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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思想漂泊之心靈對話 文 / 盛順豐

    (病中第三更)

    「你看的什麼書?」,

    「《蒙田傳》。」。

    「什麼年代的?」,為了不使他繼續問下去,我只能試著替他把問題的答案羅列出來:

    「蒙田,歐洲文藝復興晚期,法國人文主義思想家。」,但他還是要問下去:

    「思想也有家?你看了什麼感想?」,我真是哭笑不得,但還得硬著頭皮回答:

    「我沒有思想,所以要看別人怎麼思想;至於家不家的,我不好解釋,因為我沒有思想,所以解釋不了;關於感想,由於我前提的自我否定,就不能感想了,否則便是亂想了。」,

    「就是亂想,我也想聽聽你對蒙田其人的看法?」,我真的是不想回答,這要是倒退二十多年,那時正是各種主義、思想恢復和復活階段,時代剛剛更新,倘若我得罪了那時蒙田的「粉絲」,我會遭到諸位思想家的熱烈批判的……措辭都被搞混了。

    「這都什麼年月了,那時的讀書熱早已被現今的網絡所徹底摧毀,因為網上隨時可以搜索到一本書拿來消遣,以供遊戲迷們休息時調節視神經疲勞度,確切講是睫狀肌有時需要用文字來調整一下,畢竟文字都是單一色的,不用視神經多色彩分析。」,這話我同意:

    「可那時黑白電視已經進入家庭了,當然,無法和現在比。那麼,主義既然已經被摧毀,我可以膚淺且安心地告訴你我對蒙田的斷章取義:懷疑主義。」,

    「懷疑主義?不是人文主義嗎?我對你的判斷持懷疑態度……」,終於結束了提問,懷疑者對懷疑主義提出懷疑,再正常不過了,要麼就是我不正常,正如四十多年前我在大學母校外的蔬菜供應站所看到的一幕,那是個懷疑一切打到一切的瘋狂年代,人們的革命熱情如火如荼。

    哲學系「紅研」(及馬列主義研究小組)小組某教授(那時不能稱教授,統一稱作老師)夫人,清晨攜小籃到該供應站買菜,但當時的人皆囊中羞澀,且各種供應需要相對應的票證配對兒方能購之,如:賣肉要肉票,吃飯要糧票,扯布要補票,買糖要糖票……什麼分呀、點兒呀,各種複雜的兌換及換算令人想起來都頭腦發脹,這無疑是中國人的又一大發明。

    「那位教授夫人去買什麼?她也是教授嗎?」,這我得回答:

    「當然也是教授了,又紅又專,為了同一個革命目標走到一起,那個火紅的年代結合了無數胸懷革命熱情的友誼伴侶!」,

    「怎麼伴侶還要加上友誼二字?」,

    「在那個火熱而瘋狂的年代,這是非常正常的夫妻關係了:革命友誼加兄弟。」,

    「可他們是夫妻,並且是有性別區分的,生理上更是無法並論呀?」,

    「那個充滿革命熱情的年代,大家都像從一個火山口噴發出來的岩漿,革命的大熔爐把胸懷同樣革命鬥志的人們結合成革命伴侶,基本上是不分性別的,唯一可分的,是公共廁所那倆字。」,

    「接著講教授夫人?」,夫人來到供應站轉了一圈,東西缺而且貴,由於過去老的資產階級生活作風和思想作怪,她不僅嫌供應站的雞蛋小,而且也不夠她全家所需,尤其是那些發育不良的孩子,那可是紅色接班人吶!

    夫人想:我為撫育紅色革命接班人多買點兒雞蛋應該不是資產階級思想回潮吧?買到既便宜又新鮮又足夠的雞蛋也不為其過吧?偉大領袖不是教導我們要節約鬧革命嗎?

    「那總不能因為教授夫人的革命思想,供應站就改了規矩吧?」,

    「此話有理,所以,她邁步出了供應站。」,

    「她是去了另一個供應站嗎?」,

    「非也,那時緊缺物資專點兒專供,何況那些革命的種子還在家等著雨露滋潤禾苗壯呢!」。

    教授夫人提籃來到供應站旁邊的小巷裡,也就是我姨媽經常帶我去的那條小巷,那裡雖然沒有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但卻有地下供應站。

    「你姨媽不是居委會主任嗎?難道她老人家也搞投機倒把?」,

    「我姨媽帶我去吃油條喝豆漿給我解饞,她總是嫌我媽媽把我養得太瘦了。」,

    「那這裡的地下供應站就不怕紅衛兵來揪斗嗎?」,

    「紅衛兵都響應領袖號召,到農村的廣闊天地去革命土地了。你還想問民兵小分隊會不會來是吧?不會,他們大都是夜間出動,先是抓特務,後來是抓流氓,一幫年輕人最熱衷的便是抓那一對對兒反革命破鞋——刺激!他們不來抓這些投機倒把還有一個原因,那就他們的母親經常會光顧這裡,如果受牽連,他們便失去了做民兵的資格。」。

    因此,教授夫人才放膽來到這裡,為紅色的種子們尋找革命動力,雖然那時是階級鬥爭為綱,但領袖還教導大家以糧為本。

    「同志,雞蛋怎麼賣?」,郊區農村婦人壓低聲音:

    「文化人,你那麼大聲幹啥?要了就快給錢,讓民兵發現了,咱倆都得挨批!」,教授夫人左右張望了一下,會意地點點頭,慢慢蹲下:

    「沒事,好幾個民兵的母親都在這裡採購,她們的孩子是不會到這裡來革命的,來,讓我挑吧。」,農村婦人連忙把教授夫人的手擋開:

    「這可不行,偉大領袖教導我們,干革命不能挑肥揀瘦!不能挑!」,教授夫人扶了一下塑料框眼鏡腿兒:

    「偉大領袖還教導我們,干革命要一絲不苟、嚴肅認真、一個一個,個個殲滅,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

    農村婦人啞口無言且目瞪口呆,她怎麼知道自己碰上對手了呢?於是,她眼睜睜地看著教授夫人把上面的小雞蛋挪開,抱著認真的革命態度,把下面那些她用來漲價的大雞蛋都給殲滅到夫人的籃子裡了。

    那年月,稍稍富裕點兒的家庭,比如類似教授夫人這樣的,會在採購時注意質量和份量,但她的革命目標是:要買到既便宜又大又好的雞蛋。而那些小的,是留給那些想吃又不太能吃起的人家的母親去購買的,一是便宜,二是數量多,因為孩子多,所以,在炒雞蛋時多摻水就可以彌補量不足的缺憾了。

    這天,農村婦人應該革命失敗了,她碰上的是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她錯就錯在不該在「紅研」專家面前用領袖語錄壓人,人家正是研究這個的,這正好撞到革命的槍口上了。教授夫人畢竟是少的,但當時的語錄脫口秀比比皆是、草木皆兵,人人都有革命思想武器,彷彿那時人人都很有思想,人人都懂得主義。

    四十多年過去了,我卻被卡在了思想和主義的關節上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什麼是思想?各種主義的產生究其根源是為了什麼而產生?這恐怕沒有背背語錄那麼簡單吧,再要追溯,就得到古希臘的哲學堆兒裡去找了。

    提起語錄,我想起小時候放暑假到農村去所見到的另一個場面,那是兩個插隊知青在大隊辦公室有趣的電話對話:

    「為人民服務,你好,請問你找誰?」,那邊兒是聲音洪亮有力:

    「紀念白求恩,我找方志革!」,接下來的我沒有耐心等,便離開了,偷聽別人通話是不道德的,不過我那時太小,還沒有道德底線,順耳飄進來也就罷了。

    「這不有病嗎?老三篇和找人有關聯嗎?」,我很累:

    「是有病,但不是她們,是我有病,我現在血壓偏高,你要是再問下去,我真的會病的不輕。」。

    一個病態的時代,沒病的人反倒不正常。

    (盛順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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