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逆水擊中流(六) 文 / 恍然大迷瞪
燕山大捷的軍報送達朝廷,同時還附了一封江烈寫給六弟崔燦的信。崔燦當著耿南仲的面拆開,信沒看完就樂了。信很簡單,沒有半句噓寒問暖,開篇就是一句話,「組織人手學會了,對著被圍金兵唱。」後面就是江烈為封丘城中被圍的金兵,量身剽竊的一首歌。
二月初四,金主完顏吳乞買的特使疾至大宋東京,完顏宗翰近三萬殘部被圍困在封丘城第七天,自去歲十一月十二日兵下應州起,入宋第八十八天。新月雲中穿行,南風徐徐,大地已有絲絲春色。封丘城外,離城兩百餘步起了數座高台,台上站著許多從東京各大劇團趕來的志願者,每個人手裡還拿著一個擴音的鐵皮喇叭。
低沉哀傷的音樂響起,婉轉悠揚的歌聲隨之向城中飄蕩過去。
「鴻雁,天空上,對對排成行,江水長,秋草黃,草原上琴聲憂傷。
鴻雁,向南方,飛過蘆葦蕩,天蒼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鄉。
鴻雁,北歸還,帶上我的思念,歌聲遠,琴聲長,草原上春意曖。
鴻雁,向蒼天,天空有多遙遠,酒喝乾,再斟滿,今夜不醉不還。」
一曲《鴻雁》勾起了多少北地兒郎的思鄉之情,揉碎了多少金兵心中的堅冰,化成兩行念母之淚。此戰之後,「封丘鴻雁」遂與「四面楚歌」成同義詞彙。
初五日,安上車輪,從東京拉來的火炮抵達封丘城外,並架設就位。白天炮轟,夜晚唱歌,雙重強力打擊之下,完顏宗翰只堅持了一個半回合就再也堅持不下去,於初六日率部投降。走出封丘城的金兵只有兩萬四千餘,因為綠營兵和女真兵的內鬥,加上炮火轟擊,又有兩千多金兵死在封丘城內,還有兩千多金兵受傷不起。
至此,宋金開封會戰完結,宋朝方面成全勝之局,三大會戰只剩下一個太原會戰。封丘受降完畢後,拿著樞府的緊急公文,張叔夜從京畿地區分出七萬大軍渡河北上,策應太原會戰友軍是次,主要目的是要收復雲州路。
這就是國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形勢急轉,攻守之勢已然顛倒,現在擺在吳乞買面前的問題,不是如何能最大限度的從宋國掠奪利益,而是如何把金國從滅國的危險中拉回來。宋國的小皇帝給他開的不是什麼侵宋金兵的受降條件,而是受降金國的條件,把意思表達的直白又清楚,你搞不死我,那就等著我來搞死你。
東線,五萬殘兵加上一萬吳乞買的精銳親衛部隊,長城以南就是堪稱虎狼的燕軍,擋得住嗎?絕對擋不住。只有一個辦法,學燕山的策略,誘敵深入,只不過之後的做法就和燕山不同,必須發揮金軍的機動優勢,在運動中集中優勢兵力逐個擊破燕軍的攻勢。即便無法打敗燕軍,至少也得拖住他們,贏得出現轉機的時間。以這個方略,失城失地是肯定的,吳乞買甚至做好了讓出中京大定府的準備。
轉機在哪裡?轉機在西線,但卻是一個太過艱難的選擇。若能守住既得地域,和宋朝談判的籌碼就重了許多,不但可以換回被圍的完顏宗翰部,甚至還可以訛詐一些利益過來,尤其是糧食。高回報就意味著高風險,銀術可部留在河東,將面對近二十萬宋軍的圍攻,尤其是還有那個死硬死硬的太原城至今未下,一不小心就是個全軍覆沒的結局。而這個結局,對於現在守備空虛的金國來說,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當吳乞買還在舉棋不定,猶豫不決的時候,西京大同府的軍報送達。完顏杲替他做了決定,已經下令銀術可、耶律余睹率軍北撤,退到故宋遼邊境之北防守,守住雲州路,以雲州路作為同宋朝談判的籌碼。雖然這個籌碼輕了許多,但完顏杲也只能割肉。完顏宗翰率部投降,張叔夜七萬大軍北上,面對這樣的情況,完顏杲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
二月十一,銀術可帶著不甘,看了太原城最後一眼,撤圍北返。太原城中的抵抗力量雖未崩潰,但應該是沒有反擊的能力,而側後翼的威脅,折可求的大軍正被夏軍牽制,只需派耶律余睹率部盯住真定方面王淵的部隊即可。
被圍五十一天後,太原終於轉危為安,城頭之上的大宋旗幟依然驕傲的迎風飄揚。城頭守軍歡聲雷動,城中百姓卻是悲聲震天,為喜極而涕,為傷逝的親人,為劫後餘生。五十天,太原城中人口驟減三分之一,勝利,是用鮮血和生命代價拼來的。
當渾身帶傷的王稟、盧俊義領著種師道的聯絡官走進太原府衙,確認金兵已退,種帥大軍不日即到的消息後,像個鋼鐵戰士般一直挺立的張孝純身子一軟,癱倒在地,這才讓人猛然醒起,這個瘦弱的老人,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得到金兵北撤的軍報之後,被趙桓授以河東、河北西路、雲州路都統制,有臨機決斷之權的種師道,立即調整部署,命令所部大軍和韓世忠部加快行軍速度,真定府軍大部北出太行,收復蔚州。種師道現在需要多考慮一件事,一旦朝廷決定報復夏國,該如何用兵。
大宋汴京在考慮這件事,從興慶府趕到夏州親臨一線指揮的夏國皇帝李乾順也在考慮這件事。而金國的使者已經車馬如龍的在夏金之間穿梭不斷,目的只有一個,決不能讓西夏從金國的戰車上跳下去。
重新由理性代替感性的大宋朝廷還在認真的考慮這個問題,南邊返京途中的趙佶卻是先一步發佈了昭文,敕令大宋西線軍隊全面伐夏,以報復西夏乘火打劫的卑鄙之舉。
邵成章的任務完成的很好,趙佶前一段時間派過來的信使差不多都做了人間蒸發,使得開封會戰的最後階段沒出多少亂子。這一次卻是沒辦法,趙佶的昭文是直接發佈在報紙之上的。京師的《南風新報》轉錄了此文之後,太上皇敕令全面伐夏的事情,隧天下皆知。
帝王家事,人臣不便多言,何況相爭的還是兩任君上。大臣們不參與,趙桓也不能相詢,兩大最信任的首席參謀,江烈遠在燕山,崔燦回相州處理爺爺後事。第一次獨自面對這樣的麻煩事,趙桓心亂如麻。
面色陰沉的獨自坐在御書房中,面前的紙上只寫了兩個大字,「國」、「家」。
突然感到一件裘袍披在身上,剛待發火,卻聞到那熟悉的體香。轉身抱住佳人,把臉深深的埋入那團柔軟之中。
「桓哥,你太累了,需要休息。」聖人朱璉輕撫著趙桓的髮髻,喚出了許久都沒有叫的稱呼。
見趙桓沉默不語,朱璉歎息了一聲又接著說道:「我和椹兒都不習慣這宮中生活,還是覺得在潛邸倒舒適許多。怎麼,桓哥卻是捨不得嗎?」
「不是不捨,而是不忍。」
「一邊是朝廷大局,一邊是老父親恩,左右皆是不忍,當真是難為你了。」夫妻多年,朱璉當然知道趙桓的心思,也知道丈夫的苦楚。先說了自己和孩子的感受,其實是以一個婉轉的方式向趙桓表達了她的想法。
趙桓抬起頭,剛想開口說話,就聽見內侍王孝竭在屋外高聲奏報,「官家,耿相有緊急軍情上秉,已約了眾宰執同來,遞了入宮覲見的牌子。」
「希道(耿南仲字),何事深夜來報,可是北地戰局有變?」
「回稟萬歲,卻有大變故。岳飛殺入了金國大同府,金諳班勃極烈完顏杲棄城北逃,同時岳飛麾下一部潛襲歸化州,燕軍亦兵出居庸關,襲掠奉勝州路。陛下,銀術可部已被燕軍逼的回防自救,我軍的大好機會來了。」
趙桓一下子撲到地圖上,拿著放大鏡仔細的觀瞧,一臉興奮的說道:「幹的漂亮!種帥可有軍報送達,他做了什麼動作?」
「有。種帥急令大軍三路並舉,向北挺進。收復雲州路的同時,就是要瞅準機會配合燕軍殲滅銀術可的部隊。這是金國最後一支主力部隊了,消滅了它,我朝北地至少二十年無患。」
趙桓冷冷一笑,並沒有接耿南仲的話,而是看向李綱問道:「李相怎麼看?」
「這的確是個好機會。以臣之見,當年復燕之時就謀劃的漢古長城防禦線可成。不,現在不應該再叫防禦線,應該稱之為漢古長城攻防線更合適。然,臣以為我軍奪取長城以南地區之後,不可再向北進發,擴大戰事。原因有二,大戰至今,國力損耗過大,即便打下再大的地盤,我軍亦無力維持,何況還要大量的糧食北運去撫恤佔地之民,以現在的情況,我們根本承擔不了。還有一個,就是西夏的威脅不得不防,我軍戰線一旦拉的過長,恐給夏軍讓出偷襲的機會。」
李綱這麼一說,趙桓也冷靜了下來,沉吟一番點點頭說道:「李相言之有理。李乾順那隻老狐狸,又奸又毒,的確不得不防。可讓種帥分出一部支援折可求,進逼夏軍,收復豐州的同時,盡量給夏軍狠狠的來上一下子。這樣不但能向民意做個交代,還能有效的震懾夏軍,不要給我軍添亂。燕軍雖然英勇,但岳帥所部畢竟只有兩萬,還是分做兩部在敵後機動,壓力巨大,若是夏軍此時越境攪局,那岳帥所部的危險就太大了。宰執們看看,朕這些想法可有不妥?」
趙桓好似不經意的提了一下民意,實則是指他老爹造的勢,一屋子人精,哪有不明白的,裝作思量一番後,齊齊稱善,把議定的事情擬好了詔令,著樞府發往前線。
沒有兵出古北口攻略金中京,而是先行向西重拳出擊,這卻是江烈咬著牙做出的決定。大同府路太過重要,必須乘機拿下,即便捉拿吳乞買的誘惑再大,國力壓力劇增,置兄長岳飛、張顯和他們率領的兩萬雄翼軍於險地,也得咬牙堅持,同拿下金西京路相比,承受這些風險都是值得的。
岳飛攻取大同府,完顏杲棄城北逃的軍報傳回燕山府,江烈歡欣之餘,揮筆寫詩一首相賀。
欣聞我軍襲取大同,華夏舊地光復,百年之怨一朝盡去,喜不自勝。作詩一首,為兄長賀,為宋之英雄賀。
持刀能殺人,
提筆下雄文,
逆水擊中流,
百戰是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