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章 就讀祖籍（4） 文 / 漢斯譯庫

    這是他們若干次驚奇發現中的第一件，但其餘的發現並不都讓人討厭。比如，後來證明這孩子對騎馬和射擊都很熟練，他們雖不曾料到這一點，可心裡都很喜歡。「只要他會打槍、騎馬，他就能抹去他過去的污痕。」堂兄漢弗萊說，「只可惜我們沒有在他小時候得到他。他腦子裡的想法好像都很怪誕。」

    艾什的思想仍舊是非正統的，因此經常遇到麻煩，比如，他拒絕食用任何形式的牛肉就是一例：這是西塔的教導在他身上留下的最後和最大的影響，也是他花了最長的時間才克服掉的習慣，他不知為此忍受了多少次老師的訓斥、打在頭上的板子，和親屬發出的憤怒、不滿與焦灼之言，還不算處ぼ遇到的難堪。就是這樣，他還是弄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可以教擦鞋童威利?希金斯騎馬，為什麼不可以請十二歲的安妮?莫特在書房裡與他一同用茶點，安妮?莫特是個勞累過度的打雜女傭，長得又瘦又小，總是吃不飽的樣子，「米利森特伯母，這茶點難道不屬於我嗎？」艾什反問。或者辯解：「既然馬修伯父送給我的那匹名叫『藍月』的馬可以算作我的財產，那——我不明白，為什麼茶點就……」

    「他們是僕人呀，我親愛的，你怎麼能和僕人平起平坐呢？僕人們也不會理解你的。」伯母米利森特解釋道，她被「怪人」小叔的這個後代的爭辯搞得無可忍耐和煩惱起來。他多像希拉裡哪——希拉裡就是這樣，總愛給他們出難題，現在他雖然死了，可留下個兒子處ぼ給他們搗蛋。

    「可是，在我為拉爾吉當僕人的時候，」艾什堅持著，「我就經常騎他的馬，而且——」

    「那是在印度，艾什頓。你現在是在英國，必須學會得體的舉止。在英國，我們不同僕人一同玩耍，更不邀請他們一同進餐。你也看得出來，安妮在廚房裡能夠吃到足夠的食物。」

    「不，她吃不到。她經常感到飢餓。這是不公平的，因為莫特小姐她……」

    「夠了，艾什頓。我說過了『不允許』，你要是再多嘴，我就只好下令禁止你到廚房裡去，並且禁止你和任何一個下人說話。你明白嗎？」

    艾什並不明白。同樣，他的親戚們對他也不理解。到後來，等他不但學會了講英語，而且學會了讀英語和寫英語的時候，他伯父為了鼓勵他刻苦勤奮並調節一下單調的課程，做了一件值得稱讚的事：送與他六本有關印度的書籍，聲言這些書一定符合他的特殊興趣。其中除了希拉裡生前的幾冊著作外，還包括斯利曼有關鎮壓暗殺團的紀實（即激動人心的報導《征服孟加拉》）和約翰?凱爵士寫的《「se炮」爭戰史》。不消說，這些書很合艾什的興趣；但他的興趣與他伯父引導的方向是背道而馳的。艾什覺得他父親的著作過於枯燥和博學，而他對另外幾本書的反應卻令馬修爵士十分倒胃口，馬修爵士過於輕率地徵求了他對這些書的見解。

    「是您要問我有什麼看法嘛！」艾什憤憤不平地反嘴，「我就是這麼想的。總而言之，那是他們的國家，他們又沒有對你——不，對我們——-做什麼壞事。我認為這是不公道的。」

    「他真是希拉裡的幽靈！」馬修爵士怒不可遏地在心裡說，然後他嚴厲地教訓了艾什：恰ぼ相反，他們做盡了壞事——屠殺、虐待、相互爭戰不休、只因懼怕異教的女神就要絞死無辜的外國旅遊者，還活ぼ的焚燒寡婦……嚴重地阻礙著通商和社會進步。怎能聽任這些恐怖活動zi誘發展，不予制止？作為基督教國家的大不列顛王國，不但有義務而且有責任剷除這些狂暴的行為，給受苦受難的千百萬印度人民帶去和平和安寧。

    「可是，為什麼說是你們的責任呢？」艾什問道，他確實迷惑不解。「我不明白，這和你們-不，和我們-究竟有什麼關係？印度又不在咱們身旁。它在地球的另一邊呢！」

    「我親愛的孩子，你還是沒有認真仔細地讀書呀，」馬修爵士盡量耐著性子說，「要是你讀書時能做到一絲不苟，你就會知道，我們在那裡有通商租借地。通商不僅ぼ對我們，而且對全世界的繁榮昌盛都是至關重要的。我們不能允許它被敵對的王公之間的可惡無聊的連年戰爭所打斷。採取必要的措施以維持秩序——我們就是這樣做的。我們遵循上帝的旨意，已經給這不幸的國家帶來安寧和興盛，已經把進步的祝福賜授於這個在貪得無厭的祭司和爭吵不休的君主腳下遭受了千百年殘酷蹂躪與壓迫的民族。這是一件可以讓我們引以為榮的事情，做到這一點也不是輕而易舉的，我們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勞動和犧xing。但是，誰也無法阻擋歷史前進的步伐。現在是十九世紀，人類活動的空間變得越來越狹小，已經不允許在地球的大片士地上繼續保留中世紀的**和野蠻的狀況！」

    艾什的眼前突然浮現出杜?凱瑪山那雪白的峰巒和他曾與拉爾吉、科達?戴德一道驅馬鷹獵的廣闊的平原，他的心隨之沉了下去：想想看，有朝一ri，全世界都被伯父馬修和他朋友所謂的「進步」潮流所吞噬，再沒有一片美麗的野生地域保留下來，那該是多麼可怕呀！於是，他對「近步」一詞產生了一種厭惡感，不想再繼續這種交談了——他很清楚，對這個問題，他和他伯父永遠不會取得一致意見。

    艾什卻認為（伯父馬修可看不出），「佩勒姆?阿巴斯」莊園裡倒是有許ぼ多ぼ的事情需要改革：奢侈、浪費，以及僕役室內激烈的矛盾；僕役小頭目的暴虐和專橫，以及對長時間艱苦勞動所付給的據說是綽ぼ有餘，實際是相差其遠的工資；那些受人藐視的下人——廚工、雜工、擦鞋童和二等馬伕所歇息的頂樓上連爐火都不生；那段室內女僕每天必須吃力地爬上爬下幾十次的長樓梯也糟糕透頂，女僕們匆忙地從那裡運送著開水罐、污水桶和沉重的托盤，眼前同時籠罩著一個可怕的陰影——稍有差錯，主人就會不由分說地將她們革除，並且不給分文。

    拿「佩勒姆-阿巴斯」的僕役與「駭崴霾赫珥」的僕役相比，艾什在兩者之間只能看出一點差異：後者的生活要比前者愉快和鬆閒得多。想像一下，如果希拉?萊爾或科達?戴德（他們兩位都是有智有謀，廉潔正直的人）突然出現在「佩勒姆?阿巴斯」的門口，身後跟著古爾科特國家軍隊的大袍、大象和披堅掛甲的士兵，企圖奪取這座宅邸和莊園的管理權，按照他們自己的主張糾正這裡的缺點——面對這種情況，不曉得他伯父會做何感想，難道他會謝天謝地地接受其統治，心甘情願地聽從其命令嗎？只因為他們能夠把他的莊園和家務操持得更先進一些！艾什想，未必會。因為，所有地方的人民都是寧願自己存有不足，也要反對外來者（包括本事很大的好心人）干涉內政、涉足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