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096 這次你贏了 文 / 坐看雲起
在萬川賓館四樓西頭的一個房間裡，王梓明見到了關天浩的夫人盧秋。她半坐在床上，衣衫不整，頭髮散亂地遮著半邊臉，臉上的橫肉蹦起老高，眼裡射出的目光空空洞洞，就像是一具沒有了靈魂，只剩下仇恨的軀殼。她一手緊緊地按著胃部，另一隻手裡攥著一大把頭髮，嘴裡呼哧呼哧地吐著氣，那架勢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撲過來把人吃掉。
這個一向強悍的女人，今晚卻遭受到了連續的打擊：剛剛發現丈夫包養小三並育有私生子的事實，緊接著又失去了即將升任副市長的丈夫。對於一般的女人來說，遭此橫禍，心裡承受能力稍微弱點，整個世界就算是坍塌掉了，沒準人也就跟著瘋了。但盧秋還這麼基本完好地坐著，說明她還是有些心理素質的——畢竟是縣國稅局長，也算是老油條了。
包清泉和盧廣發如喪家之犬，垂著頭坐在門口的沙發上。盧廣發的臉上印著幾道血印，估計是她姐姐盧秋的傑作。看王梓明進來，包清泉和盧廣發都站了起來。盧廣發走到盧秋面前，輕聲說，姐，建委王主任來了。
盧秋就像是個機械人，一節一節地抬起頭，發直的雙眼死死盯著盧廣發那張破相的臉。突然「呸」的一聲，一口唾沫從她嘴裡噴薄而出，結結實實地糊在盧廣發眼上。盧秋猛地咆哮道：媽那逼誰是你姐，我沒有你這個畜生弟弟！你連親姐姐都騙，就差把我賣進窯子裡了，還有臉叫我姐！說著，抬起手來，左右開弓給了他兩耳刮子。盧廣發自知理虧，也不還手。盧秋還氣不過，用指頭「你你你你」地把盧廣發、包清泉都點了一遍，最後落在王梓明臉上，氣噎胸塞地說，麻痺的你們這些衣冠禽獸，滿腦子都是男盜女娼，你們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都串通一氣瞞著我一個人！不是你們這些人等著看笑話，我家老關他能死嗎！
王梓明雖然心裡發楚，但還是壯著膽子，沒有後退半步。現在也後退不得了，關天浩沒了，自己雖然是代理主任，但也代表著整個建委，肯定是有責任安撫家屬的。他上前一步說，嫂子你冷靜點。關主任出事，我心裡也很難過。畢竟是我們的班長啊，德高望重，我一向很敬佩他。不過我想，事情還沒調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妄下結論。你我都是老黨員了，要相信黨相信組織。
相信你媽那逼！盧秋氣急之人，也顧不得什麼廉恥，騰地跳到王梓明面前，指頭幾乎戳都了他額頭上：王梓明，我早就知道你是個陰險狡詐的小白臉！你敢說你不知道那個姓賀的小****老關，你敢說你心裡不巴望老關出事？現在老關死了，你可以取而代之了，你他奶奶的就偷著樂吧！麻痺的，說不定你早就咒他死呢！你等著吧，明天我就去你們建委鬧，老關是被你們建委的一幫男女合夥害死的，為的就是謀他這個位子！不給我個說法，你們這些狗娘養的誰也別想消停！盧秋說著，一腳踢飛了地上的垃圾桶。那垃圾桶也不知道哪輩子做了孽，挨了倒霉的一腳，砰地撞到牆上又彈回來，骨碌到一邊去了。
王梓明知道盧秋厲害，但沒想到她如此蠻橫，又當著包清泉和盧廣發的面，臉上很過意不去，青一陣白一陣的。心裡反覆交待自己要冷靜，要忍耐，忍氣吞聲地說，盧局長，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所以你罵我什麼我都不在意。我勸你還是還是要以大局為重，不要亂了方寸。咱們關著門說，關主任是怎麼出的事，想必你心裡也多少知道些。你難道是想要讓普天下之人都知道這個事嗎？這事放到別人身上，捂還來不及呢，沒見過你這麼主動去宣傳的。再說，關主任已經沒了，你就不能讓他好好地走嗎？
這幾句話顯然觸動了盧秋的神經，她怔了怔，眼裡的凶光似乎有些收斂。但隨即她就又硬起了脖子，朝王梓明叫道，你唱的好聽！這事沒放在你身上，要是你老婆養漢子又跳樓死了，你肯定比我更不冷靜！好啊，我讓老關好好走，那個姓賀的**呢？那個野雜種呢？我辛苦大半輩子做的一鍋飯，就這麼讓他們偷吃了？我盧秋就是破著這個局長不做，也不會放過那個**！
盧秋滿嘴女人***地叫罵著，還揚了揚手裡的一把頭髮。王梓明看把那頭髮長長的稍微帶點黃色，猜到是何夢雯的。可見發現關天浩身亡之後，盛怒之下的盧秋已經對何夢雯實施了暴力。他後來知道，當時已經失去理智盧秋拚命從賀夢雯懷裡奪孩子，想把他也從窗戶上扔出去，而賀夢雯拚死抱著不鬆手，兩個女人一人抱著孩子上身，一人揪著他的兩條小腿，差點把孩子五馬分屍了。緊要關頭，賀夢雯張嘴在盧秋手臂上咬了一口，而盧秋則把她的頭髮薅下來一把。幾近瘋狂的盧秋隨後被警察強行隔離，賀夢雯才得以脫身，抱著孩子不知去向。
盧秋的言語太惡毒了，特別是她把唐小梅也捎帶上，戳到了他心裡的痛處，讓王梓明怒不可遏，差點伸手揍她。不過轉念一想，人家連老公都沒了，還和她計較什麼？強壓下了心中的怒火，說，盧局長，你不要只顧把火我往身上撒。今晚發生的事情，公安局已經介入了，市裡也有指示，肯定會把關主任的死因調查清楚的。我在這裡向你表個態，我們建委將會積極配合調查，實事求是地反映問題。
呵呵呵！盧秋一陣怪笑，像貓頭鷹在叫，比哭還難聽：好你個王梓明，一句配合調查就把自己的**擦淨了？老關是包二奶了，是有作風問題，但你們這些禽獸王八蛋就四面淨八面光？老關的死因很好調查，**都知道，是從樓上掉下去摔死的。可知道死因有屁用？我要追根溯源，讓紀委把你們建委的幹部包括那個騷比一起調查調查，看看你們是不是合謀害死的老關！老關不能白死，死也得拉幾個陪葬的！
王梓明想說什麼，欲言又止。他對包清泉和盧廣發擺擺手說，你倆先出去一下，我和盧局長說句話。
包清泉和盧廣發出去了。王梓明走過去把門關卡噠上了鎖，盧秋身子往後一退，做出了防禦姿態，還以為他要幹嘛。王梓明走過來也在床邊坐了，壓低聲音說，嫂子，你咋這麼糊塗呢？
盧秋沒料到王梓明會是這樣的態度，這說話的神情，完全就是自己人啊。她瞪著眼睛，等著王梓明往下面說。
王梓明推心置腹地說，嫂子，低調，低調，千萬別再鬧了！你想啊，關主任一世英名，又是副市長人選，一輩子風光，一時糊塗在作風上出了點問題，也是可以原諒的，他畢竟對你還有感情啊。現在他人沒了，又是死在一個女人家的窗戶下，全市多少人眼睛都盯著這個事情等著看你們的笑話呢！市委書記市長非常重視，連夜召集常委們開會，就是要把這個事情定個調子，對外統一口徑把關主任定為意外身亡，這樣他走了就走了，身後也不會有什麼議論，更重要的是上面紀檢部門也不會關注這個事情。如果驚動了省裡，萬一派下調查組來，查出點什麼還說不准呢！你就忍心讓關主任死了死了再背個其它的罪名？
盧秋的目光又空洞了。她嘴唇哆嗦著，胸脯急劇地起伏幾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聲音聽上去很瘆人。不管怎麼說，她其實也夠可憐的，王梓明想哄著她不讓她鬧事，更重要的是想保護賀夢雯和孩子，才軟硬兼施，撒了個這麼樣的謊。
盧秋嗚嗚了幾聲，收住淚，說，不行，我不能放過那個小騷比，我就是死也不能放過她，不能便宜了她，我要和她同歸於盡！
王梓明一拍大腿說嫂子呀，你真是急糊塗了。這可不是你做局長的作風啊。當事者迷，旁觀者清，你想想啊，那個小騷……小賀既然為關主任生下孩子，還住進了關主任為她買的價值幾百萬的別墅，開上了價值幾十萬的汽車，充分說明關主任在她身上沒少投入。也就是說，小賀很可能掌握著關主任更多的秘密。萬一把她逼急了，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她要是把關主任一些事情都抖擻出來了咋辦！不說添油加醋，就那套別墅也說不清楚啊。我給你舉個列子。上個月廣林縣土地局蘇局長被檢察院抓了，就是壞在了他包養的二奶身上！那女人因為蘇局長移情別戀，懷恨在心，親自跑到檢察院去揭發他。不但掌握著他貪污受賄的證據，還把蘇局長在北京為他女兒買的一套價值幾百萬的房子也供了出來，逼得他女兒露宿街頭，連工作都丟了！
廣林縣的土地局長被抓是真有此事，其餘都是王梓明臨時起意，杜撰的。沒想到歪打正著，盧秋猛然想起關天浩在北京為女兒買的房子以及正在參加空姐培訓的寶貝女兒，精神忽然間就崩潰了。關天浩充其量也就是一建委主任，能有多少工資？這幾年花出去的加上拿回家裡的，有好幾百萬。如果再把桃花島的別墅汽車什麼的都算上，一千萬也不止啊。要是紀委真的盯住這些不放，那可了不得。關天浩才不在乎這些，因為他已經死了，自己和女兒還得活下去，並且還得有尊嚴地活下去啊。想到女兒還不知道爸爸去世的噩耗，盧秋一下子又哭了。這次是真哭，一個女人軟弱的哭，臉上涕泗橫流。王梓明雖然陰謀得逞，但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去洗手間擰了濕毛巾出來，遞到盧秋手裡，盧秋沒有拒絕，接了過去，擦眼睛。忽然拉住王梓明的手說，謝謝你啊兄弟，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差點做了一件大傻事……唉，怪我太衝動了，我控制不住啊……說著，又哭起來。王梓明也不理她，讓她哭個夠。一會時間，盧秋止住哭，去了洗手間。等幾分鐘出來後，臉也洗了，頭髮也梳理了，衣服也整過了，恢復了幾分局長的尊嚴。他不好意思地對王梓明說，兄弟，剛才罵你挺狠的，不要往心裡去。王梓明擺擺手說，能理解能理解。盧秋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說，老關的事，還得你多操心啊，我一個女人家……說著，又想激動。王梓明趕緊打住她的話說，這個你放心，關主任在時，我就很尊重他，現在他沒了，他身後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當然要全力以赴，以告慰他在天之靈。追悼會一定要隆重些，我親自主持！
盧秋感激地點點頭。又想起了什麼，遲遲疑疑地說，兄弟啊，你說，紀委還會盯著老關的事嗎？
王梓明剛想說不會，又多了個心眼，表情凝重地思考了下，說，難說。這個事情的關鍵，就是看他包養的那個女孩了。如果她咬緊牙關什麼也不說，應該沒問題，如果把她逼急了，就很危險了。
盧秋一改剛才的暴戾，說，放心吧，那個女人，我不會再去追究她了，她願意帶著孩子過就過，我們從今後井水不犯河水，就當是不認識，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王梓明說是啊，這就對了。小賀那邊的工作，我去做。
盧秋的情緒穩定下來，說，怎麼感謝你呢，要不是今晚和你談談，還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傻事呢。
王梓明站起來說，人嘛，都有發迷的時候，一點撥就好了。要把眼光放長遠，要以大局為重。這件事上，我是堅決支持你的。
盧秋再次雙手握了王梓明的手，哽咽著說，兄弟……謝謝啊！
關天浩的追悼會很隆重。他的死因不是很光彩：酒後失足墜樓。不過與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無關。坊間盛傳的他包養二奶之事，純屬子虛烏有。追悼會上，王梓明親自主持並致辭，期間幾度哽咽。關天浩的女兒關嬈披麻戴孝，聲淚俱下地回憶了和爸爸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她對爸爸的聲聲呼喚，摧心裂膽，在場的人無不淚下。王梓明落淚了。如果別人的淚水是苦的話，他的應該是酸的。因為這裡面包含著太多的愧疚，他覺得自己的良心一輩子都難以撫平。遺體告別時，他給關天浩深深地鞠了個躬。關天浩躺在花叢中，臉上紅撲撲的，似乎在說，梓明，我不怪你，官場就是如此殘酷，這次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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