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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沒有懸念的故事(之一) 文 / 盛順豐

    沒有懸念的故事(之一)

    順著黃河向上走,大方向是日落之幫,終於走累了,停在一個叫夏的地方,這裡是中東後裔扎根的沃土,依山而住,依水而居,山——黃土高原,水——黃河。

    雖是穆罕穆德的子民,但沒有絲毫天方夜譚的痕跡,除了古蘭經和遠在兩里外的清真古寺外,他們早已被當地的習俗同化,甚至以獨特的生存方式替代了這裡的一切陳規。

    村頭,也是渡口,擺渡的單獨一戶,留長鬚的老人,穿粗布坎肩的壯實小伙,一院土坯房,矮矮的院牆,房後一坡莊稼地,地頭一片向ri葵,院裡一叢紅黃相間的月季。西房是老漢的土炕,東房是小伙兒零亂的「窩兒」,沒了婆姨的老漢,領著個沒了娘的毛頭小子過日子,終日裡沒多少話,老人日夜守渡,小伙子日出而做,除了缺少女人,一派自給自足、靜謐安閒的景象。

    碰上我這外來客要求借宿,小伙子憨厚的臉上有了喜色,略帶頑皮地和老父親開起玩笑,老漢靜靜的,很有禮貌,認為留客是一種幸運,他們很樂意接受城裡客人帶來外面的信息。小伙子對城裡的裝束、飾物、用具無不感興趣,總有一種伸手嘗試的**,夜裡,老漢到渡口去了,小伙子話多了起來,問了許多關於城裡的事,我便有問必答,盡量滿足他的好奇心,打火機、剃鬚刀(電動)、隨身聽、鋼筆、筆記本、相機等等,隨他把弄,他那種專注的神情,有如頑童認真地做著遊戲,起初他總怕弄壞,但得知我想送他筆記本和打火機時,他喜的不知該怎麼表達,拿出了紅棗和花生讓我大嚼。

    我抽出一隻香煙讓他,他憨實地連連擺手,像個孩子,聲稱自己是個地道的穆斯林,不動煙酒,看到他虔誠的樣子,我便自己抽了起來,當他得知我比他大許多時,便一口一個哥地跟我說話,我也像個長者那樣坦誠地面對他的純真,東拉西扯,閒話是那麼輕鬆,當我問到他是否定親時,他的臉紅的像院裡的月季,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為我鋪放被褥,他似乎有意展示自己的強壯,赤著健美的上身,在我面前晃動,彷彿提示我:看,這麼好的後生還愁找不下好婆姨?!我借微弱的燈光觀察到,他的確是個英武的漢子,我問他會不會唱花兒,他說肯定會,只是明天早上才能唱給我聽,夜裡,我一直想著他會唱什麼曲調的花兒,唱歌時他會是什麼樣子……

    塞上夏日的清晨,我被嘩嘩的河水聲和一絲涼意激醒,屋裡只剩下我一人,我穿戴好,拿著毛巾和牙具,沿著來時的羊腸小道走下河邊,只見不遠處老漢正在招呼過河的人小心坐上羊皮筏子,並幫一位老人家把一隻籃子往上放穩,他回頭看到我,笑著點點頭,說兒子過會兒會弄飯回來,我用冰涼的帶有泥沙味兒的河水洗漱完,一邊向上走,一邊大口地呼吸著純淨新鮮的空氣。

    這時,不遠處飄來一陣高亢嘹亮的歌聲,極富塞上韻律的小嗓托腔,歌詞聽不大懂,隱約猜出是情歌,歌聲在黃河上蕩滌著,兩岸回聲四起,我認為那細細的波浪是這歌聲震起的,穿透力非常強,加之兩山的回音,使人有居高臨下的曠野之感,胸中的一切鬱悶都被沖刷掉,隨了滔滔黃河東去,我聽到了牡丹、玫瑰、山丹花兒等字眼兒,眼前一亮,展示出一幅奇麗的自然壯景,無限遐想油生,我想,那定是房東男孩的即興表演。

    我知道穆斯林的灶房是不許外人進的,便在院裡抽煙喝水,等著一老一少回來,我順手拿起掃帚將院子掃了一遍,不久,小伙子挎著個籃子回來了,他顯得格外興奮,穿著整齊,頭上一頂雪白的回回帽,粗布白衫外套了一件黑色的馬甲,腳上的布鞋落著些黃土,他笑嘻嘻地把籃子放到院內的青石桌上,然後跑到院外,對著腳下的渡口托長了音喊一聲:「大!」那邊也用厚重的聲音回應著:「知道了!」,不久,老漢上來了,我禮貌地讓著老人,也稱呼他作「大」,他喜出望外,左手撫在胸前,微微彎腰,伸出右手請客入座,我為這種古老的文明所驚歎和折服。男孩說這是「大」請村裡會做飯的婆姨趕炸的散子,幾碟小菜雖算不得豐盛,但看上去清爽、乾淨,吊人胃口,小米粥熬得濃濃的,清香撲鼻,透過這些飯菜,我似乎能聞到燒麥草的香味兒,做飯的,一定是一個清清爽爽的婆姨。

    飯間,我問剛才的花兒是誰唱的,老漢愛憐地看著兒子,用親暱的口吻責怪他一大早就亂吼,小伙子說是城裡的大哥想聽,他只有到了地頭田間才能放膽子唱,我後悔沒能錄下他的美妙歌聲,他卻說那是瞎唱,並告訴我,「大」年輕時是這一帶有名的花兒能手,「大」扛著一捆麻繩,拿了塊饃到渡口去了,小伙子趁機告訴我,自從他娘過世後,「大」再也沒開過口……我望著老人遠去的矯健的背影,想像著當年那個情竇初開的漢子站在羊皮筏子上,面對黃河高歌的情景,對老人產生了無限的憐憫之心,又覺得眼前這個略帶天真的大男孩又是何等的幸福,他在父親堅強的臂彎裡,就如一隻小雞在溫暖的巢穴中漸漸長成,父親,上他擋風的牆,是他唯一的依靠。

    就這麼在此度過了三四天,到了道別的時候,看著小伙子戀戀不捨的樣子,不忍心開口,直到說出來時,不捨的還有「大」,他們多麼需要與外界交流啊!看到男孩眼裡已經潮濕,手裡不斷地撫弄我送他的袖珍收音機和打火機,那種心情,不願細述,儘管不斷答應從銀川回來一定還來此住,但我深知自己的行蹤是難以把握的,留下許多清真方便麵,不能留錢,他們是絕不會收的,那樣會玷污了他們的真情,他們象對遠房親戚那樣待我,這麼庸俗的做法定會惹惱他們的。

    小伙子陪我坐皮筏子過了河,他一直送,我不發話他便一直走,看得出他仍抱著讓我留下的念頭,我只得停步,說:「尕小子,回去,免得大擔心。」我給他留下了一支籤字筆和小筆記本,並寫了地址和姓名,他紅著臉告訴我他不認字,我提醒他沒事聽廣播,他天真地點點頭,終於將背在肩上的包交給我,並從懷裡取出一把精美的小腰刀送給我,我也學著他的樣子將刀裝進了懷裡,他似乎很滿意我的做法,對我說:「大哥,別忘了我?」我含著淚點點頭,然後再沒有勇氣回頭看他……

    我走出百米開外,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了美妙的花兒歌聲直穿進我的肺腑,心裡一陣顫動,有一種離家的感覺,雖然我不敢回頭,卻感覺到尕小子極其認真地對著我唱一首送別的花兒,那歌聲,使每一個經歷過離別的人心碎。

    我走了,離開我剛剛認識的一切,相處雖然短暫,但心的停留卻很久,這也許是久居城市的紛繁複雜環境中所造成的一種逃避心理吧,但它終歸是純潔、美好的,對我來說是寶貴的,我願繼續找尋下去。

    (盛順豐於西安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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