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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54章 敗露 文 / 坐看雲起

    王梓明一眼瞥見悍馬駕駛室裡的神采飛揚的張曉卉,趕緊做賊似的低下了頭,恨不得多出個功能,像烏龜一樣把腦袋縮到肚子裡,趕緊把三輪車往邊讓了讓。

    幸虧張曉卉可能正有要緊的事情去處理,目不斜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騎著三輪車戴著破草帽的菜販子就是經常和自己上床的男人喬裝打扮的。再說即使她注意了,王梓明現在的偽裝已經比菜販還菜販了,不仔細看的話根本認不出來。看著張曉卉的悍馬蕩起一陣塵土,絕塵而去,一顆提起來的心才又撲通一聲落到了原位。

    王梓明虛驚一場,嚇得不輕,冷汗淋淋地,心驚肉跳。心想原來保安們慌慌忙忙打開大門,並不是要迎接自己,而是伺候他們的主子的啊。不過張曉卉的悍馬出來後,保安們卻並沒有著急把大門關上,而是等著他進去。王梓明樂的趁腿搓麻繩,壯著膽子,猛蹬幾下車子,很泰然地進了工地大門。他憨厚地笑著向開門的保安點了點頭,保安面無表情,連問都沒問他一聲。

    王梓明順利地進了大門,正暗暗慶幸,卻發現又遇到了難題。原來進門後左右各有一條路,都明晃晃的,不知道食堂在哪個方向。虎視眈眈的保安就在自己的身後,如果這個時候遲疑或者走錯路的話,很容易引起了保安的懷疑。王梓明這個假菜販現在是經不起盤問的,三句兩句就會露餡,說不定計劃剛開始執行就流產了。但他也不敢把車停下來問路,那是自找死路。知道保安在看著自己,把他急出了一頭汗。抬眼望去,就見工地靠北邊隱隱有裊裊的青煙升起,心想應該是食堂的煙囪冒出來的,就果斷地選擇了左邊這條路。沒有人叫住他,說明他選擇這條路是正確的。

    王梓明慢悠悠地蹬著三輪車,一邊走一邊賊頭賊腦地張望。他不得不驚歎於眼前熱火朝天的施工場面。現在農民工緊俏,勞動力奇缺,正是所謂的用工荒。不少工地招不來工,幹活的工人很少,且老弱病殘佔多數,施工場面都是不溫不火的。一到收麥收秋的季節,工人們給再多的工資也不幹了,死活都要趕回家鄉收麥收秋,工地上就只剩下仨核桃倆棗了,和停工差不多。然而眼前的荷園新村工地卻到處都是一派人歡馬嘶的施工場面,幾個塔吊伸展著長長的胳膊,忙忙碌碌地吊運著鋼筋、模板等施工材料;卷揚機、攪拌機、振動棒等各種機器的轟鳴聲響成一片,工人們戴著安全帽,在工頭的指揮下,緊張有序地忙碌著,幹勁十足。

    王梓明還發現一個現象,那就是在施工現場,看不見工程監理的影子,倒是有好多保安提著警棍在不停地巡邏,就像舊社會的監工似的,盯著幹活的工人,看見誰偷懶或動作慢,就凶相畢露,惡狼似的衝上去,作出要打要罵的架勢。這幾天持續高溫,工人中暑事件時有發生,市政府為了確保農民工的健康和安全,專門下發通知,要求氣溫超過37度時,各個工地必須在上午10點半之前停止施工,下午三點以後再上工。市區其它工地都按照通知要求更改了作息時間,只有荷園新村工地根本不理會政府的這個規定,我行我素,上午照樣干到12點,下午一點半就上工了,晚上還要加班加點干到深夜。張曉卉之所以要這樣做,是為了盡快把生米做成熟飯,形成無法更改的事實。然後等待交點罰款,使違法工程搖身變成合法工程。於是短短一周,荷園新村工地相繼有好幾個工人中暑暈倒,還有一個為此喪了命。家屬趕來鬧事,被痛打一頓,怕了,也不知道拿了多少賠償,連夜回鄉下去了。《純》工人們不堪忍受超負荷勞動的折磨,偷偷撥打了市長熱線,舉報了銀河公司慘無人道的管理方式。結果是市長熱線那邊無任何反應,而打電話舉報的兩名工人卻被揭發出來,打了個死去活來,被逼著跪在烈日下示眾一天,都快曬成肉乾了。在高壓管理下,荷園新村工地更像一個黑磚窯,工人們進來容易出去難,並且不允許寫信和打電話,幾乎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

    高壓的管理帶來的是突飛猛進的施工進度。王梓明發現,靠北的一面,是10棟低層住宅樓,目前已經施工到4層了。從房間佈局來看,都是小戶型,估計是真正的經濟適用房。不過按照規劃,這裡應該是建8棟樓的,現在勉強蓋了10棟後,那樓間距已經變得非常小了,三樓以下的住戶永遠也別想見到陽光了。可見無奸不商,無商不奸,商人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是完全可以犧牲別人的利益的。

    再看工地南面,按照規劃也應該是8棟小戶型住宅樓的,但取而代之的,是8棟連體別墅。別墅的施工進度最快,已經快要封頂了。王梓明數了數,共48套。那別墅設計得非常漂亮,一律白牆紅瓦,每家都有門廳、車庫、前後花園,風格趨向歐洲古典,正是那些假裝斯文的有錢人喜歡的風格。王梓明望著那些初具規模的別墅群,在心裡說,自己哪輩子才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呢?按照自己現在的工資,紮著脖子不吃不喝也得幹上50年。

    但在萬川市,就是有這麼一個怪現象,只要是位置好的房子,再高的價格都會被哄搶一空。可見財富都集中在少數人手裡了。

    工地的東面,靠近荷塘的邊上,兩棟高層住宅樓已經打好了地基,馬上就要拔地而起了。這塊地,正是那**的老漢用生命都沒有保護住的家園。現在,老漢骨灰仍未下落,他的家已經面目全非了。看來胳膊永遠也擰不過大腿,試都別試。

    王梓明慢騰騰地騎著三輪車,摸了摸褲袋裡的照相機,緊張地心怦怦直跳。現在,整個工地的基本情況他已經基本看清楚了,接下來自己要做的,就是把這些拍成照片,留作實實在在的證據,好讓自己將要寫的材料更有說服力。看四下無人,他停下車子,掏出相機,剛把相機舉起來,看遠處一個保安向他這邊看,又趕緊把相機裝了起來,繼續蹬著車子前進。走到一個配電房那裡,發現配電房剛好擋住了大門口保安的視線,就又停下來,掏出相機,卡擦卡擦一陣猛拍。拍了一陣,翻著一看,因為太著急,手又緊張地顫抖,剛才拍的幾張都沒有對好焦距,照片都是模糊不清的。只好又重新調了焦距,盡量抑制著激動的心和顫抖的手,總算拍了幾張比較清晰的照片。想起相機還有變焦功能,就把那8棟別墅拉近,拍了幾張特寫,效果還挺好。正在那裡孜孜不倦地拍照,背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相機不錯啊。

    王梓明拍的投入,竟然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記了自己所面臨的危險處境。這會聽到後面有人說話,才猛然醒悟過來,一個激靈,手裡的相機差點掉到地上。就覺得身上的汗水一下子都變成了冷汗,頭髮都豎了起來。

    慢慢地轉回頭一看,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五六個膀大腰圓的保安。這些保安一個個獰笑著,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已經呈扇形把他包圍了。保安後面,還跟著一輛三輪車,車上裝滿了蔬菜,車上坐了一個人,戴著頂捲了帽簷的破草帽,脖子裡搭著條黑黑白白的毛巾,和王梓明的打扮簡直是一模一樣。王梓明差點叫出來,心說,哎呀,那個人不正是自己嗎?

    領頭的保安就是那個刺著紋身的黑胖子。他把警棍拿在手裡,在另一個手掌裡一下一下地敲著,痞裡痞氣地歪著頭看著王梓明,滿臉都是譏諷。王梓明確定,剛才那句話就是從他那張油嘴裡冒出來的。

    王梓明心裡一涼,知道這次是栽了。他明白面對這些惡狗,自己必須得表現的鎮定,千萬不能慌張,否則只會遭到瘋狂的撲咬。他迅速平靜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很從容地從三輪上下來,故作輕鬆地說,哦,你們這裡不允許拍照嗎?那我把照片刪除好了。

    王梓明說著,悄悄把相機的儲存卡摳了下來,抓在手心裡。那胖子上前一步,從他手裡奪過相機說,對不起,這東西我暫時替你保管著。王梓明看他們如臨大敵的樣子,狡辯說,我只是個送菜的農民,拍照純粹是感到好玩,你們用不著這麼緊張的。那胖子張大嘴巴,發出一陣沙沙的笑聲,響尾蛇似的,說,這話你留著,一會再說。說著,他用手裡的警棍頂了頂自己的帽子,下巴一揚,說,走吧,去保安室,弟兄們都想好好認識你一下呢。

    幾個保安怪笑著說,是啊彪哥,弟兄們好幾天沒練了,手癢的直想撓牆,你今天總算給我們抓了個肉沙袋,大家可有地方瀉火了,哈哈哈哈!笑得王梓明頭皮發麻,腿肚子直想轉筋。兩個保安上來抓住了他的胳膊,架著他就走,有人把他的三輪車也推上了。

    灰頭土腦的王梓明被幾個保安簇擁著,看上去有點像要去就義的地下黨。他機械地向門口的保安室走去,大腦裡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最起碼一場毒打肯定是逃不掉了。他現在考慮的,挨打倒是其次,最怕的就是張曉卉出面。要是張曉卉此刻站起他面前,看他這個白眼狼如此費盡心機地整自己的黑材料,她會是怎樣的感受?自己今後還怎麼面對她?王梓明一想到這些,連自殺的想法都冒出來了。

    正這樣想著呢,後面的胖子為了搶功,果真就打通了張曉卉的電話,諂媚兮兮地,興奮地音調都提高了八度,說,張總,我們抓到了一個來工地刺探情報的人,還帶著相機,拍的有照片,很可能是中央台的記者!那邊的張曉卉聽說是記者,著了慌,說,你們看好他,千萬不能讓他跑了,我馬上到!胖子點頭哈腰地對著話筒說,請張總放心,他絕對跑不了!

    王梓明一聽到他說張總,知道張曉卉馬上就要到了,急得差點哭出來,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迅速考慮了一下張曉卉來了之後的各種後果,覺得後果很嚴重。不行,在張曉卉趕到之前,自己必須想辦法從這裡逃出去!哪怕是冒著生命危險,也必須冒險一試!

    王梓明下定了逃跑的決心,故意放慢腳步,走得拖拖拉拉的,雙眼骨碌碌地四下打量著地形,尋找可能逃跑的機會。見北面圍牆下堆著一堆鋼筋,暗暗記下了方位。又甩開抓住他胳膊的手說,你們用不著這樣,我不會跑的。再說,我就是跑,能跑到哪裡去?

    兩個保安不鬆手,後面的胖子說,沒事,放開他,量他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掌心!然後指頭點著王梓明的臉說,小子,我警告你,別說跑了,你就是動一動逃跑的念頭,我就能把你的雙腿打斷,讓你下半輩子在輪椅上度過,你信不信?

    王梓明看著他醜惡的嘴臉,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但他非常清楚自己這會的處境,必須裝作老老實實才能麻痺敵人,就做出很害怕的樣子連連點頭說,信,信,你打死我我也不敢跑。

    王梓明的身體自由了,逃跑的可能性就增加了不少。接下來就是找到合適的機會。但眼看就要到保安室了,他還沒有找到什麼好辦法。大門口,好幾個保安正在嚴陣以待地等著他,都想在他身上練練手。後面,還跟著幾個如狼似虎的傢伙,前後夾擊,要想從這裡逃出去,談何容易!

    又向前走了幾步,門口的幾個保安也提著傢伙迎了上來,有人還牽著一頭高大的狼狗,警犬似的。那狗聰明,知道抓住了壞人,吐著血紅的舌頭,嗚嗚叫著,一個勁地往王梓明這裡掙,要不是脖子裡的鏈子結實,估計早就撲過來了。王梓明緊張地透不過氣來,心慌得不行。知道等他們一會合,自己逃跑的機會就基本上為零了。好虎敵不過群狼啊,何況再加上一隻狗呢。自己就是武功再高強,也對付不了這十幾個吃貨。

    就在他將要絕望的時候,猛然看到了路邊的一堆東西。啥?白灰。就是那種武打電影上反面人物喜歡用的招數,打不過人家了就撲地放出一包白灰來,迷了對方的眼睛,好趁機痛下殺手,或者溜之大吉。王梓明小時候沒少在電影裡看到過這樣的場面,所以記憶猶新。他裝作提鞋,彎腰用眼角的餘光確定了後面幾名保安的位置,然後慢慢往路邊那堆白灰旁靠。幾個保安立功心切,都等著接受老總張曉卉的獎賞呢,這會心裡都美滋滋的,又激動又興奮,完全沒有注意到王梓明的反常舉動,誰也沒想到煮熟的鴨子還會再飛走。王梓明裝作漫不經心地走過那堆白灰,忽然轉過身來,彎腰捧起一捧白灰,大吼一聲,向後面跟著的一群保安臉上撒去!

    保安們猝不及防,都被迷住了眼睛,疼地摀住眼睛,跳著腳哇哇怪叫。領頭的胖子一隻眼睛被迷住了,睜了獨眼搶上來捉王梓明。王梓明毫不客氣地又兜頭給了他一捧白灰,那傢伙哀號著,另外一隻眼也被馬蜂蜇了似的閉上了,立刻就成了瞎子,哭叫著說媽呀,我眼睛瞎了!王梓明又揚了幾把,幾個保安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像鑽了面缸似的,臉上身上都是白的,看上去非常滑稽。王梓明顧不得欣賞這群人渣的慘象,毫不遲疑地站起身,以百名衝刺的速度,向著北邊圍牆下那一堆鋼筋衝去。

    從門口走過來的保安們竟然沒有迷瞪過來是怎麼回事,眼見得王梓明向著圍牆飛奔,才知道這傢伙要逃跑,於是大叫著站住!站住!追了上來。王梓明在學校練過短跑,100米成績不到12秒,這幫酒囊飯袋們怎能追得上他?有個機靈的傢伙就放了手裡的狼狗,指著王梓明說,上!咬死他!

    那狼狗也要逞能,狗仗人勢,汪地怪叫一聲,四蹄騰空,一支箭似的射向王梓明。王梓明聽見狗叫,心裡說聲不好,暗暗加了把勁,跑的更歡了。那狼狗在身後緊追不捨。他剛竄上那堆鋼筋,那狗已經到了鋼筋下面;他雙手剛扒住了牆頭,那狗已經跳到了鋼筋上;他縱身一躍,整個身子懸在了圍牆上,正要把腿也蹺上去,那狗也縱身一躍,張口咬住了他的褲管。

    那狼狗平時伙食肯定不錯,吃的膘肥體壯,起碼得有四五十斤,把王梓明的身體墜得一個勁地往下溜,牆頭上的磚都被他扒鬆動了,渣土簌簌地往下掉。王梓明身體騰空,手上用不上勁,腿又被狼狗死死地咬住不放,整個人被拉得直直的,真個是上天不成,入地無門。十幾個保安罵罵咧咧地吆喝著,已經上到鋼筋堆上了,伸手來捉他。眼見逃跑無望,王梓明不禁仰天長歎,真是天亡我也!

    這時候,張曉卉的悍馬吼叫著,旋風般的開進了工地大院,氣勢洶洶地向這邊撲過來,一路鳴著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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