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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重歸烏托邦之三 文 / 盛順豐

    初夏,槐花正香,我做好了一切入旗的準備,腦子裡一直迴旋著蒙調的旋律,並準備了兩盤隨身的音樂磁帶:德德馬和騰格爾的專集。

    步入阿拉善草原的前夜,我在銀川逗留了一夜,絲絲細雨令我擔心良久,等我次日踏上征程時,天晴得像藍瓦,連一絲雲彩也找不到,當我乘上順路的勒勒車時,又一個早晨喚醒了碧綠無垠的遼闊草原,我將隨身聽換了嶄新的電池,斜躺在勒勒車後,插上耳機,用美妙悠揚的音樂擋住了咯吱的木車輪聲。

    和著奇麗壯闊的美景,我一遍又一遍地翻放著德德馬後重而委婉綿長的歌曲《美麗的草原我的家》湛藍如海的天空下,是一望無際的綠浪疊起的草原,偶有羊群掠過,如一團團緩緩流動的潔白積雲,騎馬放牧的姑娘,是天邊飄來的仙使,她有意詮釋歌曲的內容,烏黑膘悍的駿馬,在巨大的綠毯上盡興地起舞,把姑娘鮮紅的包頭和鮮亮閃光的蘭袍撩成一枝舞動的馬蘭花或山丹花。

    勒勒車在前轍不清的草地上向前推動著,四周星星點點的紅、黃、白、蘭等野花,輕盈地擺動著身姿,在充足的陽光下揮灑著華爾茲,一場清雨的滋潤,描畫出零零星星的小傘般的蘑菇,像童話裡昆蟲們的小房子,幾隻蝴蝶在一叢馬蘭和格桑花間穿插起舞,給了靜物世界已美的流動和生機,有一彎溪流如銀帶般纏繞在花叢綠草間,從根部去親吻那嬌艷奪目的血紅的山丹花和滿天星,花枝在草叢裡搖曳著嫵媚的身姿,訴說著無人欣賞的哀怨,見到有人經過,便興奮地在微風中快樂地起舞,給我以神話般的迷惑,使我忍不住請求車把勢聽下,取出相機現場做起畫兒來。

    車把勢是個爽朗的中年人,著一身地道的蒙古袍,樸素、莊重、強健、沉穩,他取下腰間的煙袋,神仙似地屈腿坐在車頭,噴雲吐霧,他又彷彿是神話的講述者,自在地將旱煙桿高高抬起,一縷遐想,從他胸前飄出,低矮的花草,更顯出他偉岸的英姿,這是一幅自然的傑作,我的相機有些不聽使喚,他瞇起眼笑著對我:

    「年輕人,草原上可照的美景多著呢!怎麼偏偏選中我一隻飛累的鷹,浪費你的膠卷?」我知道,詩篇已鋪開了第一頁,對他講:「老哥,看到勒勒車,就會想起草原;看到雄鷹,就會浮想藍天,只要有草原和藍天,雄鷹就總能展翅高飛!」他嗑嗑煙袋:「看來,你是半個蒙古人了,心底裡淌著草原的清泉。」二人又繼續上路,把一陣歡快的笑聲拋在了身後,我將一隻耳機插在他耳蝸上,他興奮了:「德德馬!草原上飛出的金鳳凰。」我不願破壞他的興致,默默地陪著他聽下去,二人坐在車頭,盡情地享受著自然的恩賜。

    終於,我又看到了熟悉的蒙古包,快到跟前時,我有點膽怯,一是不宣而至,一是怕阿爸認不出我,車把勢聽下車,對著蒙古包喊到:「老爹,有客人來了!」白簾布一挑,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我興奮地撲過去,握住老人飽經滄桑的大手:「阿爸,南方的小鷹飛回來了!」阿爸慈祥的臉上綻開了比山丹花還艷的笑容:

    「昨夜裡草原上忽降喜雨,是因為我老漢的帳篷外祥雲四起;睡夢中沒有黑暗,是因為太陽憐惜我孤老的寂寞;我遠方的兒子悄悄向我走來,為的是給我雨過天晴般的驚喜。」老人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住我:

    「我的好孩子,快讓我相信長生天的偏心,把我的小鷹還回我的氈房。」。

    車把勢被我們父子二人的情形打動了,他讚歎著:「真比親生的還親,老爹的福分,比草原上最豐厚的草場還富足!」他禮貌地道了別,我也一再到謝,他便趕著勒勒車走了,臨走時,有飄過一句:「年輕人,謝謝你的德德馬!我的心象小羊吃飽了最嫩的草,像駿馬飲足了最甘甜的河水。」

    和老爹相處的日子開始了,一部古老而又嶄新的童話也開始了。阿爸還是那麼健談、豪爽,像一位天就的詩人般過著自足的生活,還像過去,他並不注重我帶來的禮物,也不做任何客套的推辭,和他交談,我永遠都是一隻依偎在老鷹翅膀下的小鷹,只有歸家的感覺,沒有生疏的可能。小黃狗回來了,一見我就捲起尾巴歡快地搖動,我將一塊骨頭遞給它,它竟乖乖地臥在我旁邊啃了起來,任我撫摸,阿爸說:「它和你一樣,因為年輕而歡快!」這是再恰當不過的比喻了,我只是常年生活在繁重累贅的城裡,雖擁有年輕,卻缺少它在阿爸身邊的快樂,此刻,我有些嫉妒它。

    和阿爸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是終生難忘的,有一同騎馬放牧的閒散,有觀看馬場套馬的盛大場面,有一同串門的醉臥他門……那日子,使每一個擁有的人都不想撒手,正如每一個人都想永遠擁有生的權利,只是這種單純是普通生活所不常有的。我的腦海裡,時刻響著哀婉而雄壯的草原牧歌,那是我和阿爸共同用天下最真摯的父子之情譜就的:

    遼闊的草原啊我的家!

    家中有我親愛的老阿爸

    雄鷹展翅是為了草原的藍天

    藍天下馳騁著雄健的駿馬

    阿爸你何時變得這般蒼老?

    是不是為了遠隔千里的默默牽掛?

    你的胸懷是坦蕩的草原

    你的歌聲是高昂嘶鳴的駿馬的絕唱

    不論相隔千里萬里

    只要有這悲壯的旋律在心

    我都不會忘記我慈祥的老阿爸

    純善的老人你是這樣沉默

    歲月淘不盡你滄桑的人生

    每一次歸家都會為離別而失眠

    待真正轉身我又變成

    一隻無依無靠的幼鷹

    ……

    放牧時,阿爸對我說:

    「草原上的羊群如白雲萬朵,惟獨我能識別哪一隻最白;一生裡見過的人像白雲一樣繁多,惟有我認得出我親愛的兒子的身影。」套馬場外,阿爸對我講:

    「最好的馬是能跑最遠路的烈鬃;最親的人常常象千里馬遠行。」在別人的氈房裡大醉時,攙扶著老人月下返家時,阿爸迷糊著對我說:

    「月亮藏起來,是為了讓惡狼迷路;真誠的心藏起來,是為了掩飾悲傷;阿爸把心中的月亮灌醉了,是為了不讓親愛的兒子為了離別而心傷……。」。

    我的心在一首首絕唱中經受著別離前的震撼,阿爸試圖將我打造成一個真正的蒙古人,經得起大悲大喜才配得上做阿爸的兒子,我將離去時,心中已是萬馬奔騰……

    那又是一個明媚的早晨,如同我初入草原的情形,我又坐上了嘎吱的勒勒車,滿眼含淚地望著我熟悉的蒙古包漸漸變小,阿爸騎一匹雪白的駿馬,在蒙古包前的坡上目送我離去,晨光塗著他蒼老而強健的身軀,他面部的堅毅如草原流水般坦然,不論心裡有多麼不捨,我卻只能看到他的堅強,格桑花兒在他腳下昂頭相襯,山丹花為了我而憂傷地垂著頭,我無法鼓起勇氣,將雙眼緊閉,睜開眼,淚水一次次湧出,我從心底裡告別:再見了,我的老阿爸!再見了,我草原的親人!

    這就是蒙古人,這就是蒙古人的故事。

    (盛順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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