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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部 奔向林肯大軍 第五章(1) 文 / 漢斯譯庫

    雨水打得卡森渾身發抖,他透過運馬車廂的欄杆向外張望。弄不清為什麼這長ぼ的—列運兵火車突然嘎嘎吱吱地停下來。

    寒冷的雨一直連續不斷地下了整ぼ一夜和一上午,他又被澆成落湯雞。冷得牙關直打架,雙唇變藍。兩隻抓著畜欄的小手也被凍得又紅又僵。

    軍號響起。有人在喊:

    「戰士們,出來站隊,排成行軍隊形!」

    轟隆ぼ,從遠處傳來一聲奇怪沉悶的巨響。

    這孩子迅速爬上木爛,從運馬的敞篷車廂翻過去。他跳到礦渣鋪墊的路基上,一頭鑽進路旁最近的樹叢裡,沒有被人發現,這時,穿灰軍裝的戰士已經在敞開門的悶罐車廂前排起長隊。

    逃出西普裡斯莊園兩天來,卡森不知徒步走過多少條大路,穿過多少莊稼地和樹林,鑽過多少針刺盤結的荊棘叢,涉過多少沼澤和水坑。表舅教會了他利用日出和日落辨別方向的方法,天黑後他還能認出北極星,所以他基本上保持了向正北行進。在被帶制的灌木劃破時,或夜間感到孤憐,他也時不時地哭泣過。他小小的肚皮空ぼ的,咕ぼ直叫,兩天來他只吃過從一家農民的圍欄上偷來的一穗晾曬的主米,一次他在地裡拔起一棵花生,想把未熟的綠色花生吞下去,但又澀又苦,他不得不吐出來。他也想到過是不是再返回家去,但每念及此他都感到那樣做比繼續前進更為可怕。

    昨天他走進一個小鎮。那裡正有一輛運兵列車停下添水。看到敞門的悶罐車裡裝滿了邦聯軍士兵,他猜想他們一定是前往北方與北軍作戰的。沒費多大事他便爬進了一輛裝軍馬的無頂車廂。不久下起雨來,整ぼ一夜和第二天上午他一直緊挨木欄站著,混身被雨淋透,他不敢躺下,害怕被來回亂躥的馬匹踩死。

    此刻,他正藏在鐵道旁邊的樹叢裡,心臟興奮地激烈跳動。遠方的炮聲接連不斷。

    那是林肯大軍!

    他毫不畏懼地衝出樹叢,拔腿朝向炮聲奔去。

    現在他已跑入戰場中一塊比較僻靜的地段。但看到到處都是人:大部分以各種奇怪的姿式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個別人在爬,或抱著雙腿向前蠕動。

    他沿著山坡剛走下一半,忽然被身後的一個呼叫驚住:

    「兒子!兒子——!」

    他轉過臉來,看到一個雙手雙膝支地的男人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他白髮蒼蒼,骨瘦如柴,嘴角里還流淌著鮮血。半邊臉已被染成紅的。

    「兒子——你連你的老爹都不認識了?」他的聲音疲憊而陰沉。

    卡森驚慌失措,嚇得心臟砰ぼ直跳。不,這不可能是他爸ぼ!埃廷納表舅說過爸ぼ長得特別好看。再說爸ぼ已經死了。他恐懼地向後退,那人朝他爬過來。聲音都變了,喊:

    「約翰尼……我的小約翰尼……在我還沒斷氣之前,快來看ぼ你的老爹吧……」

    卡森更快地向後退,被—個屍體絆倒,四腳朝天,嘩啦一聲摔進小河裡。他慌忙坐起來,吐出一口嗆入嘴裡的血糊糊的河水。爬著追他的那個人這會兒也來到水邊。

    「約翰尼,約翰尼……」他爬過來一下子鑽進河邊的死屍群裡,扯著嗓子淒慘地叫,「別跑,我是你爹……」他又鼓足力氣向前爬了幾步,但突然像癱了似地臉朝下,一頭扎進河裡。

    卡森凝視著沒過那人脖頸的滾ぼ流淌的紅色河水。他真是自己的父親嗎?他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真名字?卡森感到眼底有點發酸。他跑上前去,帶著恐怖與厭惡強迫自己抱住他的身子,使盡吃奶的力量終於將他翻過來。

    兩隻濕漉漉,閃亮ぼ的眼睛配著臉上一成不變的表情凝視著——不是凝視他,而是凝望永恆。

    顫抖先鑽入卡森的脊椎,又升上他的咽喉,最後他放聲痛哭起來。

    邦聯軍二等兵奧林?歐克斯一見到這孩子,便揉了揉睡眼朦朧的充血的眼睛,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因為他剛才還在做夢,夢見自己家中的小兒子和妻子正靠坐在一棵大樹前休息。在戰線轉向左邊以後,他不願意再跟著連裡剩下的幾個人—塊向前走。卻平ぼ地躺在地上裝起死來。並不是因為怯弱——他已苦戰近四年的歷史可以證實這一點——而是常年的流血、殺戮、近乎餓死和凍僵,加上穿著鞋底磨穿的鞋去強行軍,這一切已漸漸將他胸膛中那顆善良平凡的心磨碎。他對戰爭分明是厭煩了,膩味了,自己本來是一個奴隸也養不起的窮人,卻跑到戰場上為富人賣命,現在已精疲力竭到極點,腳邁不動一步,神提不起半分。

    他的厭戰情緒還來自於妻子上封來信中的—段話:

    「好像所有的人都想驚奪我們,從我們窮人身上發財。買一塊麵包要付五塊錢,買一磅奶油要付十六塊——可咱們家裡連一分錢也沒有了!我不是想讓你心灰意懶,可我們再沒有什麼吃的,只能靠湯水充飢。我不是想阻攔你與北方佬打仗,只想求你請個假回家一趟給我弄點食品,然後你再回去……」

    這是六個月以前的事。他當時寫回信說,連長拒絕了他的請求,不准他回家,他又不能給家裡寄錢,因為一連幾個月都沒有發過餉。她再沒來過信,儘管他後來又去過幾封。

    他又揉ぼ眼睛,弄清楚並不是模糊的眼神有意捉弄他,他看到的確實是個小男孩,正在遍野的死屍中穿行,還十分輕巧地迴避著,以免踩住他們。這簡直不可能!一個大概只有五、六歲的孩子怎麼會跑到這戰火紛飛的殺場上來!

    奧林艱難地站起來,走向那該子,喊道:

    「嘿,小傢伙——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那孩子用灰色的大眼睛瞥他—眼,不是害怕,而是懷疑。奧林發現他在哭泣,身上的衣服雖然掛破多處,但一眼就能看出很昂貴。「我走路呢。」他自衛似地說。

    「走路?我知道你在走路——你以為我瞎了怎麼的?我想問你是怎樣穿過炮火和子彈的?」

    那孩子眼睛裡充滿敵意。「我說過了。我就是走過來的。有時還跑。」

    奧林語塞。孩子沒有說慌——他決不是飛到這兒的,任何正常人也不會將他帶入戰場。

    「你說是走過來的,」奧林氣急敗壞地說,「那你究竟是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我在找林肯大軍!」

    奧林的心突然被傷感所籠罩。現在他明白了。這小東西準是被嚇傻了,已經搞不大清自己說什麼和做什麼。有些大人也會出現這種情況,聽者應當逗ぼ他們,裝作挺相信似的。他握住槍帶一甩,把槍掛在肩上,拉住孩子的手,說:

    「跟我走吧,孩子,我幫你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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