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逆水擊中流(三) 文 / 恍然大迷瞪
(本章五千多字,算開一個單章吧)
大宋汴京親征行營帥廳中,李綱和王貴相對而坐,總結討論完一天的戰事,安排好明日的工作之後,李綱再次催促王貴使用火炮,而王貴照例是推搪。一個多月來,兩人配合默契,關係融洽,結成了忘年交,都把對方當成了值得信賴的夥伴,但在火炮一事上,卻是常常讓李綱氣的抓狂。
李綱就納悶了,王貴當初費了那麼大的精力,堅持把這些吹的神乎其神的火炮弄到城牆上,難道就只是為了好玩,給兩人之間留個逗悶子的話題?為了給這些火炮設炮台,城牆上可是削減了不少弩炮的炮位,好不容易安放好了,還得費盡心思的做到嚴格保密。像伺候爺爺一樣的伺候這些火炮,可直到現在,卻連個響都沒有聽到,想起來就讓人壓抑不住的想發火。
發火歸發火,但王貴當初的說詞確實是有些道理的。東京保衛戰開打半月以來,守城宋軍的損失確實是在明顯的下降。「從戰爭中學習戰爭,對士兵來說是最快最便捷的成長之道。」李綱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王貴說的這句話。不得不承認,王貴這個燕山軍事學院的院正,帶兵、練兵、養兵的能力的確不凡,守城宋軍戰鬥力的快速提升,李綱是看的真真的。別得不說,只講戰損,開戰第一天,宋軍戰死、重傷者逾六千之數,而這幾天的戰損已經降低到每天不足六百人。不過話說回來,積累起來的總傷亡數字還是讓人觸目驚心的,這也是為什麼李綱在火炮一事上對王貴一直不依不饒的原因。十六天,戰死一萬八千餘人,重傷不治者兩千,重傷失去戰鬥力者一萬三千餘人,合計減員竟達三萬四千人。不管從哪個角度上來講,這個損失都是極其慘痛的。如今,即便算上在京師中臨時徵募的萬餘新兵,守城禁廂軍也才只剩下了不到七萬,而城外戰力遠高於守城宋軍的金兵,保守估計,還有四萬五千之數。
就在李綱又要被這個年輕的難以置信,但沉穩老練的可怕的副手弄得快要抓狂的時候,比這個副手更年輕的崔燦走了進來。偷偷向二哥遞了個眼色,點了點頭,王貴猛然抬頭對李綱說道:「好了,時機已到。李帥,可派人去金營下戰書,約其明日決一死戰,到了大炮發威的時候了。」
「金國完顏宗翰元帥台鑒:
宋親征行營使東京城防都部署李綱據城遙曰:元帥北來,不辭萬里煙塵率部叩城。蒙吾皇垂青,綱有幸以書生之身領武眾恭迎元帥。談兵半月,綱不知待客之道是否照應周全,卻是得享武趣一二,心甚歡之。本有意同元帥再戰幾合,不想噩耗傳來,元帥之鷹犬折戟,歸途不安,元帥或要歸去。元帥欲倉皇北返,使綱不得盡歡,實憾之。然客雖起歸心,主人當盡挽留之義,特此修書一封言於元帥。若元帥有興再盤桓幾日,自明日起,綱當擺開陣勢陪元帥玩到盡興。
宋尚書右丞李綱字。」
完顏宗翰這個氣啊,南朝讀書人的嘴當真是陰損至極,通篇一個髒字都沒有,卻把挖苦嘲笑之意耍到了骨子裡,最難以忍受的是,城裡的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元帥,居然敢向自己主動挑戰。雖然明知這是李綱的激將計,但這口氣著實忍不下,更何況大宋京師就在眼前,這般潑天的誘惑實在是讓人難以抗拒。即便當機立斷撤兵返回,但宗望那邊怎麼辦?吳乞買可是傳來了嚴旨,即使拿不下東京,也必須迫使宋主乞和,逼其下旨,解宗望之危局。實際上,後路情況也沒有那麼不堪,完顏杲轉來的軍報講明,西夏已經出兵策應,國內會再調撥一萬女直兵,一萬綠營兵急赴太原,極力保障自己退路的安全。
戰!此為國戰,本就是生死相博之事,就別再考慮什麼退路了。早就有了這樣的覺悟,有進無退,死戰到底!
完顏宗翰做出了決定。
靖康元年正月二十七,這一天,厚重的雲層遮蔽了大宋東京的上空,沒有陽光能透射進來,風也停了,卻沒有雪花飄落,沉悶而又壓抑。風停無雪,對於騎射功夫天下獨步的女真騎兵來說,這是個適合狩獵的好天氣。
景陽門之外,距城不到二里,便是宗翰的帥旗。城頭上鼓聲陣陣,城下亦是號角聲聲,還未開打,雙方已然鬥上了氣。宋軍發書挑戰的事情,金兵上下都已知道,常勝之師的高傲自尊受到了極大的挑釁,早憋足了一股子氣,今日定要給不知天高地厚的宋軍一個深刻的教訓。各路萬戶將領中跳的最歡的當屬習失,這個侵宋以來,第一個吃敗仗的金將,一路南來,極力的表現,希望能把自己失去的榮譽挽回來,只是他的戰功大多都是屠殺無辜宋人百姓的人頭數。
好不容易討得首發攻擊隊的資格,習失縱馬巡視著把杯魯的殘部兼併過來拼湊而成的萬人隊前,大聲的放著狠話鼓勵士氣。完顏宗翰剛要命傳令兵吹牛角號發動攻擊,突然見到城頭一陣歡聲雷動,代表大宋皇帝御駕的皇羅傘赫然出現在景陽門城頭之上。
自從李綱下了城牆封鎖令後,趙桓還是第一次登上開封城牆,不但他來了,身後還跟著一眾朝臣。上次巡城犒賞將士,和皇后享受了一樣的待遇,被安肅門的那個燕山過來的年輕將領擋了駕,今天卻是不同,是李綱特意奏請皇帝臨城觀戰的。當然,朝對那只是演戲給大臣們看的,崔燦早就和趙桓商量好了。皇帝要親征助戰,大臣們自然得跟著,此時還來朝的大臣們,差不多都是有些膽子的。
不但皇帝、朝臣們來了,李綱算是被崔燦和他二哥王貴忽悠暈了,索性做戲做全套,還向京師各大媒體以及士紳百姓代表發出了觀戰邀請,不算官員,就各界民間代表就呼呼拉拉來了近兩百號,這還是經過嚴格篩選,把提出申請的人數減了又減的結果。至於會不會影響士兵作戰,則完全不用擔心,對於寬五丈九尺的開封城牆來說,在靠向城裡的一側劃出觀戰區域,立上欄杆,留出專用疏散通道,把這些人限制在裡面活動不得越線,一點問題都沒有。
戰爭期間,禮數也就不用那麼煩瑣,趙桓知道一鼓作氣的道理,拔出佩劍向天,領著將士們喊了三聲「大宋萬勝」後,就回到了座位上,向李綱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宋人的一通表現可當真是把金兵氣得不輕,如此閒情逸致,當是跑這遊山玩水,看戲聽曲兒來了。而完顏宗翰卻是竊喜不已,立即吩咐習失調整部署,主攻皇羅傘所在城牆段,還特意命令一支石炮隊,看準機會就拚命推進,進入射程後,就向皇羅傘猛轟,打不死趙桓也得把他打跑,隳了宋軍士氣,打起來就會更輕鬆。「今天這個宋國小皇帝是昏了頭,巴巴的跑來送給自己機會,破城說不定就在今朝。」
「孫大炮,今天可全看你的了。沒有試射標定的機會,有沒有把握?」
綽號叫孫大炮的燕軍炮兵指揮使孫開,此時興奮的滿臉通紅,精神極度亢奮,憋了這麼多天,終於輪到他的寶貝們表演了,哪裡會不激動。聽到王貴的詢問,啪的一個軍禮回道:「報告王帥,保證完成任務!您就請好吧,我的寶貝兒都是乖孩子,全隨我的脾氣,小子們也都是好樣的。每天我都親自校對三遍,保證不會出錯。」
嗚嗚嗚--
低沉悠長的牛角號響了起來,完顏宗翰很給趙桓面子,第一波就是三千人撒開,對著景陽門城牆段發起了全線攻擊。半月的攻擊,雖然很鬱悶的沒給經過混凝土加固的開封城牆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失,但護龍河只在景陽門段就填出了十多條通道,趕上這兩天降溫,草木土石填出的通道全被凍的結實,大軍過處如履平地。
金兵的羽箭躥上城頭,簌簌之聲不斷,甚至有些拋射的羽箭落到了觀戰區上方搭建的遮蔽棚上,遮蔽棚用的可是宛平鋼廠榮譽出品的厚鋼板,叮叮之聲雖響,但安全性還是有相當的保障。但這些來觀戰的人員大多都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戰場,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是如此的接近,膽子大的還能強撐著讓自己站穩了,膽子小的癱軟倒地,縮成一團不住發抖,有的乾脆就暈了過去。
對於趙桓來說,這也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戰場,一腳踹翻勸他撤離的內侍王孝竭,雙手指節握的發白,突然揚聲大笑,指著前面正指揮守軍還擊的朱橫對著身邊抖若篩糠的張邦昌大聲問道:「張相,此小將軍年紀不大,指揮打仗卻是老練沉穩,又是一員燕山軍事學院出來的高才,將來成就必定不凡。張相可知此人姓名?」
張邦昌強自把胃裡翻上來的東西嚥回去,回道:「臣--臣不知。」
趙桓也不去看張邦昌的窩囊樣,笑著說道:「此子叫朱橫,和聖人是同宗。聖人說,已著人查了族譜,正是平輩。聖人已稟明了國丈,待打退金賊之後,就上報宗室,與其結為姐弟。哈哈,此等英傑,馬上就要和朕郎舅相稱了。」
「臣等恭喜陛下。」還能出聲的朝臣們操著各種緊張發顫的腔調對著趙桓道賀。
趙桓擺擺手,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說道:「子曰:勇者不懼。前有忠勇之士守護,我等何懼之有?諸臣工且學朕這般大聲的講出話來,緊怯之情但可盡去。」
「大有!」
「到!」
「這是朕的佩劍。可願代朕用之飲些金兵之血回來?」
「陛下稍待。」
趙大有接過天子之劍,拔出劍身,把劍鞘交給手下。從腰間取下一卷繩索,把一頭拋向自己夥伴的同時,人已經健步如飛跳上了城牆垛口。腿上一用力,如大鵬天龍般騰身躍下了城頭。觀戰的人群中響起一片驚呼聲,驚呼聲還未落下,只見消失片刻的趙大有一手持劍,一手拉著繩索再次騰身翻上了城頭,寶劍之上還捲著一條長辮子,辮子連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教官,好樣的!」趕在驚呆了的眾人反應過來之前,朱橫卻是先叫了一聲好。看的真切的守城宋軍也跟著發出了震天的叫好聲。
趙大有沖朱橫笑笑,手一抖揮斷了髮辮,口中喊了一聲「去」,抬腳踢中掉下來的頭顱,那顆血淋淋的腦袋直衝天際,隨即落下城去。趙大有捧著寶劍走回觀戰席,單膝跪倒奏道:「臣幸不辱命,城牆上走了一遭,殺了三個金狗,取了條女真兵的大辮子獻於陛下,敢請陛下親自擦拭劍上鮮血。」
白絹滑過寶劍,抹盡最後一絲血紅,劍刺長天,趙桓振臂高呼:「大宋兒郎,雄哉!」
當趙桓一番作為,把觀戰團的情緒鼓動起來之時,李綱正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圍著王貴團團轉。和朝堂上的人打交道王貴不行,打仗那就是李綱不行了,兩人之所以這些天來配合默契,文武上是各司其職的,指揮打仗全是王貴拿主意。現在金兵的箭都射到城頭上了,李綱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跳到了嗓子眼,趙桓若有個閃失,李綱吃人的心都能有,可王貴卻始終不為所動,抱著個望遠鏡盯著戰場就是不下開炮的命令。
李綱問他在等什麼,王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攻上來的人太少,不夠重光(楊再興字)殺的。」
就在李綱再次要急的抓狂的時候,王貴終於把手抬了起來,對著身邊的作戰參謀從容命令道:「通知孫開開炮,把準備的炮彈全部打光,注意炮火延伸,不要誤傷我出城部隊。命令楊再興,炮擊開始半個字後,出城追殺金兵,遭遇金軍後部強力阻擊後,即刻返回,與金兵脫離接觸。」
靖康元年一月二十七日,軍事史上具有非凡意義的一天,大宋東京被狠狠的雷了一下。確切的說是東京城被連串的驚雷聲震了,而更加不幸的卻是金兵,金兵中軍本陣正是雷暴陣的爆發地。
之前的火油彈、投石機火藥包、燕尾炬等,甚至樊家岡之戰的秘密武器「一窩蜂」,若與東京城頭橫空出世的火炮比起來,完全是小巫見大巫,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武器。
巨大的爆炸聲震撼了整個戰場,連喟然屹立的東京城都彷彿跟著顫抖了起來。除了撤開偽裝防護的炮台後面,孫大炮激動的上躥下跳,滿嘴髒話的指揮著手下有條不紊的按照要領重複著訓練了成千上萬遍的標準動作之外,戰場上所有的人都被驚呆了,更確切的說是被炸蒙了,不管是挨炸的,還是聽炸的。
濃濃的硝煙瀰漫了整個金兵本陣,彷彿籠了一層紗的金兵本陣區中不時掀起一團團火光,同時響起震耳欲聾的驚雷聲,眼神好膽子大點的,還能看到火光一明即暗之後從半空中落下的殘肢斷臂。
發射藥包裡用的是無煙火藥,是以幾輪炮擊之後,城頭之上的能見度還不低。在孫大炮連篇髒話聲中,他的傳令兵不斷的揮舞著手中的兩面小紅旗,向景陽門段的四個炮隊傳達孫大炮的命令。四個炮隊依次發炮,使得炮擊的間歇時間大大縮短,給金兵帶去持續的打擊,不給金兵留出一絲喘息的機會。同一時刻,分佈與其它城門區的大炮也開始全面開火,對著城下金兵猛轟。
響亮的軍哨聲響起,景陽門的雙龍出水門(開封城門為防敵軍攻擊,都是側開,有雙門的也有單門的。景陽門就是左右雙門,這雙門有個名號叫雙龍出水)轟然打開,楊再興如出籠的猛虎,領著六千騎兵衝出了汴梁城。六千騎兵,這幾乎已經是東京城中剩下的所有馬軍部隊了。
攻到城門之外的金軍根本就沒對出城的宋軍造成任何威脅,腦子還在發蒙,眼睛全是在看向自己的本陣,待聽到身後馬蹄聲響起時,血已經從身體裡噴了出來。
紅旗上下翻飛,炮兵們調高炮口,炮彈引線留長,炮火開始延伸。
楊大殺神根本就沒工夫搭理攻城的部隊,長槍一引,撇了一千騎軍配合後續步軍去巡城剿殺,剩下的人全都直撲金軍本陣。一向沉穩的王貴,在城頭看到這一幕都氣得跳腳罵了出來。趕緊傳令孫開,炮火加快延伸,再打兩個梯次就停止炮擊。
「粘罕!死沒死?納命來!」
暴喝聲中,楊再興麾軍衝進了煙陣之中。膽大如楊再興,猛一見到炮火過後的場景,也是好懸沒有吐出來,完全是一個碎肉鋪出來的人間地獄。
東京保衛戰,戰爭史上濃墨重彩的一場經典戰役,其反擊逆襲戰卻是楊再興打的最提不起精神的一場戰鬥。對於他這樣的絕世猛將,點殺那些還留在原地,毫無反應,癡呆發傻的金兵,實在是半點激情也談不上。其後的追殺,也是沒有多大意思,有馬的金兵追不上,沒馬的金兵要麼投降,要麼就是放棄抵抗引頸等死。
十里,遭遇金軍後軍阻擊,再興領軍斬殺甚眾,金兵急退,王貴軍令至,再興遂領軍回。此戰,金兵疾潰百里,北入封丘縣城方穩住陣腳。戰後統計戰果,卻是做了一個減法才大概估計出來的。據細作探馬報告,退入封丘的金兵不足三萬,和前般估計的金軍人數作個比對,得出此戰共殲滅金軍不少於一萬五千人,一日之功竟比半月累計。
滿地的爛肉,不但難以統計戰果,就連是否幹掉了金兵大將都很難判斷。指揮攻城的習失倒是抓到了,處於半癡呆狀態,還不能殺,因為楊再興答應了師兄王貴,一旦抓獲此人,需將其交給王貴,王貴要活剮了他,以祭奠屈死的湯陰鄉親。
回到城裡的楊再興還沒能接受官員百姓的歡呼,就先被衝過來的孫開噴了一臉口水,並揚言要和他決鬥。因為楊再興亂打一氣,讓他三分之一的炮彈都沒能發射出去。今日一戰,孫開知道城頭大炮已經沒有表演的機會了,再給金兵一個天作的膽子,他們也是不敢再來攻城的。
(比賽難說精彩,結局實屬無奈,巴薩傲視群雄,輝煌之下激情何在?不知巴薩是否有獨孤求敗的悲涼,我卻實實感受到一股令人難言的窒息--歐冠巴薩捧杯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