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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2 、醉酒的阮籍B 文 / 王曄秋

    阮籍的家族,在當時也是全國聞名的名門,而且是知名的儒學世家。阮籍的爸爸阮瑀,就是東漢末年國寶級儒學宗師蔡邕的學生。除了阮籍以外,幾乎所有的阮家人,都是標準的儒學子弟,都是靠著這種家學成名然後做官,只有阮籍等極個別家庭成員不是這樣。

    阮籍在後世流傳的文章有很多,其中有一篇叫做《通易論》,這篇文章公開宣揚上下有序、君臣有別,公開承認儒家倫理道德;在《樂論》裡,阮籍還寫了這麼一句話「禮法超越常規就會顛倒尊卑地位,禮樂違反次序就會搞亂親疏關係」,這種論斷,根本就是典型儒家學者的論調,和阮籍留給後人那種狂傲不羈、故意違法儒家規則的印象完全不相符,有時候都讓人感覺簡直不像是阮籍寫出來的文章。

    阮籍在後世最為知名的文章,是他的《大人先生傳》。根據《晉書》記載,阮籍受司馬昭命令去拜訪著名隱士孫登,一直主動和他說從古至今的養生術,但是孫登始終都沒有搭理他。阮籍自討沒趣,只好在走下山離開孫登,臨走的時候,鬱悶的阮籍仰天長嘯,等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山谷裡突然傳來像鸞鳥一樣的啼叫聲,在重重山巒中的反射中陣陣迴盪,時近時遠、亦幻亦真。阮籍知道這是孫登在用長嘯來回應自己,在感歎之餘,他寫下了流傳千古的《大人先生傳》。

    在文章中,阮籍寫道:「世人所說的君子,只知道學習禮法,只懂得遵循禮教,手拿玉如意,來時刻提醒自己遵守法律。他們的行為甘願受到現實的約束,他們故意做出言談想要後世留名,小時候被老家人稱讚,長大了好名聲就傳播到周邊,往上走就想做一品大員,往下走也能撈個刺史太守。你看那虱子鑽在褲襠裡,躲在褲縫中,藏在棉花裡,自以為找到了洞天福地,行不敢離開褲縫,動不敢離開褲襠,自以為行事標準、極度正確,可是一旦碰上大火,連鄉村都市都能燒燬,跟別說藏在褲襠裡的虱子們了。所謂的那些在朝廷之上的正人君子們,和褲襠裡的虱子們有什麼區別呢!?」

    和阮籍前兩篇文章相比,《大人先生傳》表現出的思想完全相反,它不僅不再信奉儒家倫理道德,而且明確的直指那些儒家正人君子的虛偽,公開的把他們比作褲襠裡的虱子。從這裡我們就能看出來,阮籍寫這篇文章的用意,不是說他真的不再相信儒家道德了,他是要利用這篇文章來大罵虛偽的司馬家族黨徒。因為,在這個時候,宣揚儒家倫理的,幾乎全是忠於司馬家族的儒學士族,而司馬家族也利用儒家倫理道德,去打擊他們的仇敵,《大人先生傳》就是在譏諷這些人,譏諷這種虛偽、惡劣的政治現實,抒發著阮籍對於司馬集團的極度不滿。

    阮籍的用意,其實在當時就被很多掌權人士一眼看穿,這些飽讀詩書的人們,看到自己被比作褲襠裡的虱子,都氣得發瘋,從這以後,阮籍就成了司馬家族許多親信的眼中釘。一篇《大人先生傳》,也讓阮籍開始面臨和嵇康同樣險惡的環境。

    在阮籍的憎恨者中,就有勸司馬昭殺掉阮籍知己嵇康的鍾會。在鍾會的眼裡,阮籍和嵇康一樣,都是司馬家族的不合作人士,這種人是反對勢力的旗手和話筒,必須剷除。所以鍾會也像對待嵇康那樣,經常在司馬昭面前說阮籍的壞話,勸司馬昭殺掉阮籍,可是司馬昭不同意。

    不僅新貴鍾會,就連當時德高望重的何曾,都主張殺掉和司馬家族假合作的阮籍。有一次,何曾當著司馬昭和阮籍的面,當面訓斥阮籍的恃才傲物和放蕩不羈,說他嚴重敗壞了社會風氣,強烈建議司馬昭把阮籍當場殺掉,可是司馬昭仍然不忍心,就對何曾說了一句「為我忍之」,說白了就是告訴何曾,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由他去吧!何曾一看司馬昭確實對阮籍情有獨鍾,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從這件事上我們也可以看出,司馬昭並不是殺人魔王,他是個理性而感性的政治家,他是個特別愛才的人,只要不是和他明擺對著干的,司馬昭都能容忍他、並且看中他。想當初司馬師執政的時候,司馬昭就派人來向阮籍來求親,想讓阮籍的女兒來當他大兒子司馬炎的媳婦,可是阮籍在心裡極度厭惡逆臣賊子司馬昭,又害怕司馬家族失敗會牽連自己,所以堅決不答應這門親事,可是他又不敢明著不答應,所以自從司馬昭提親以後,他就天天喝酒,夜夜喝多,一下子喝了六十多天這樣不清醒的人怎麼能和他談婚事呢?司馬昭耐著性子等了阮籍兩個月,一看這老兄總是一灘爛泥的樣子,也就猜出了阮籍這是拿酒當幌子來表示反對,再說按司馬昭的這種身份地位也實在是不想找個酒鬼做親家,也就只好作罷了。

    即使這麼不給司馬昭面子,司馬昭還是特殊的關照阮籍,讓他可以繼續恃才傲物和放蕩不羈。最有諷刺意味的是,阮籍當從事中郎(參謀長)的時候沒有幹過什麼實事兒,倒是當了步兵校尉以後,卻實實在在的為司馬昭做了一件大事。公元258年,也就是阮籍49歲的時候,魏國的傀儡皇帝曹髦下令,要為司馬昭加九錫。九錫是什麼東西我們已經說過了,不過是權臣當皇帝的預備工作罷了。可是按照當時的潛規則,司馬昭卻必須要再三謙讓,司馬昭身邊的人們見表忠心的機會到了,就都苦勸司馬昭接受九錫,並且一致推舉大才子阮籍代表大家,專門為司馬昭寫一篇勸他接收九錫的文章,行話叫做勸進表。

    阮籍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從心理來說,阮籍不願意寫勸進表,因為這樣就是拍逆臣賊子的馬屁,會毀壞自己的理想和名譽;可是如果不寫,就等於和司馬昭公開決裂了,別看司馬昭裝的比誰都不稀罕九錫,可是阮籍敢說一個不字,一定會很快全家死光光。

    阮籍只好又拿出酒來當擋箭牌。

    於是,阮籍又開始天天酗酒,但這回無論如何也矇混不過去了,因為大傢伙兒實在等不及阮籍再喝上他個幾天了,一波又一波的逼上門來要文章。阮籍被逼的沒有辦法,只好在被酒灌的迷迷糊糊的狀態下完成了勸進表。據說,這篇勸進文,竟然寫的是文筆清麗、氣勢磅礡。不過司馬昭為了掩人耳目,這年並沒有接受九錫,而阮籍因為馬屁拍的好,自然少不了司馬昭對他更加關照。

    阮籍的**,也跟著靈魂走到了勁頭。

    其實我總認為阮籍先死去的就是靈魂,他想做一個清白高傲的大才子,想活在純淨水橫流的世界裡,可是現實把他的那點兒尊嚴和理想打的稀爛。好了,他馬屁也拍了、步兵校尉也做了、勸進表也寫了,他已經不可能把自己摘出來,一個人怎麼能打的過整個社會呢?

    所以阮籍的精神最後崩潰了,在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表現的更加分裂和癲狂。他經常一個人駕著車胡亂的走,不管是大路還是小路,有路還是沒有路,走到實在沒處可走了,就不知所謂的大哭一頓,然後戀戀不捨的回家。他曾經去了趟廣武(河南廣武),專門去看劉邦和項羽打仗的古戰場,萬分感慨說:「英雄都已經死絕了,所以才讓小流氓們都成了氣候啊!」不過阮籍卻錯了,司馬昭不是個小流氓,司馬家族的興起也不是道德淪喪四個字就能說盡的,司馬昭代表著歷史的趨勢,和一個阮籍永遠不願意看到的未來。

    公元263年,54歲的阮籍去世,結束了他清高又世俗的一生。他死後的第二年,司馬昭被曹髦封為晉王,再過一年,西晉王朝就建立了。

    阮籍給我們下了一筆寶貴的文學遺產,目前還留存的遺作包括:賦6首,散文較完整的9首,詩90多首,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他的《詠懷詩》82首。

    阮籍還給他自己給下了一個寶貝兒子阮渾,非常值得玩味的是,像嵇康臨死前告誡兒子要嚴守儒家倫理道德一樣,阮籍臨死前,也特別囑咐他的兒子阮渾不要像自己這樣個性,他說:「仲容已經加入到我這種人的行列,你就不能再這樣了!」像嵇康一樣,阮籍最真實的一面,也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盡露,他也是一個堅信儒家思想的人,只不過他相信的是真誠的道德,而不是虛偽的道德。

    遺憾的是,阮籍的兒子阮渾並沒有聽進去阮籍臨死前的告誡,也像他老子阮籍一樣,努力做新新人類,努力的喝酒和放縱。阮渾也許並沒有意識到,他的狂放,只是為了耍酷,而他父親在狂放的背後,卻是對社會風氣淪落的深深悲痛,對自己理想淪陷的深深無奈。

    阮渾最後做到西晉王朝第二任皇帝司馬衷的太子司馬遹(玉)的中庶子(太子首席顧問),以後就沒有什麼記載了,他的名聲,可是說比他老爹阮籍差遠了,而且就是和他一個同族哥哥也差的很遠。他的這位同族哥哥,就是阮籍臨死前所說的仲容,也就是同為「竹林七賢」之一的阮鹹,下面我們就來講講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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