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大漠無孤煙之四 文 / 盛順豐
「你既然已經掌握了狼的基本習性，何不水平方向的向左或向右離開？那樣也算是互不侵犯，我看你是有意相持，你的這種個性比狼更可怕！」，
「你又錯了，你認為我能掌握狼的習性嗎？哪怕是基本習性，我只是憑直覺作出暫時的判斷，如果我以為自己掌握了狼的基本習性，那和哥倫布宣佈他發現新大陸沒什麼區別。」。
「這又從何說起呢？」，
「哥倫布是站在眾多人類的角度去斷言他的發現的，可當他置身於其中時，他便從多數中被抽像出來，他獨自進入那裡時，他是個體，而他發現的所謂新大陸早已存在數萬年甚至更久，當他時刻擔心食人族的攻擊時，他更是少數，與其說是他發現，不如說他被發現。」。
「但這畢竟是被世界所公認的，」，
「被公認的不是人類群體量的差異，而是人們更認可美洲新大陸的金子，那才是人們真正的發現，人類的貪婪會把沉睡了上億年的地礦翻新，以擁為己有而自鳴得意。」。
「那麼，你是說你和狼的關係就是哥倫布和新大陸的關係？」，
「我可沒那麼誇張，也沒有哥倫布那麼昭著。大漠戈壁本是野兔、狼、狐狸、野羊等等人類以外生命的棲息之處，當人類闖入時，我們以毫無經驗的介入否定了自身的生存能力，對於大漠，人類是陌生的生命，人們只是利用它的潛在能源，比如說利用乾旱中的強烈紫外線和自然的風力能源去發電，但要讓人們長久地在大漠中生存，恐怕答案只有否定。」。
「這麼說你對於那匹狼來說是客人了？」，
「對，是不速之客。」。
「讓我說，你是比較另類的人類，你有著和這匹狼相似的習性，故此，它才不敢輕易對你進攻，」，
「這點上是相對的，我也不敢造次，我想我比它思考的要複雜的多，我不僅要靠直覺，而且要靠分析，我們以不同的形態分析和判斷著相類似的問題：那就是真正認知對方的最終目的。」。
「你不會打瞌睡吧？這可是那匹狼攻擊你的大好時機，」，
「不好意思，我的生物鐘恰巧是倒置的，天生的夜貓子。其實，我就是暫時睡一會兒也無大礙。」。
「你不怕自己閉上眼睛就會給它機會嗎？」，
「看來你真把我也當做狼了，我的眼睛可是不會發出生物螢光的，並且，我的眼鏡片借助火堆的反光是又一道迷惑或者說是令它困惑的障礙，這使我更加淡定了。我不時地去拔草，接續火光，因為我的確沒有它耐寒。」。
「它應該退到更遠處了吧？」，
「我沒有進，它又有什麼理由退呢？況且它的第一次後退也是唯一的一次後退，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對火的條件反射，也許是它的視神經不適應這種夜間突然出現的強刺激吧，但它絕對不是怕！這正如我初聞到它撕咬野兔時散發過來的血腥味兒令我噁心一樣，這似乎印證了把巴普洛夫的條件反射說，但不久我便適應了，它也適應了火光。」。
「你那麼肯定？」，
「因為當我去拔草到時候，我用餘光注視它，它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我，移動的是我的身體，我的生命被它的視覺鎖定，而那堆火只是被我點燃的乾草，我想它看的比我還清楚。」。
「再沒有其它生物出現了嗎？」，
「這麼大的溫差，夜晚能偶然見到被獵殺的野兔已經是奇跡，難道你認為這是塞外夏日的正午嗎？這可是初冬的大漠耶！還好，這裡的冬天並不比內陸冷，所謂溫差，只是就我的皮膚適應度而言。我倒是希望此事發生在夏日的正午，也許我能看到四腳蛇或其他爬行動物。」。
「它難道紋絲不動地盯著你？這我無法相信，」，
「你的問題太多，想法太多，故此把我和這匹狼之間的事給淡化了。人們往往喜歡用誇張的手法描寫自己的長處而去貶低別人，但卻不能冷靜而客觀地面對自己的弱點。在這匹狼身上，我學會了真正的知己知彼，看別人首先看長處，看自己要先找短處。在這高海拔的地方，我躺靠在牆垣下實際上是保存體力，沒有充足的水補氧，我只能靠意志來控制自己。」。
「但人自己的短處往往自己不知道，」，
「這正是人類交朋友應該有的真正目的，不要自以為朋友都是利用的對象，真正的朋友是會直言不諱地對你的弱點提出抗議的，而他唯一的目的是希望你能避開自己的弱點並克服缺點。」。
「難道這就是你那些傻乎乎的哥們兒們給你的答案？他們都比你大，但又都聽你的，難道你會接受他們的批評？」，
「我並不介意你貶低我的哥們兒們，至少你肯定了他們的忠厚和誠懇，他們有的沒有讀大學卻成了企業家、派出所所長、鄉長甚至……他們不是我值得賣弄的對象，但他們卻是我真正的朋友。他們並不傻，而是對我的包容和愛護以及忍耐，我常常為自己的任性自責，這就是他們無聲的批評在我身上產生的有效結果。」。
「你不會把這匹狼也當哥們兒吧？」，
「當然不會，既不可能是同類，也不會是朋友，更不會是哥們兒了。但我們彼此為客，至少我沒有屈服於惡劣的自然環境，這點上我和它扯平了。還有一點，我犯了高海拔的兩大忌諱：不能喝酒，不能在夜間洗澡。我進大漠之前是吸了氧的，但沒那麼誇張，我也因為晚上洗澡而感冒了，並且時時氣喘，可我挺過來了。」。
「你們不會一點兒衝突都沒有吧？」，
「我說過，我們不存在利益衝突，並且相互間都在冷靜地分析對方，我的唯一行動便是不時地去拔草，而它的唯一行動便是左右小幅度地挪移。」。
「它為什麼要小幅度地挪移呢？難道是怕你誤會它準備攻擊你？」，
「這點上你恐怕小看它了，它若膽小早離去了，因為它已經判斷出我不會攻擊它；但它更知道我也不會膽怯，否則我早有過激動作了，如果膽怯，我至少會設法逃脫，不會在它追趕野兔時仍舊躺靠在牆垣下絲毫不挪動。它的挪動也是一種向我的學習。」。
「它也向你學習？你是雷鋒嗎？」，
「我去拔草，它便稍稍挪動，表示它也要幹點兒什麼，可這正是狼和人最根本的區別，人類往往用大腦支配肢體，而狼卻恰恰相反，它們用肢體支配思維。假如衝突一旦爆發，它那種無意識的支配會佔上峰的！它只是羞愧於自己不會拔草，其實，拔草對它毫無意義，不久，它便明白了這一道理，我再去拔草時，它真的幾乎紋絲不動。」。
「我已經被你們搞糊塗了，你們究竟誰是狼呢？」，
「這一點你當然不會理解了，但你所嘲笑的我的那些傻哥們兒們，他們絕不會為我這種淡定和行為感到奇怪的，可有一點你和他們是相同的：你們都會為這種場面膽怯。」。
「即使你不累，難道那匹狼也不知疲倦嗎？」，
「要知道，狼的精力可比人的精力要強大的多，它們飽受了自然的磨礪，它能前爪支撐著身體數小時紋絲不動像雕像，而我就做不到，我卻有過片刻的打盹閉目。不是相互的信任，而是彼此已經有了共同的力量認知，其實，我比它弱。」。
「我看它是在等待時機吧？」，
「我也在等待時機，可那時我們彼此都不知道等待的時機是什麼。當我感到有些飢餓時，我想到它可能和我一樣，便把一小段風乾牛肉扔給它，但它只是淡淡地低頭看了一眼，然後繼續注視著我，那一刻，我感到臉發燙，我為自己判斷失誤感到羞愧，我太小瞧它了。」。
有點兒起風了，我的酒也快喝完了，我渾身被酒精沸騰起來的血管，被這冷風一吹正好持平，儘管我的身體感到寒冷，我的具體情況似乎否定了所謂高原反應，我喝的烈酒不但沒有傷害到我，反而使我有了力量，儘管我在不斷地喘氣，但我沒有因缺氧而倒下。
這時，那匹壯碩的狼再次仰起頭，對著深邃的夜空嚎叫起來；我也不甘示弱，對著茫茫戈壁唱起了歌……
（盛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