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四章 龍蛇混雜 文 / 南安子
第二天，我和胖子就回到了班房。我的傷並沒有完全好，不過也沒有什麼大礙了，只是動作大點就會扯得一塊一塊的疼。胖子就要比我慘得多，他的頭上還纏著紗布。
在這裡，死不了就行，沒有人會關心你過得好不好，吃得飽不飽，身體舒不舒服，更不會讓你完全養好了傷又回去滋事！都說監獄裡冷，其實這裡真正冷的是人與人之間對待對方的態度。沒有人會把你當朋友，你也別天真地想去跟別人交朋友，不然，你會被當成大笑話。所以，這裡每個人看起來都焦慮、急躁、易怒，稍有不對勁，就會爆發衝突。好像每個人都把對方當作是自己的仇人一樣，看誰都不順眼。每個人都想在這已經是社會最最底層的地方，顯示自己的優越性，生怕別人忽視自己的強大不可侵犯。這就是囚犯的世界，原始而缺乏人性。
我們又增加了3個牢友，其中一個略顯消瘦，臉極為白淨，眉清目秀，戴個黑邊半框眼睛，一臉斯文，從他深邃的眼角就可以看出他高度近視。真無法想像這樣一個人怎麼也會進到這裡來。他手捧一本足有兩英吋厚的書，頭耷拉在床頭鐵欄杆上，下面墊著枕頭，安安靜靜地看著，似乎其餘的人跟他無關。另外兩個個頭差不多高，一米七左右，大頭，圓臉，胳膊粗壯。年紀大概也就20來歲，他們用四川話交流著，還時不時地瞄上房裡的其他人一眼，然後又繼續他們自己的談話。（這裡的情節根據進去過的朋友口述改編，用什麼地方的人只是個代號，絕對沒有任何敵意，請勿見怪）
黑皮見我進來，猛地從穿上站起來，衝到我面前，怒目圓瞪，一股恨不得把我給吃了的架勢。小剛坐在床頭沒有動，但他臉上的表情也極為不友好，隨時都有朝我撲過來的可能。
胖子見狀示意他們兩人過來，接著用n市話跟他們交代了幾句。我當然能聽懂意思，大致就是大家是老鄉，以後都用得上，以前的事情就算過去了。以後團結，一致對外。胖子轉身對我說，新來的這三個也一併收為自己人，這房裡有三十多張床，住滿了就有三十幾號人，沒有幾個自己人很難立足，以後進來的還指不定有什麼狠角色。如果不形成自己的勢力，難免要成為別人欺負的對象。
我心想這傢伙果然是個好事兒的主，都到這裡來了還想稱王稱霸。不過，不管怎麼說只要不為難我，6個月一過，老子拍屁股走人，管你牢頭還是皇帝，都跟我沒關係。於是附和道，胖哥是前輩，小弟以後隨時聽候差遣。
胖子把我們幾個都叫到一起，包括眼鏡和兩個四川仔。說了幾句特別江湖的客套話，意思大家以後是一條船上的人，要定些牢裡的規矩此類的，看來這個牢頭胖子是志在必得。
四川仔表示初來乍到，願聽吩咐。眼鏡倒是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沒有表態。小剛要發作，胖子一抬手示意不要亂來。隨即又把他們三個人的罪行，判了幾年一一說了一遍，然後叫大家自己都「交代交代」。其間，胖子故意把黑皮的狠勁說得有些滲人，我知道，他是給自己長威風，嚇唬我們幾個「外人」。意思再清楚不過，你們最好乖乖聽話，否則讓你吃盡苦頭！
胖子昨天在醫務室裡還跟我好像是朋友一樣，今天他說的這番話，顯然是把我排除在「自己人」之外。看來判斷一個人是敵是友，真的不能光憑幾句漂亮話。越是籠絡你的人，就越是要提防。
眼鏡是個計算機高才，名牌大學的碩士研究生（我很羨慕的幾種人之一）。說是給以前的單位造成了重大經濟損失才進來的，判了20年。詳細的他也沒有說，我想像不出來有什麼重大損失能讓他判那麼久。而且像他這樣的人，一輩子都可以衣食無憂，應該不會是經濟犯罪吧。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就算是比爾蓋茨，今天也依然在努力賺錢。何況是我們這些窮人呢？誰又不想把自己幾輩子的錢都掙回來，這樣才可以過得比別人悠閒、舒適、有優越感。眼鏡就算是因為錢而進來，也一點也不足為奇！
四川仔因為從老家農村拐騙無知少女來沿海城市賣yin被抓的。但他們倆只是從犯，主犯跑了，所以他們只判了5年。我心想這樣的王八蛋害了人家一輩子，抓住判他500年都不過分！
這樣一來大家算是認識了，想著以後要跟這些人天天處在一起，還要玩些胖子吩咐的把戲，真是非常難受。特別是那兩個四川仔，是我平時最憎恨的幾種人之一，要跟他們「一條船」，我這輩子做夢也沒有想到。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生活中突發的那些狀況，哪一樣又是我們曾料到的？老師曾教導我們要「時刻準備著」，我想，我們唯一能準備的就是迎接命運的挑戰吧。
雖然都在一間牢房，但每天「例行公事」（監獄裡的勞動）之後，大家就回到自己的床鋪上各幹各的事情，相互間很少言語。畢竟差距太大，至少我跟他們是找不出什麼共同語言。而且每個人都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更何況，我們根本就沒有共同的目標，心又怎麼可能湊合到一塊。想起以前在學校集體宿舍的情景，跟現在比起來真是有天壤之別。就算我們偶爾也會爭吵，可怨恨轉眼就成過眼雲煙，又哪會像這裡這般令人窒息。
眼鏡還是老樣子，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好像天塌下來都跟他無關。
四川仔整天發牢騷，錘子滿天飛。什麼ri他仙人，一包紅豆要老子一包紅塔山的錢，一包方便麵在外面可以吃頓燒雞等等。
我聽著心裡很不舒服，心想你丫的要是不作奸犯科，怎麼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任人宰割。成天唧唧歪歪的有個鳥用！真他娘的像個錘子！
胖子打那天之後就從來沒有用過自己一分錢，都是拿眼鏡和四川仔的卡去刷，真的就成為老大了。我想不到胖子這牢頭做來竟會這麼容易，但我有種預感，他這樣的「好日子」長不了，物極必反，凡事都要有個度，否則就適得其反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到來，希望不要波及到我就可以了。
四川仔偶爾也會說老大，卡上快空了，省著點。於是胖子會吩咐黑皮或者小剛省省用，撿便宜的買。
眼鏡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每次要他拿卡，他總是看都不看一眼，從口袋裡把卡往外一掏，一副你愛怎麼刷就怎麼刷的樣子。再後來乾脆我們幾個人的開銷就全刷眼鏡的卡了。當然，我盡量少用，畢竟這錢我感覺可能來得不怎麼乾淨。這讓我更加迷惑，一個視金錢如糞土到這種地步的人，又有什麼能夠誘惑他犯罪呢？我想，這個謎總有一天會解開。
還有那兩個四川仔，他們看起來都不是省油的燈，光他們身上的紋身就夠嚇人的，普通人看見肯定要遠遠地避開，卻為何對胖子如此服帖，到底這些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呢？我知道這只是一種表象，可是這樣的平靜讓人感覺到害怕。
躺在床上，百無聊賴！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想再回憶起以前一些事情卻怎麼也靜不下來，我第一次感覺到空虛的可怕。即使是剛進來那幾天，也沒有這樣的感覺。我在想，到底是坐牢可怕，還是空虛可怕？如果在哪都是空虛，那麼坐不坐牢又有什麼區別？可是，我們又因為什麼而空虛，沒有目標，沒有追求，還是對生活不再渴望？
我開始理解為什麼有的人會判很多年的刑，難道是贖罪嗎？當然不是，犯在他人身上的罪孽是無法彌補的。即使你把牢底坐穿，也無法減輕他人所承受的痛苦。坐牢只能讓你不安的心逐漸趨於平靜，直到它不會再起波瀾，重蹈覆轍。讓你真正學會如何克制自己。
法庭也會根據你犯罪的動機，次數，判定你服刑期的長短，所以才有同樣的罪，判了不同的刑期。有人很快認識到了自己的罪行，所以平靜的對待牢獄生活，他們過得很充實，因為他們對出去以後的生活，充滿了嚮往。
也有人把物慾、怨恨帶進了這裡，即使服刑期滿，他們依然沒有任何的改變，一旦面對誘惑，毫無抵抗能力。就像胖子，他完全把監獄當成了外面的世界，他所關心的，就是他的自我尊大。
我不屬於前者，更不屬於後者。我認識到了自己的心理弱點，但依舊無法平靜下來。我想吃幾顆安眠藥，讓自己睡上幾天幾夜，也許這樣就會好過一些。最好一覺睡到出獄那天，這樣我就可以逃避眼前的一切。可是，卻沒有地方可以買到。在這漆黑的夜裡，心魔再一次蠶食我的心，讓我越發趨於原始，隨時都有可能暴發可怕的行徑。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我會不會瘋掉，但也許瘋掉最好，那樣的話，我將不再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