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百八十五章 分和統的辯證 文 / 恍然大迷瞪
聽聞老帥何灌最近身體欠佳，心情也不好，總是無緣無故的發脾氣，趙桓今天特意趕去探望。不想上門卻撲了空，家中人只說元帥穿著元帥禮服一早就出門坐了馬車向西去了，並不知道去了哪裡。趙桓沒有猜錯，果然在八寶山衛國烈士公墓看到了何灌的身影。
警衛員遠遠的躲開，宗澤墓前，滿頭白髮的何灌孤零零的坐在一個馬扎上，墓前擺著一束白菊，還有一瓶白酒，兩碟下酒菜。何灌聽到動靜，轉頭看到了趙桓，並不起身，招手叫趙桓過去。
趙桓按住何灌，直接坐在了墓前的石板上，拿過何灌的酒杯斟上，在宗澤墓碑前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一飲而盡。「何公，夫子走了也快五年了吧？」
「是啊，一晃眼老哥哥都走了快五年了，可我總感覺他一直就沒有離開我們。昨晚夢裡還和老哥哥討論軍務來著，怕是老哥哥在那邊想我了，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何公……」
何灌擺了擺手阻止趙桓，接著說道：「到了我這個年紀，生死之事早就看破了，沒什麼好忌諱的。只是這幾天心裡有些堵，又不能對別人說，只好過來老哥哥這裡，隔著墓碑和他說兩句知心話。」
趙桓知道何灌的意思，作為軍人，而且還曾經是聯邦禁衛軍的最高軍事領袖之一，何灌是不能輕易發佈干政言論的，這即是大宋歷來的傳統，也是宋聯軍政分離構架的基礎律令之一。很顯然，老帥何灌對現階段鬧的沸沸揚揚的分家單過思潮非常不滿。
趙桓再次把酒杯斟滿遞給何灌，說道：「何公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吧，這裡只有咱們爺三，不打緊的，我也是有一肚子話想找個體己的人說說。」
何灌喝掉杯中酒，歎了口氣說道：「我近日常在問自己，少時苦修兵書戰策，聞雞起舞，經受千般磨難，難道只是為了學會文武藝，賣於帝王家，求個浮華功名，顯耀門楣？身批征衣，戎馬一生，見證身邊那麼多的手足兄弟倒下，一路伴隨著流血犧牲走到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至聯邦成立，我們東征西戰，為了打敗一個又一個凶殘強大的敵人，那麼多的親密戰友獻出了他們寶貴的生命，又為了什麼？江山如畫，血色染成啊！我們不畏流血犧牲，歷經千辛萬苦守住了我們的家園，打下了這偌大的地盤，到頭來卻要鬧著分家，我分他老娘個爪！」
到底是軍人，這火氣終究是忍不住的。趙桓輕拍了何灌胳膊兩下說道：「本來這件事我起初也是支持一體封殺的，但最終讓小烈說服了我。是啊，與其把這件事藏著掖著，給我們的後世留下無窮無盡的煩惱，倒不如索性由我們現在把這個事情弄清楚，弄明白了。說起來，咱們華夏民族倒是真有這個分家單過的傳統，俗話說：『樹大分杈，子大分家』，從三國曹魏開始，為了限制宗族坐大，延緩土地兼併，歷朝歷代又以律法的形式引導鼓勵民眾盡量不要多代同家。但這個傳統思想也就只是到此為止了，僅僅是指在宗族層面上的分家單過，而且一不改姓，二不忘祖，大伙雖然各自分家單過，但還是認同樣的祖宗，延續祖宗傳下來的姓氏，從血緣和思想上都還承認一個宗族。
而相反，在國家層面上，咱們華夏民族歷來崇尚和追求的是大一統的原則。這在國家統一的時候表現的還不明顯，反倒越是在國家分裂，諸侯割據的時候，越是表現的明顯。不管是出於一家一姓之私慾，還是百姓的心聲嚮往，都是普遍以追求統一為主流的。這是幾千年沉澱下來，銘刻在華夏民族百姓心中的根，那是民族認同感，血脈相連的親情，幾千年文化傳承的厚重，最終濃縮凝結在人民心底最深處的精華，這或許就是我們華夏民族在分和統上的辯證統一思想。失去了這個根，我們都將變成飄萍，無處可依，我們的民族也將最終走向消亡，人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所以，要相信人民的智慧，要信任我華夏歷代祖宗先賢遺留在我們心中的信念，放手任由人民做出他們自己的判斷，我們應該服從人民的決定。」
趙桓不再看何灌的反應，自斟自飲了一杯，接著說道：「當然，作為人民的代表，我們不能自立於人民之外，而應該積極的投身其中，使用天父神賜予我們的智慧，同人民一起共同討論辨析這個問題。軍隊雖然不能干政，但並不表示軍隊就沒有表達自己心聲的權力和途徑，在維護國家穩定，內部和諧方面，軍隊應該當仁不讓的發出聲音，表達軍隊的堅定態度。另外就這件事來說，聯邦還有幾十萬退役老兵可以代替軍隊表達軍方的態度和看法，何公，您是聯邦老兵協會的主席，應該引領這些聯邦曾經的英雄，繼續發揮聯邦柱石的作用。勇敢的說出心裡話，讓那些自私自利的人看看，什麼才是國之干城，民之石柱。」
趙桓幫老帥何灌打開了心結，自己的心結也被觸動，今天趕在這麼一個場合，身邊一個活人一個死人，都是即貼心又長期為之依仗的老人，索性將憋在心底很久的話也說出來，聊做一個宣洩。
沒用酒杯，捧起酒瓶猛灌了一大口，一股辛辣直貫入腸胃。「其實在我看來，這個分家還是一統的爭論，沒有什麼懸念。真正勾起大家注意和關心的，實則是對大宋重歸一統後政治體制構想的爭論。時光荏苒啊，晃眼間已然來到北地十五年了，記得初到燕山不久，璉兒曾問我將來何去何從，我回答她說，或許到時候，對我來說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艱難。現在真的到了時候，艱難倒真是談不上，些許糾結總是有的。趙氏江山，要終結在我的手中，不肖子孫或許，對後世無愧於心倒是有些把握的。」
何灌輕笑了兩下，說道：「就真的這麼有把握，你確定諶兒以後不會怨你？還有謹兒、訓兒。」（趙桓二子趙謹，母朱璇，三子趙訓，母鄭夫人。）
趙桓不禁失笑，說道：「那個臭小子，都是你們看著長大的，他什麼德性，您老還不清楚？和我一樣，腦子算是徹底被他那個老師給禍禍了。別說我不傳位給他，就是我真想傳位給他，他鐵定都是不要的。謹兒、訓兒就更別提了，他們索性都是出生在燕地，打小就接受的民主思想教育，腦子裡對君主統治的內容全都是排斥的。與其把煩惱傳給他們，倒不如由我來一體終結了的好。」
1361年5月25日，聯邦新聞輿論監察總署召開專題新聞吹風會，傳達了聯邦政府對於現階段鬧的沸沸揚揚的，聯邦內部各省是否應該進行高度自治變革爭論的態度，一切遵循聯邦憲法之精神，在聯邦法律允許的框架之內，尊重並保護聯邦民眾集會、結社、遊行、自由言論的神聖權力。同日，聯邦議院和聯邦最高法院也相繼表達了同樣的態度。對於國家上層權力機構來說，這樣的表態，無疑就是一種鼓勵，鼓勵大伙暢所欲言，把這個問題討論個明明白白。
從這天開始，史上著名的「百日政體大論戰」開始了（實際上至通過聯邦第一修正案作為該論戰結束標誌，論戰前後持續了近兩百天時間），而且是以第二天緊接著大名市上演了一出不足千人規模的，謀求河北自治遊行宣傳的形式開始的。
遊行，在宋聯不是什麼新鮮事，而且還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什麼反侵略、反戰、婦女求解放平權、罷工爭福利、邦慶遊行、爭取徹底廢除奴隸制等等的遊行，多了去，幾乎隔個三五天，聯邦的這裡或那裡就會上演一出。只不過這一次遊行，確實是有別於其他，這次遊行的訴求居然是在向聯邦現行的政治體制挑戰，是一次在那麼多反對甚至敵視的人群環繞的情況下舉行的遊行，是一次充滿火藥味和政治鬥爭意味濃重的遊行。
僅大名市警察局和河北省警事廳派出維護秩序，保護遊行隊伍的警力就不比遊行人數少，此外還有緊急調來增援的一個國民警衛隊大隊。即便這樣，遊行隊伍行進過程中也是沒能避免被人丟石塊，擲臭雞蛋的待遇，一路上遊行隊伍的口號聲，都死死被道路兩旁隔離開的其他群眾高喊的「自私鬼」、「敗家子」、「叛國賊」等罵聲所壓制。
感受到了威脅，自然要做出強烈回應，聯邦的律法環境又給大伙提供了方便的條件，被刺激的民眾哪裡會容忍一幫跳樑小丑一直在那裡噁心人？這幫人上午遊行一結束，下午一點大名市政府剛恢復工作，河北省老兵協會，多個大名市青年聯合會組織，大宋民族統一陣線大名分部等多家遞交明日遊行示威路線申請的組織代表，就已經在大名市政府輿論監察署辦公室外排起了長隊。
媒體報紙上的論戰早已打響，在政府表態後，論戰的激烈程度更是陡然升級。電報的普及給大伙提供了便利，宋聯的這場論戰烽火，迅速傳遍整個大宋，整個大宋都加入了這場全民頭腦風暴之中。
各地遊行示威此起彼伏，你方唱罷我登場，很明顯，反對高度自治的佔有絕對壓倒性的優勢。但這總是力量的展示，思想上問題還是需要在思想上解決，從5月27日開始，宋聯目前發行量最大的報紙，《聯邦郵報》連續刊載一組批駁聯邦制，宣傳共和制的社論文章。這組文章前前後後多達上百篇，全都是署名共和黨人。後世將這上百篇被稱之為奠定中國共和制以及權力分配架構思想基礎的重要文獻，整編成一本書，書名就叫做《共和黨人文集》，經後世解密，這些文集雖然都是署名共和黨人，但其實它們是由六個人聯合寫就的，宋聯時任次帥江烈，聯邦**官嚴直，北京市市長鐵心蘭，寧省省長蔡絛，美洲大區行政長官崔燦，北師大社會人文教授嚴思孝。（原北大校長，宋聯原儒林領袖楊時，已經於七年前病故了，享年九十歲，老爺子沒能參與一把這場討論，實在是個遺憾）
在這組文章中，先是系統的分析了鬆散的邦聯制度和整合的共和制度的利弊，然後充分論證鼓吹共和制才是最符合華夏人民長遠利益的最佳選擇，在第三部分則是分析研究未來決議實行共和制後，如何具體操作和搭建，從思想奠基到構成維護一系列的問題都細緻周到的談論到了。
在第一篇署名共和黨人的文章中，寫著這樣一段開篇詞，「仁慈的天父神將智慧賜予我們，賦予我們思考的能力。思考，再沒有比這更能彰顯人類萬靈之長的能力，放棄它無疑是種犯罪，是對天父神的背叛。共同思考吧，在我們面臨選擇的緊要關頭，拿出智慧，探討我們到底該如何構建我們的社會組織，國家政治體制，最後作出我們的決定。這不但需要智慧，還需要天父神賦予我們的另一項神力－－勇氣。作為世界上最強大，最文明的國度，即便我們將要做出的決定是錯誤的，不幸也不僅僅只屬於我們，而將是全人類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