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164章 無標題2 文 / 坐看雲起
這是一座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墳塋,或者說就是一個小土堆,上面長滿了已經發白的野草,如果不留意的話,根本看不出這一抔黃土下面還沉睡著一個早逝的靈魂。農曆十月一剛過,這座墳上卻沒有絲毫上過墳的痕跡,可見她的親人們早已經把她遺忘,或者是已經沒了親人。王梓明望著這座孤墳,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有著兩條油亮麻花辮子的女人,正用一雙哀怨大眸子看著他們,訴說著自己的委屈。這個叫做蘭蘭的鄉下女人,懷著一顆貞烈的心,憤然離開這個曾經傷害了她的世界,死的太輕率,太不值得了。想到這裡,王梓明甚至開始在心裡暗罵崔定的薄情寡義了。拋棄這個女人就應該受到良心的譴責,現在竟然又帶著人來她墳上做法鎮她,真是連死人都不放過,這還是人做的事嗎!
張天師抬頭看了看星星,說,時辰還不到,咱們坐下歇歇吧。說著,往一邊走開幾步,一**坐在了一蓬衰草上。崔定像是懼怕什麼似的,也趕緊跟過去,緊挨著他坐了。幾個人也都坐了過去,圍城一圈,像是要開什麼碰頭會似的。張天師腰裡摸出旱煙桿來,吧嗒吧嗒地吸著,一言不發。大家都沉默著,似乎都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有狗吠聲斷斷續續地傳來,這裡應該離村子不算太遠。月亮快要升到頭頂了,月光灑下來,更讓人覺得冷,冷到骨頭裡那種冷。楊凡把手裡一直抱著的一件軍大衣給崔定披上,崔定用大衣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圍起來,問張天師說,張師傅,你這幾個桃木橛兒釘下去,確定能管用?張天師吱吱地吸著煙說,這還用問,管用的很。過了一會,崔定又問,那對這墳裡埋著的人有沒有其他什麼影響?
張天師手中的煙鍋明滅著,當煙鍋亮起來的時候,就影影綽綽地照亮了他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他深吸一口旱煙,讓煙從嘴巴和鼻孔裡往外冒著,說,咋會沒影響?影響老大了。被下了鎮物的靈魂,是不能再托生轉世的,只能做孤魂野鬼。
有夜老鴰在頭頂上呱呱地叫了兩聲,叫的王梓明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只能做孤魂野鬼?這對於這個殉情的姑娘是不是太殘忍了些?這個時候,王梓明倒願意張天師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了。什麼來世今生,都是一派胡言才好。可張天師的本事他是親眼所見的,不能不信。又寄希望於崔定能夠忽然良心發現,終止今晚的行動。但等了好一陣,也沒有聽到崔定說什麼。只是崔昊說了一句,爸,要不算了吧?崔定只是哼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張天師在鞋底上磕了磕煙灰,站起來說,時辰到了,開始吧。梓明,你來幫幫忙。說著,走到墳前蹲下來,從包裡掏出一些古怪的東西來,口中唸唸有詞地擺弄了一番。又掏出剪好的紙人,讓王梓明拉著一端,繞墳一圈,對接了。在手電光下,慘白的紙人形成了一個圓,像是給這座孤墳套上了一個花環,不過沒有花,只是些怪異的紙人。
張天師讓關了燈,交待大家不要出聲,然後盤腿坐下,開始嘟嘟囔囔地念起來。念的什麼,一句也聽不清。
滅了手電,幾個人的眼睛還都不適應黑暗,等過了一兩分鐘,眼前的墳塋和那個由紙人組成的花環就漸漸清晰起來,與暗黑的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不過構圖有些詭異。王梓明看見,墳塋的西側還有一個手腕粗的洞穴,黑洞洞的洞口像是張開的一張嘴,要吞掉什麼似的。側臉看了看一旁的崔定,崔定的臉色隱藏在黑暗裡,看不出表情。這是個鐵石心腸的男人啊,難怪能當大官。
起風了。先是吹動了墳上的荒草,窸窸窣窣地搖擺著,像是這個土堆忽然有了生命。緊接著,圍著它那一圈手拉手腳連腳的紙人也被風吹動,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把幾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風慢慢大起來,草地上的紙人抖的厲害,先是被風掀起了半邊,似立非立的樣子,又一陣冷風吹來,把那紙人一下子都吹得站立起來,像是一隊整裝待命的士兵。楊凡和崔昊都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崔定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摔倒,楊凡趕緊伸手攙住了他。王梓明被風吹的睜不開眼睛,把外套的領子豎起來擋著風,再睜開眼睛看時,發現紙人的腿腳似乎在移動,並且越來越快。崔昊驚聲叫道,天啊,紙人在走路!
沒錯,紙人真的在走路,被風吹著,圍著墳堆緩慢地轉圈。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黑雲遮擋住了,遠遠近近的山水樹木都隱進了黑夜裡,整個夜像是稠的研不開的一盆墨。張天師的聲音在風中漸漸大起來,只聽他朗聲說道:
莫怪本仙無情,混沌也有明懲。天兵圍定孽物,四根神針下定!
說罷,站起身,用步子丈量著,在墳的四角各釘上了一根桃木橛兒。王梓明立刻覺得心裡隱隱作痛,這四根半尺多長的木樁子好像釘到了他心裡。
風停了,走路的紙人也停下來,又躺倒在地上,像是剛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勇敢的錫兵。張天師拿出火機,把紙人點燃了。火苗從他手中圍著土墳蔓延,紙人很快就化作了灰燼,飛得漫天都是,像是滿天的螢火蟲。張天師站起來說,好了,咱們大步走,切記,誰都不能回頭!崔定聞聽此言,率先邁步往回走,楊凡一手扶他一手打著手電,王梓明和崔昊跟在後邊,張天師斷後。
趟著露水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車旁,月亮又出來了。王梓明抬頭看看,月亮旁的黑雲已經不見了,天空一碧如洗。回縣城的路上,崔定閉著眼睛,一句話都沒說。第二天一早,他們連早飯都沒吃就上路了,中午之前趕回了萬川。
姚元元做媽媽了,生了個男孩。喜宴在和平國際一連進行了三個晚上,王梓明被安排在了第二場,和其他一些局委的一把手坐在一起,喝了不少酒。中間出來去洗手間,意外地遇到了一直沒有聯繫的張曉卉。張曉卉今晚一套絳紫色的套裙,把**的身材包裹得生機勃勃。她顯然也喝了點酒,臉頰緋紅,和王梓明握手的時候,在他手心裡撓了撓。因為有旁人,不方便說話,兩人只是寒暄幾句。張曉卉悄悄說,等會你去停車場,我問你點事。
王梓明從洗手間出來,沒再回房間,直接出門到了後院停車場。正左顧右盼地看哪輛是張曉卉的車,看到角落裡車燈閃了下,就走過去,果然是張曉卉的寶馬。拉開車門上去,張曉卉在後座坐著。說笑幾句,張曉卉問他,梓明,據說你現在深得崔書記的信任,不錯啊,左右逢源。王梓明說,聽誰說的啊,還不是那樣,工作關係。張曉卉說,嘿,還不承認,不是一個人這麼說呢。不管是不是這樣,我想讓你幫忙打探個消息。王梓明說,有什麼事儘管說,只要我能幫上忙,我們之間用不著客氣——什麼消息?張曉卉說,在哪裡建新城區的消息。王梓明說,你打探這個幹什麼?張曉卉說,傻瓜,消息就是財富啊。只要知道了確切消息,就可以提前買些地來,將來能漲十倍百倍呢,比什麼都來錢快。王梓明說,這個消息我怕是打探不了。
萬川市為了拉大城市框架,最近制定了建設新城區的宏偉藍圖。但在新城區的選址上,崔定和圖畫這兩個一把手卻是針鋒相對,矛盾幾乎公開化。這是他們之間第二次出現大的裂痕。
由於受地理位置的制約,萬川整個市區東西狹長,北面是山南面是水庫,所以城市框架一直沒法拉大。最近幾年,各地市都流行建新城區,幾乎成了一種風潮,規模一個比一個大,設計一個比一個氣派。跳開受人口、基礎設施等各項條件的制約,建設一個引人矚目的新城,也是最容易出政績的事情。然而萬川的這個新城,卻有些難產,光是大方向就確定不下來,更別說報國務院批准了。在選址上,崔定傾向於向南發展,圖畫傾向於向西發展,誰也說服不了誰。崔定的理由是西邊地勢不平,有丘陵有起伏,不好規劃;圖畫的理由是南邊雖然地勢開闊,但在白沙水庫下游,萬一水庫潰壩,將直接威脅城區安全。兩人在常委會上各自堅持自己的意見,鬧的很不好看。至於具體往哪個方向發展,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不單是張曉卉,好多人都在打著新城區的主意。市區西邊和南邊的土地已經開始升溫了,但因為沒有確定,投機者都有些心裡沒底。張曉卉也是如此。
王梓明說,曉卉,西邊不是有你的地嗎?我記得你接周運達的爛攤子時,政府在那裡補償了不少呢。張曉卉說,多多益善,再買些豈不更好?給你也買幾十畝,便宜的很。王梓明說,算了,我不要。不過要我說,你大膽買西邊的地好了,南邊明明有隱患,新城無論如何也不會定在那裡的。
王梓明這話說的有點早了。崔定已經安排北京的一家規劃公司做好了川南新城規劃,不等國務院批准就要上馬了。而他邁出的第一步,就是把王梓明這顆棋子推到前面打頭陣。王梓明夾在崔定和圖畫之間,該怎樣去求得平衡?
賜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