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176章 餡餅 文 / 坐看雲起
調查組進駐萬川後,一直是獨來獨往,不和市裡的領導接觸。崔定想請帶隊的省公安廳監察處魏處長吃個飯,就通過秘書長臧奇松和他聯繫。但魏處長難請的很,一再拒絕,說下來的時候省委宣佈的有紀律,實在沒有辦法。崔定畢竟心裡不踏實,見魏處長不肯買帳,就在晚上帶了幾個人和禮物前去慰問,主要目的還是想打探一下調查組究竟掌握了多少事實,火會不會燒到自己的尾巴。剛到賓館大門口,看到圖畫的奧迪車從院子裡出來,知道她已經和調查組接觸過了。嘴上不說,心裡卻老大的不樂意。上樓了見了魏處長及調查組幾個人,很熱情地代表市委市政府對同志們進行慰問。坐下說了幾句話,看魏處長緘口不提調查的事,就很親切地問,魏處長啊,調查工作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有的話儘管提出來,市委會盡全力掃除障礙,積極配合。魏處長不說有也不說沒有,而是說,需要協調的時候自然會和市委聯繫。崔定沒想到他嘴巴這麼緊,簡直是滴水不漏,覺得再談下去也打探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就說一些辛苦的話,告辭了。不料第二天一早,臧奇松就打電話說,送去的幾份禮物又被退了回來。崔定在心裡暗罵了一聲。
調查組向省公安廳打了報告,經過批准後提審了「12.2」事件中的幾名嫌疑人。當時是單獨提審,萬川方面的人被請出了提審室,所以並不清楚具體情況。提審結束後,崔定馬上指示肖國華再次提審了這幾個人,得知他們還是一口咬定受建委主任王梓明之托,心中才算稍安。又擔心王梓明在調查組那裡胡說,就安排鐵英把他叫到公安局,暫時留置,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再說王梓明也不想讓肖國華為難,就打算暫時在公安局呆著,反正自己清清白白的,身正不怕影斜,不相信還能把自己弄成個當代竇娥不成?肖國華把他帶到自己辦公室,安慰他說兄弟啊,我是絕對相信你的,出水才看兩腿泥,這事自有水落石出的時候。王梓明說,好啊,我倒要看看接下來這些人還有什麼手段,還要怎麼表演。
到了中午,肖國華讓手下送了兩份盒飯,兩人就擺在辦公桌上吃。剛吃了一口,一個副局長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報告說,崔書記來了。王梓明和肖國華都吃了一驚,停了手中的筷子站起來。這時候崔定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抽著鼻子說,哈呀,真香,肖局長你有啥好吃的躲在辦公室吃?吃獨食啊。說完好像忽然看到了王梓明似的,說,梓明你怎麼也在這?不是讓你在家休息的嗎?
王梓明看著崔定故意做出的來的驚詫和關心,像是吃了只蒼蠅似的噁心。通過這件事,他已經把這個人的本質給看透了,再也不願意相信他的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字。自己辛辛苦苦為他賣命,不但沒有得到他的賞識和關照,關鍵時刻他竟然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當炮灰當替罪羊,完了還在他面前做出如此的做派,臉皮稍微薄一點的人都很難做出來。所以他沒好氣地說,崔書記,我是想在家呆著的,但肖局長不讓我回去,我現在已經被拘留了。
崔定並沒有因為王梓明的不恭敬變臉色,仍然是很關懷的樣子,對肖國華說,肖局長你怎麼搞的嘛,濫用職權呢?這可不好啊!都是自己同志,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說,要採取這樣的手段?你這是違反程序嘛!
肖國華知道崔定這是在表演給王梓明看,但聽他說到「違反程序」,掂量不出輕重真假,就說,上午鐵書記來過了……
崔定很生氣地說,這個鐵英,做什麼事情都太激進,太急躁,要講究工作方法嘛。我問問他是怎麼回事。說著,拿出手機就撥通了鐵英的電話,口氣很嚴厲地說,鐵書記,是你要求把梓明同志留在公安局的?……你這明顯不合適嘛,怎麼能憑那幾個混混的口供就懷疑自己的同志呢?……對對,我現在就在公安局……我對你說啊,以後可不能再這樣蠻幹了……
崔定掛了電話,還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個鐵英,真是的。又對王梓明說,梓明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要不,吃完飯再回去。說著坐了下來,對肖國華說,國華你也給我訂份盒飯,我在這裡陪著你們吃。肖國華說崔書記你輕易不到局裡來,出去吃出去吃,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崔定佯怒道,你們公安局有幾個錢,搞鋪張浪費?就吃盒飯。肖國華知道他愛演戲,答應著,馬上打電話讓人送來了盒飯,三個人湊在一起稀里嘩啦地吃著,崔定還不時地把自己飯盒子裡的菜往王梓明盒子裡夾。王梓明一點胃口都沒有,勉強吃了飯,感覺吃下去的東西都堵在胃裡不消化。
吃過飯,崔定對肖國華說,國華你先出去,我和梓明說句話。肖國華答應著走出去,拉上了門。崔定拍了拍身邊的沙發說,梓明你坐過來。王梓明不知道他葫蘆裡要賣什麼藥,猶豫了下,還是過去坐了。崔定調整了坐姿,側對著他,用慈祥的目光看著他說,梓明啊,我知道,這幾天你受委屈了。
雖然明知道崔定這話不是發自內心,但王梓明聽起來,還是感覺真的很委屈,鼻子有些發酸。他沒說話,保持著沉默,眼睛盯著沙發前的一棵金蘭,一動不動。崔定歎了口氣說,唉,梓明啊,我知道你這會對我有怨氣,也知道你和「12.2」事件無關。可我有什麼辦法呢?出了這麼大的事,不委屈你出來頂一下,說不定那些**更要鬧翻天了。在這個事情上,我對不住你啊。
崔定的話像是發自內心說出來的,並不像是在演戲。王梓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搖頭歎息,臉上的是無奈和痛心的表情。一時間,他有些恍惚了,覺得面前這個大權在握的市委書記真的是很值得讓人同情。但想起那次常委會上他先發制人給他的定性以及幾個常委你唱我和的一幕,王梓明又提醒著自己切莫再次上當。這些當大官的太會表演了,一個個都是表演天才。想到此,他狠了狠心,說,崔書記,您沒什麼對不起我的,我是自作自受。接下來您怎麼處理我我都沒意見……
崔定打斷他說,還談什麼處理!讓你停職我就已經很痛心了。我這是揮淚斬馬謖啊。梓明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那年你冒險幫我找證據,把我從大牢裡撈出來的恩情,一直在我心裡放著呢。實話告訴你,我比誰都清楚,「12.2」事件中那些人與你一丁點關係都沒有,他們完全是在誣陷你,你根本就是那樣做事的人。把責任往你頭上推,是我迫不得已的選擇啊。你肯定在心裡罵我,罵我忘恩負義,把你當替罪羊。可我們面臨的局勢,不能不讓我做出這個違心的決定。梓明啊,你沒處在我這個位子,想像不出來我面臨的壓力啊。你想想,強拆出了人命,惹的又是**(少數民族),我不先拉個人出來頂一下能行嗎?並且這個人還得是自己人,是明白人,能擔當的人,所以我選擇了你。拆遷是政府行為,現在有社會力量參與進來並且打死了人,我們政府這邊能推脫乾淨責任嗎?不能啊,推脫只會讓事情陷入更糟糕的局面。人常說壯士斷臂,我這次也是硬起心腸做了件虧心事,你要是想罵我,就痛痛快快地罵吧,這樣我心裡也好過一點……
崔定言真意切,說完後連連歎氣,垂首做悔恨狀。要是放在以往,王梓明早就感動加衝動了,說不定已經開始拍著胸脯表忠心了。可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實,已經一次次擊毀了他的幻想,讓他醒悟過來了。他心裡很清楚崔定這是在用花言巧語誘導他把罪責擔當起來,說不定接下來還會畫個大餡餅給他呢。
果然,崔定開始畫餅了。他變了一種口氣,很自己人地說,梓明,有些話我現在給你說是違反紀律的,但你不是外人,又到了這個時候,給你交交底也沒什麼。這個停職的處分呢,你就當做是對自己的一種磨礪,先背兩個月。兩個月後官復原職,還是你的建委主任,屁事沒有。作為對你的補償呢,有句話我先給你放在這裡:只要我這個市委書記在,你這個副市長就包在我身上,跑不了的。說實在的現在這些縣級幹部當中,我也就看中了你。年輕,工作有魄力有方法,敢於創新又敢於擔當,這樣的幹部不用還用誰去?
「副市長」這三個字,確實把王梓明的心撞了一下,並且撞的有些鬆動了。憑心而論,像「12.2」這麼大的事件,單單讓一個市委書記去扛這個責任,確實有些不現實。假設自己在這個位子上,說不定也會做和崔定相同的事情。人一旦到了一定的位子,代表的就不是自己了,而是代表著一種意識形態。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誰變蠍子誰蜇人,這是個規律,顛撲不破。再說,事發當時自己確實是在現場的,無論怎麼說,也是有一定責任的。道理雖是這樣,但想起當年自己做建委主任的曲折,王梓明還是不願意輕易相信崔定現在的承諾。他快速地思考著,權衡著,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
崔定點了根煙抽著,在煙霧裡觀察著做著激烈思想鬥爭的王梓明。他看火候差不多了,拋出了一句話:梓明啊,你想想,我會害你嗎?再怎麼說,你和元元是同事,是朋友,我作為元元的爸爸,會有心害你?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啊。
一提到元元,王梓明的心跳加快了,也更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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