮之不去的挫敗感麾軍繼續南下。戰爭打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國家間的生死對決,個人的情感必須從屬與國家的意志或者說被大多數人的意志所脅迫。野蠻,也只能繼續野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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