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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九章 少主 文 / 夜江斜月

    這家煉器作坊的招牌名為「大工」,字號起得氣派,接待顧客的門面則小了些。一個練氣九層的掌櫃盤坐於櫃檯後,擺出一副不問世事的模樣閉目修煉,一個夥計坐在櫃檯外守候客人上門,也就是招待朱凡的那名夥計。

    太陽慢吞吞地挪過了中天,一天時光也隨之轉到了下午。

    那夥計百無聊賴地吹起了口哨,尤其是門外有美麗女修經過的時候,口哨忽溜溜地打上幾轉,惹來白眼一片。

    廳堂後過道上響起了向外行出的腳步,那夥計扭頭望去,看見臉色發木的朱凡。

    那夥計喲呵一聲,「煉器哥,完事了?」

    朱凡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你這家店,客人委託煉器,怎麼收費法?」

    那夥計很驚訝,「呆了近一天一夜,你還沒煉成?」

    他臉上的驚訝裝得太誇張了,誇張到巴不得別人揍上一拳打回原狀。

    朱凡忍住出拳的衝動,「你那麼多廢話?快說,本少爺忙得很。」

    那夥計嘻嘻地樂,「煉器哥,你究竟煉的什麼,說來聽聽。」

    朱凡耐住性子,將眼鏡的形狀、功用、特點一一加以描述。

    在火室中,他強大無比的鬥志,並沒有換回期待中的結果,估摸時間所剩無幾,不敢再耽擱,跑出來搬兵救駕。

    那夥計聽得仔細,不時詢問,弄清楚明白後有點奇怪地道:「此類小器具,只對凡人有用處,修士若非天盲地瞎,要來何用?」

    朱凡黑著臉,剛準備發作幾句。

    那夥計隨即恍然大悟,「煉器哥家裡莫非有那眼疾不便的?難怪難怪,是尊長還是尊兄妹?也對,並非誰都能修煉,老邁的難免老花,幼小的難免弱損。」

    他順勢抒發情懷,「長生啊長生,爾道雖艱,未嘗不美。看來,我可不能太偷懶,得多花些時間練功才是,要不然……」

    朱凡見他堆滿憐憫同情,望著自己一個勁搖頭,小宇宙爆發了,湊到他臉上咆哮,「你廢話太多了!」

    休怪小朱哥脾氣不好,任誰對著只大火爐白天黑夜的白忙活,火氣恐怕都小不了。何況碰上這麼個歪曲事實的口水哥?

    濺出的口水華麗麗噴灑那夥計一臉。那夥計倒不生氣,邊用袖子擦乾,邊笑嘻嘻地提醒,「風度,風度。」

    朱凡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發現對方不是那種愛計較的人。

    他縮回身體,訕訕然地,「不好意思,被火熏得有些頭腦發熱。」

    那夥計表示深有同感,歎道:「所以器師也罷,丹師也罷,脾氣大都不好,便是常受火熏之故。」

    他沉吟著隨口說道:「我脾氣也不好,不過見到煉器哥這般一無所知,呆頭呆腦的來此處白扔靈石,脾氣便一下好起來了。煉器哥所煉之物,在我看來亦稀鬆平常,犯不著勞煩那有頭有臉的器師,煉成了也虧死你。若是信得過我,不如由我代為煉製,補償火熏之苦,收你幾塊靈石得了。」

    朱凡本來聽他又沒好話,肚子裡的氣重新蠢蠢欲動,聽完之後愣住,狐疑地打量數眼,「你?練氣四層?一個夥計?」

    「行不行?」這句話不用說出,白癡也能聽明白。

    那夥計翻臉了,「什麼一個夥計?練氣四層如何?這一帶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我高明乃本店頭號器師的入室弟子。本店頭號器師是誰你可知道?嚇,諒你也不知道,你這傻頭傻腦、錢多得沒處花的煉器哥,知道些什麼。他老人家便是本店主人,烏篷坊大名鼎鼎的……」

    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從本店主人的光輝成就,扯到「大工」煉器作坊的輝煌歷史,長篇大論,無休無止。

    朱凡不一會被他扯昏了,舉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信你,信你了……」

    那叫作「高明」的夥計鼓眼凸晴,「口說無憑,眼見為實,隨我來。」

    朱凡跟著龍行虎步的高明回到租下那間火室。

    高明一伸手,「材料,速速拿來。我高明不高明得讓你心服口服,不叫『小器神』。」

    朱凡取出水晶、白銀放到爐旁。

    高明一指門外,「出去等著。」

    朱凡愕然,「不能在這裡等。」

    高明呼地湊上他的臉,大聲訓斥,「說你無知,可有說錯?器師煉器,除火工童子親傳弟子,不許閒雜人等旁觀。法不傳六耳,藝不授外人,懂不懂?」

    室門關上,朱凡灰溜溜站在門外,心裡直罵:還「小器神」,自封的吧?「小氣神」差不多。

    然而過了一兩個時辰,朱凡不得不在臉上寫了個大大的「服」字。

    一副副嶄新珵亮的眼鏡擺到他面前,用無情的事實告訴他,他小朱哥原來多麼菜!他想不服也不行。

    高明用高仰的鼻孔充分展現其高傲,得意的眼睛瞄向朱凡,「別看我高明只練氣四層,平日師尊煉器,常找我作幫手。莫說這種小玩藝,煉來實在不費吹灰之力。縱是煉製法寶,我『小器神』未嘗不能勝任,時機未到罷了。」

    他有點趁熱打鐵推銷自己的意思,「煉器哥,術業有專精,隔行如隔山。不是哪種活計誰都玩得轉。日後yu煉法寶,不妨找我,我算你便宜點。此次火室、材料俱由你出,當交個朋友,就不收你靈石了。」

    朱凡情緒低落,與高明互通姓名,彼此認識了。

    出了「大工」煉器作坊,朱凡一路走一路反思,感到不全然是自己比不上高明,兩人生長環境不同,高明有師父手把手教導,有工具供他時常練習,自己雖然有完整傳承,不管怎麼說第一次煉器,失敗了很正常。人不能自視過高,路總得一步步走……

    自我開解一番,心情好轉,朱凡轉而懷著目標達成的喜悅,返回「靈寶閣」。

    「靈寶閣」開有側門,專給閣內子弟出入後院。

    朱凡快到門前,遙遙望見一人站在門口,身形挺眼熟。

    那人正自左顧右盼,發現走近的朱凡,飛奔過來,不是方子鹿是誰?

    方子鹿奔至朱凡身前,朱凡看他的勢頭蠻像作勢撲上,正想躲開。不躲才怪,兩個大男人當街當巷抱到一起,別人不噁心自己也惡寒。

    但方子鹿一個急剎停住,定定瞧向他,眼睛濕濕的竟似隱泛淚光。

    朱凡摸不著頭腦,「怎麼了?受欺負了?」

    方子鹿突然一拳打來,捶上朱凡胸膛,一拳接一拳捶著。

    朱凡叫起屈來,「又沒招你惹你,無緣無故幹嘛打人?」

    方子鹿還打,朱凡捉住他兩隻拳頭,「要打也得說明白再打。」

    方子鹿拳頭動彈不得,這才作罷,凶巴巴地道:「你……你還好意思說!」

    朱凡雲遮霧罩,「我做過什麼?為什麼不好意思說?」

    方子鹿語氣不善,「你昨晚去了何處,為何整夜不歸?」

    朱凡奇道:「不早告訴過你,我煉器去了。」

    方子鹿氣道:「你說煉器,沒說在外過夜。」

    他淚光憋不住似的更盛了些,「你知不知道,我擔心你出事,一夜沒安穩,跑到門外守著。怕你死在哪個角落,白天到處找,才回來不久,還在門外傻站著。」

    朱凡非常感動,一時間嘴唇囁嚅,不知說什麼好。

    他放下方子鹿的手,牽著朝前走去,「我不是小孩子,吃過一次虧哪還會犯傻。以後不用這樣,我做事自有分寸。」

    二人手牽手漫步前行,周圍路人投來不少怪異目光。

    朱凡安慰自己:子鹿像個小孩子,拿我當作大哥哥看,大哥哥牽小弟弟的手,有什麼好怕?

    此後一連數日,朱凡那些施盡渾身解數得到的眼鏡,一直派不上用場。

    按朱凡設計的劇本,等小伏再來找他,不溫不火地取出眼鏡給小伏一一試戴,期待中應該能夠博得小伏驚喜無比的反應,然後在小伏的感激不盡中,和自己毫不居功的關切中,引向煉丹的話題,看情況圖窮匕現……

    估計小伏最近忙於在丹房裡做好孩子,沒空串門,朱凡惟有安心等待。

    這天下午,朱凡出了趟門後趕回來上午班,直接走的聚寶閣正門。

    他步履匆匆,避開進出的客人,繞著樓級邊沿踏入門檻,這時有個衣著華貴的青年自一側走出,兩人幾乎撞上。

    那青年三十歲上下,長了對兜風耳,眼窩略微凹陷,鼻孔稍顯翻起,未留鬍鬚的下巴尖削少肉,相貌險險踩過平庸這條線,朝醜陋方向傾斜。那一身修為落在朱凡眼中,卻是淵深難測。

    單從表面判斷一個修士的年齡,有時往往作不得準。修真者有人愛惜容貌,願意耗費功力或使用丹藥護肌養顏,有人不在意自身這具臭皮囊,況且境界高了自然返老還童。不過修為高者如果刻意動用目力,對修為低上許多的人要看出個大概並不難。修為低的只能光靠模樣及大約修為,套上修煉一般所需的時間,猜測修為高者的真實年齡。

    朱凡根據做侍應後接觸客人的經驗,推斷這人十有仈jiu是築基期修士,連忙退後幾步,躬身道歉,「晚輩莽撞,差些衝撞前輩,望前輩海涵。」

    大堂內有人快步跑來,奔到朱凡面前開口便罵:「朱凡,你好大膽子,敢對少主無禮!」

    朱凡納悶,自己前世沒跟這位趙大管事攪混骨頭吧,怎麼老找自己麻煩?

    他分不清趙管事說的「少主」是尊稱或其它意思,不卑不亢回答:「趙管事,我沒有對這位前輩無禮,剛才趕著上班,走路快了點,幸好沒真的撞上前輩。話說回來,這位可是築基期的前輩,豈是我這個練氣期的小輩想撞就能撞的?這位前輩還沒有說話,趙管事你也別太著急,再急有話也不能搶在前輩前頭啊。」

    趙管事神色一變,「你……你你……你休得胡說,我決無此意。」

    他向那華服青年彎下腰,「少主,這人是新招不久的侍應,不太懂事,卑職會好好管教。」

    朱凡聽趙管事語氣,這才肯定那華服青年可能是「靈寶閣」的大人物,恭敬地再行一禮,靜待華服青年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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