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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六章 送別養母(4) 文 / 漢斯譯庫

    但他不敢貿然行動:她已經虛弱的不能動彈,飢渴隨時都會奪去她的生命。然而,不去村子裡求援,他們倆都會喪命,因為,一英里方圓之內再沒有其他遮掩物——只有坦蕩無yin的平原和寬廣的河區。若不是他們從那輛「捨拉移」逃出來的時候天已黃昏,不敢在公路上逗留,不得已才轉入開闊的鄉野,他永遠也不會跑到這個地方來躲藏。他們到達河邊這片突出的岩塊時,月亮已經升空一個小時,西塔實在走不下去,只好停了下來;不過,他當時就意識到,待在如此孤零之地很是危險,打算天一亮就離開,再尋找安全一些的避難所。但是這會兒,陽光已經驅散晨靄,山麓小丘也清晰可見了,挺拔其上的雪峰不再是粉紅和琥珀色,已變為白晃ぼ的一片。新的一天到了——可他媽ぼ就要死去……

    「這不是真的。我不能讓它變成真的。」艾什發瘋似的想,他的雙臂緊ぼ地摟抱著她,好像要保她平安。但是突然間他無望地意識到這的確是真的,她就要和他離別了。痛苦、恐懼和絕望撕碎了他的心,他把臉埋進她的肩窩,嚎啕大哭起來,完全是孩子式的哭,一邊戰慄,一邊喘氣。他感覺到西塔那虛弱的雙手正在撫摩和安慰自己,耳邊還響著她充滿愛憐的聲音,她在輕聲傾吐著表達深情的言辭,囑咐他千萬不要哭泣,因為他現在已經是大人——必須勇敢、堅強、用智慧戰勝敵人,將來還要當「伯拉大人」閣下,做他父親那樣和阿克巴?汗老頭那樣的人:他的名字就是為紀念汗?巴哈都爾?阿克巴?汗起的。(巴哈都爾:bahadur一種尊稱,意即閣下——譯注)難道他已經忘記帶他去觀看獵虎的阿克巴大叔了嗎?他當時才是個咿呀學語的幼兒,可一點也不知道什麼是恐懼,大夥都為他感到無上光榮。他現在也應當像當時那樣勇敢,同時記住:人總是要死的——羅闍和乞丐,婆羅門(祭司,「人間之神」,印度的第一種姓,或「最勝種姓」——譯注)和賤民(印度四大種姓之外的最低層階層——譯注),男人和女人。大家通過的是同一座門,然後才能獲取新生……

    「我不是死,『皮阿剌』,我只是安息,等待再生。到了來生來世,要是眾神保佑,我們還有可能重逢。當然,我們肯定會再次相遇……也許就相遇在那座山谷……

    她急促地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訴說著,聲音漸ぼ低弱下去,不久,艾什止住了抽泣,她也停下了那一段熟悉,親切的故事,開始哼起過去哄他睡覺時經常吟唱的古老催眠曲——「ninibaba,nini,muckan,roti,cheeni」(安睡吧,孩子,安睡,牛奶鮮,麵包香,糖兒美,)西塔低吟著,「rotimuckanhogya;hamarababa……sogya——」(麵包牛奶填滿肚皮;乖ぼ兒……已經入夢……沉醉——)

    她的歌聲消失得那樣輕柔,不知過了多久艾什才發現,他已經是孤零ぼ的一個人。

    岩塊在清晨時的長ぼ的青灰色陰影越變越短,它變作正午的短涼yin,又隨著下午時光的推移和漸ぼ向遠方地平線下墜的ri頭,慢ぼ向另一個方向延伸開去。這時,平原上響起了鷓鴣的啁啾,河面上傳來野鴨子嘎ぼぼ的叫聲,在暖烘ぼ的日光下曬了一整天太陽的烏龜也從白花花的河堤上溜回水中。艾什呆滯地想,很快就要黃昏了,他不能不走了。他曾經保證過要走的,再待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他緩慢而艱難地站起來——他已在西塔的屍體旁跪了整ぼ一天,立起後還拉著西塔一隻僵直的勞作者的手。他的肌肉在抽搐,頭腦已被痛楚和這場突然的打擊搞得昏ぼ迷ぼ。他已經記不起上—頓飯是什麼時候吃的,但他並不餓,只是異常幹渴。

    河面在夕陽的返照下顯得亮晃ぼ的,他跪在濕漉漉的沙灘上,雙手捧起河水貪婪地飲著,然後又在疼痛的腦袋和噪熱的眼睛上拍撒了幾把水。自從西塔死後,他再沒有哭泣;現在也沒有流淚——黎明時還在放聲痛哭的他也作為孩子告別了世界。他雖說還不到十二歲,但他再也不是孩子。他在短ぼ的一個下午便長成了大人,永遠將童年拋在身後,因為,這一天他所失去的不僅ぼ是他的母親,而且還有他的身份。艾什奧克——馬伕達亞?拉姆之妻的兒子——並不存在,此人壓根兒就不存在!只有一個男孩——他雙親懼亡,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曉得,更不知到何處去尋找自己的親眷。他是英國男孩——一個「富人西司」,他是外國人,這片士地並不是他的祖國……

    冰涼的河水幫助他清醒了一下頭腦,他開始老慮下一步該怎麼辦。他不能這樣走開,留下母親一個人躺在河邊;一件幾乎已被忘記的可怕往事突然在他眼前閃過,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那個迴盪著此起彼伏的豺狗和鬣狗吠叫聲的令人心驚的炎熱月夜又浮現在他的腦海。

    平靜的河面上有件東西在移動。那不過是一根順流而下的漂浮的木頭,艾什一邊望著它從身邊漂過去,一邊想起了他的民候——不,是他母親西塔的民族——都是火化了死者之後把他們的骨灰撒入河流,讓河水載著他們最後進入大海之中的。

    因為沒有燃料,他不可能為西塔架起火葬的柴堆。但有這條河。這條河發源於她老家的山地,那深ぼ的緩ぼ流動的清涼河水可以輕柔地托著她,把她帶到大海裡去。夕陽的彩輝落在河面上,映射出炫目的光亮,比火光還要明。他離開河邊,又走回岩塊下面的淺穴裡,用西塔的毯子將她的屍體包裹起來,像是怕她凍著似的,然後抱著她,走下河岸,涉過淺水區,一直走到河水可以將她浮起的地方為止。她已經僵挺,身子很輕很輕,把她運到河裡比艾什原來估計的容易。最後,他鬆開手,她便由毯子承托著從他身邊漂流下去。

    一股湍流將她捲入深水,衝向下游,他立在齊腰深的水中,目不轉睛地目送著她,一直望著她那微小的身影漸ぼ消逝在從對面射來的夕陽的刺目輝芒裡,再也看不清為止。待到天色暗淡下來,河面由金黃變作乳白的時候,她已經無影無蹤。

    艾什轉過身,蹚回岸邊來,他的雙腿已被冰得麻木,牙齒直想打戰,他不得不把牙關咬緊。他這會兒感到餓了,但他不忍心將那一點ぼ為西塔調和但西塔無法下嚥的炒麥糊ぼ吃下去,而是把它扔了。但他必須盡快找到一些吃的,不然就沒有力氣遠行,為此他是做過保證的……他拎起密封小包和裝著金幣和銀幣的沉甸甸的軟羊皮小袋子,在手上掂了掂,想把它們拋下,但他知道不能這樣做。這些東西是屬於他的,他必須帶在身邊。他從中只取出一枚應需的盧比,就學著西塔的樣子,拿一條長布將它們包裹好,捆在腰間,又用破爛的長衫遮蔽起來。他把那張寫著無法辨認的曲裡拐彎的文字的褪色折箋藏入裹頭的頭巾,再看ぼ這岩塊下的淺穴,已經空ぼ如也,誰也看不出是什麼人到過此地……只剩下腳印和一個稍ぼ陷下去的沙坑,那是西塔前一天夜裡躺下睡覺和令天黎明時嚥氣的地方。他極其輕柔地用手指

    觸摸一下,彷彿西塔還在那裡睡著,擔心將她驚醒。

    正在這時,河面生成的第一道夜風刮了過來,它在淺穴四周打一個旋,先把白花ぼ的干沙攪動起來,又把它們吹平。

    艾什頓?希拉裡?阿克巴?佩勒姆-馬丁肩負著行包和精神負擔,告別了過去,走進寒峭的薄暮,踏上了尋找親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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