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章 化敵為友 文 / 南安子
第二天響起床鈴的時候，我感覺頭昏腦脹。牢房裡連個風扇都沒有，這麼大熱天光躺著都不住往外冒汗，而且這新刷的牆還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油漆味，讓人窒息，嚴重的睡眠不足讓我的眼睛腫得快睜不開了。而且嗓子也乾澀得厲害，還有些噁心，估計煙抽太多了。
今天的任務是搞衛生，很多地方裝修後留有水泥塊之類的，我們就負責用鐵鍬把那些玩意翹開，然後清理乾淨。
我們在一起幹活的大概有30多人，互相之間都不認識，也不許說話，獄警讓我們幹什麼，就幹什麼。中間也可以休息，可以抽煙，有馬屁精也會上去跟獄警套近乎，遞上好煙什麼的。大多數都是熱臉帖的冷屁股，但他們好像很執著此類事情，「屢敗屢戰」。
次數多了，獄警也會抽上一支，說上幾句要規矩點之類的話。我心裡想這些傢伙真他娘的犯賤！還以為人家會拿他當回事，什麼玩意！估計最近《老子》、《莊子》、《孫子》看多了，所以就「老裝孫子」。媽的進來前要是這樣，如今也不用在這受這份罪！這種欺軟怕硬的傢伙，真讓人看著就噁心。
下午回到自己的牢房，我發現裡面多了三個人，應該是今天剛轉過來的吧。他們湊在一起說話，估計是一夥的。見我進來，又嘀咕了幾句什麼，其中一個比較瘦小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朝我走來。
勞動才回來？他試探性的問道。
我善意的笑笑，說聲是啊。我心裡想，來者不善，且看看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第一次進來吧？他接著問。
是啊，沒什麼經驗，多擔待。我調侃。
牢裡的規矩懂不？聽我這麼說，來人擺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好像我這個生犢子，他是吃定了。
這裡開始就我一個人，先入為主嘛。我不甘示弱，心想可不能讓他們剛進來就討了便宜去，要不以後還不在我頭上拉屎撒尿。
瘦子回頭看了那兩個人一眼，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使了個眼色，估計是不知道我什麼來路，叫瘦子暫且收斂。看來我的毫不退讓，起了作用。
瘦子沒再說話，走回他自己的床鋪去了。
我開始仔細打量起這三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來。瘦子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五，站在我面前，足足矮了一個頭。估計也就20來歲，高鼻樑，大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很精幹，要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還挺陽光、帥氣的。另外一個略胖，30歲左右。身高跟瘦子差不多，圓臉，眉毛稀疏，瞇縫眼，面如平鏡。如果沒有猜錯，這個人就是他們的頭兒。
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估計年齡跟胖子差不多，個頭跟我一般高，一米八五左右，但有些虛胖，黑臉，濃眉大眼，面目猙獰。如果真要幹起來，那兩個傢伙倒不在話下，現在是三個，我就沒有勝算的把握了。最好還是不要搞得太僵，一旦動起手來，我肯定要吃虧。且看他們有什麼動靜，找機會拉近關係才是上策。
整個下午一直到晚上熄燈，他們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只是躺在各自的床上閉目養神。我想跟他們搭訕，可是沒有機會，只好自顧自地抽煙，心裡盤算晚上可能回出現的情況，以及自己該作何反應。
一直到熄完燈很久，他們除了洗漱外再無其它。我自嘲可能是想太多了，於是開始放心睡覺。因為前一天晚上基本沒睡，所以今天特別困。說也奇怪，昨天還覺得這牢裡根本沒法睡，可是真的瞌睡一來，就什麼也顧不了。不知道該說人就他媽這麼賤好呢，還是委婉地說自己適應能力強。
迷糊間我感覺有人猛地按住我的被子，接著是雨點般的拳腳落在我身上。我立刻明白事情還是發生了，我沒有大聲喊救命，我想光靠告狀解決不了問題，我也要讓他們看看我可不是隨便可以欺負的！
我大喊一聲「cāo打母娘」一個翻身迅速下了床（因為我睡下鋪下床很方便），然後背對著牆角，這樣他們只能從正面攻擊我，而我則不至於太過被動。
瘦子第一個衝過來，還沒等他拳頭砸下，我飛起一腳正中他的軟肋，他啊的一聲摔倒在地。這時胖子一個擺拳照著我的腦門揮過來，我順勢一個下蹲，右手直拳擊中他的腋下。胖子一個踉蹌，自己撞上了床角。我抬起右腳準備照胖子的褲襠來一下，卻被身材魁梧的漢子一個掃堂腿掀翻在地，胖子見勢立即按住我，我被他死死抱住雙腿起身不得。我知道這下完蛋了，今天這頓打不能白挨！我不顧瘦子和身材魁梧的漢子在我身上招呼，左手勒住胖子的脖子，右手握拳朝他臉上猛砸。
如此可能持續了一分鐘，估計是喊叫的聲音太大驚動了宿監，這時有亮光從窗戶裡射進來，還有開鐵門的聲音。我停止了還擊，平躺在地板上，看看癱軟在一旁的胖子，他比我好不了多少。我挨的打全在背上，他挨的可全在臉上，這會估計他老娘都認他不出來。老子在學校可練過跆拳道，一對一，我誰也不怕。
獄警沒有直接讓我去醫務室，而是把我帶進了審訊室。他們似乎對事情本身並不感興趣，更多的則是如何教訓鬧事者。在挨了n個耳光之後，他們給了我一電棒。我當場倒地，失去知覺。被點擊是我平日裡最害怕的，不想今天挨這一下倒也沒什麼，只是感覺一陣暈眩，隨即就不省人事了。
當我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我發現自己全身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疼得連床都起不來。再看看臨床的胖子，頭上包著紗布，活像個白麵團。
我以為他睡著了，衝他說道，以為老子好欺負，現在知道厲害了吧？你們再多兩個人我也照樣對付！
沒想到胖子轉過頭，兄弟打架的功夫還算了得，不過這吹牛的本事也不小嘛！要不是宿管及時趕到，你昨天晚上可能已經沒命了。黑皮什麼都敢幹，我太瞭解他了。
誰是黑皮，身材魁梧那個傢伙？
你先告訴我你老家是哪的？
告訴你也無妨，還怕你們找上門不成。本市的。我故意大點聲。
原來如此，我猜得沒錯。我們是老鄉，我們三個都是n市人。
你怎麼猜到的？知道老鄉還下手那麼狠！
當時你是不是罵了句n市話？
是啊，其實我以前在n市讀書，那句話是在學校裡學的，一急就說了。咱們不是同市，卻也是同省。
當時蒙住你的人是我，所以我聽清楚是你說的，他們可能都以為是自己人說的。再說那種情況也停不了手，小哥多擔待啊。
我心裡罵到，要不怎麼說是老江湖，變得真他娘的快！昨天晚上還你死我活的，現在就套起近乎來了。
嗨，說那幹嘛，不打不成交嘛！心想，能化干戈為玉帛當然最好，我也就不再計較了。
你怎麼進來的？
說來慚愧，打架。你們呢？
賭博欺詐。
……
原來他和黑皮是一個地方的，打小一起長大。起初只是在一起玩耍，後來因為聽人教唆走上了犯罪道路。前段時間因為涉嫌聚眾賭博和詐騙被捕，判了12年。
他和黑皮算是牢裡的常客，罰款、拘留、蹲監都有過。瘦子是剛收的小弟。我問胖子為什麼不走條正道，他說自己沒什麼本事，別的也不會，經濟拮据了就幹起老本行了。
他也問我在n市哪所學校讀書，我們沒有告訴他，我不想給母校丟臉。那裡畢竟是我曾經引以為榮的地方！雖然我現在淪落為階下囚，但我不想她因為我而有所污點。
胖子給我講了很多牢裡的事情，算是我入門的第一課吧。我沒有想過在這裡會遇見老鄉，更沒有想到我們昨天還是以死相拼，今天他就像「兄長」一樣的「教導」我。
原來牢裡也一樣處處有爭鬥，有地盤，有老大。胖子之所以如此對我，也因為我是他拉攏的一分子，不僅是我需要他們，他們也同樣需要我。他之所以拉攏我，估計也是因為我身上那股狠勁。在這裡不團結就意味著要被欺負！勢單力薄就注定要挨打。
就像是電影《笑傲江湖》裡面的台詞，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爭鬥，就有人要做老大，也就有人要反抗。這裡沒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來到這裡的都是以各種非法手段證明自身「價值」的社會不安分子。這裡是一個真正的人渣的王國，一個真正的暴力帝國！
我問胖子，他和黑皮算是真正的朋友嗎？胖子肯定地說如果哪天黑皮有危險，他胖子可以為他豁出性命！我說那小剛（瘦子）呢？胖子轉過臉去，沒有回答。
我並不知道他跟我說的這些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包括說黑皮那句。我也很清楚我不能完全信他，我沒有忘記他是因為什麼進來的。他可以在外面欺詐別人，照樣可以在這裡欺詐我，也許哪天他把我賣了都有可能。我表面對他「尊敬」有加，心裡高度戒備。
對於朋友這兩個字，我極不認同胖子的觀點。我覺得即使他說的能夠做到，但那也只是哥們義氣，和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有著質的區別。
記得以前和肖健在街上喝百事可樂，他把空罐子遞給了撿廢品的老人，而我則是先用手把罐子完全壓扁再給老人。肖健看了非常生氣，說我沒有同情心，一個破罐子也要糟蹋成那樣才給人家！說完不等我解釋就生氣地一個人先走了。其實他並不知道，老人撿到易拉罐都是要踩扁的。這樣不佔空間，一個塑料袋子可以多裝幾個。我因為之前見過，才弄扁了給他。沒想到肖健卻誤會了。當時我並沒有生氣，反而特別高興！因為這麼一件小事，我看清了一個朋友。
朋友之間就該這樣，知道對方錯了就要立刻制止，哪怕對方會覺得有失顏面。而不是縱容，妥協。一個真正的朋友是人生的一大財富，而如果擇友不當可能就會誤入歧途。我們那裡流傳著這樣一句俗話：做賊無種，就怕慫恿。我想，一個良性的朋友，在你背離正常的道德倫理時，及時的提醒，給以指正，讓你迷途知返，他就是天使，引領你走向光明；一個惡性的「朋友」，在你的價值觀發生扭曲時，推波助瀾，使你泥足深陷，萬劫不復，那他就是魔鬼，把你推向罪惡的深淵。
當然，天使也許相貌平庸或者醜陋，魔鬼也可以是冠冕堂皇。這就要我們學會用心去看世界。當被騙的經驗值達到一定程度時，我們自然就提升了辨明是非的等級。
後來，我們在街上碰到一個撿廢品的老人正在把易拉罐踩扁，我故意叫他看。然後我們相視笑了。我笑，因為我有這麼一個不偏不倚、剛正不阿的朋友。他笑，因為他有一個待人友善，富有同情心的朋友。或許還帶有少許誤會的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