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大漠無孤煙之三 文 / 盛順豐
「你們就這麼僵持著？你那時候在想什麼？」，
「我需要想什麼嗎？正如你面對一個陌生者，只因為你的種種猜測就去隨意給人家定性那樣客觀嗎？」。
「你總不至於麻木吧？至少你應該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這就是人類的自以為是。記得我小時候，有人看不慣我父親的耿直和真誠，就平白的問我有幾門功課不及格，可我那時真的不懂得什麼叫不及格，她只是因為我看上去貪玩兒不像是用功的孩子便隨自己的意願瞎猜。」。
「那你一定是很用功了？否則怎麼能這麼自信呢？」，
「不是我不謙虛，但這是事實，我從來都不用功，可我玩兒的態度就是我學習的態度。我厭惡那種讀了幾篇子曰詩雲就整天賣弄學識的人，更不認為在書架上擺幾本《莊子》的書就是有深度，也不會認為寫幾篇能討好領導的文件就是真正的文筆好，尤其是那種隔牆拍馬的人，我是十分鄙視的，不是我自負，而是他們不自重！」。
「我覺得那樣的領導有問題，會被被小人鑽空子的，這些和眼前這匹狼有本質的區別嗎？」，
「當然是有著質的區別，假如牆頭上臥的是條狗那麼盯著我，你只能想到那句俗語：狗眼看人低。但狗的忠誠卻是不能否認的，而這種類似狗的人卻往往不如狗，舊主人一旦倒台，他們會立刻對新主人搖尾巴並反過去向舊主人瘋狂的撕咬，把他們比作狗有辱狗的忠誠。」。
「這種小人得志的事比比皆是，在當今社會被列入厚黑學中的無恥成功論裡，」，
「我不想討論哲學或其他學術，只是想面對眼前這匹實實在在的狼，它應該有著和我一樣的思維，甚至有許多地方是超越我的，比如它超強的野外生存能力。」。
「但它畢竟不能和人類相提並論，至少它不懂得如何提前準備武裝自己，更不懂得思維的空間是有意識或無意識，」，
「恰恰相反，它的無畏便是無意識的意志裝備的天性，可惜人類沒有這種天性，只能靠遐想去做著並不一定準確的準備，在自然面前，人類往往是被動的，而它們的天性卻彌補了生命中自負所導致的不足。」。
「它不過是匹狼，有那麼深刻嗎？」，
「那麼，人類有那麼複雜嗎？人類所謂的城府和智慧，在大自然間失去作用時，往往暴露出人類的膚淺。人可以對同類自負、自誇、欺詐、炫耀、陷害、嫉妒、污蔑……但面對這樣的生命，你只能為自己的生命負責，不會再去思考那些被動和主動的意識。」。
「那你應該怎麼去面對自己此刻的生命呢？難道你們彼此就這麼長久地僵持下去嗎？我看這不現實，」，
「暫時的，我們彼此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即使有也不會像人類那麼複雜和齷齪甚至卑鄙，只是力量的較量，而這力量中卻蘊含著耐性、冷靜以及隨時可能發生的相互碰撞。」。
「我越來越覺得不是你和狼在較量，而是兩匹狼在僵持，你居然會想到和它有利益衝突，這和人類有區別嗎？如果有，那你們之間的利益衝突是什麼呢？」，
「首先排除食物的搶奪，它不會對我的風乾牛肉感興趣，我也不會對它的血腥食物感興趣；我若丟下風乾牛肉它未必去吃，因為它從它祖先那裡繼承了對人類本性狡詐的認識；而我若需要野兔，會設法自己抓住，用人類的方法宰殺、放血、清洗、燒烤，但這並不代表人類比其他動物文明，只是生活方式的不同而已。」。
「為什麼要將動物的血液放掉呢？就為和狼之類的動物有所區別？」，
「血液是生命的象徵，一旦實施殺戮，必須將血液放掉，同時也就徹底結束了活物的生命，然後遠離血跡，因為，猛獸往往對血腥味兒非常敏感，就連海裡的鯊魚也不例外。」。
「你們不會一直就那麼互相緊盯著對方吧？」，
「當然沒有，彼此只是用各自的方式在展示自己的強悍或意圖，但我覺得狼更瞭解人類。」。
「這怎麼可能？」，
「我們見它們實在是太少，而它們遭受人類攻擊卻太多，所以，它們防備人類攻擊的主動xing被人類對它們長期的無故殺戮鍛造成了天性。」。
「何以見得？」，
「假如你有獵槍，當你舉起的那一瞬間，它會立刻竄起你意想不到的高度向你同時發起進攻；假如你用汽車去追趕它，它會反過來向車猛撲，當你認為它是企圖自殺時，它已經用超常的速度從車的一側向反方向逃走了。人借助的是獵槍或汽車，而狼卻只是靠著自身的勇猛和智慧！」。
「但你眼前卻兩樣武器都沒有，你似乎被動了許多？」，
「你想錯了！我那時沒有把自己完全當做人類，而是想像著自己也是匹狼，正是這種想法使我超常地冷靜並和它實力相當。」。
「你應該沒有那匹狼耐寒吧？」，
「荒蕪的大漠戈壁，夜晚實在是很冷，尤其是到了後半夜，我不能不設法取暖了，我終於劃著了第一根火柴。」。
「為了驅趕或嚇唬它嗎？」，
「不，我在尋找柴草，因為有野兔的地方一定有乾草，我必須在水平方向去目視有草的地方，然後從容地去收集過來點燃。」。
「為什麼一定要水平方向呢？」，
「向前，表示我示意發起主動進攻；向後，證明我膽怯了。所以，水平方向應該是平等相處互不侵擾。」。
「它認可了嗎？」，
「為什麼要徵求它的認可呢？當它撲向那只野兔時，它徵求我的意見了嗎？因為它也是近乎水平方向地去追捕，沒有垂直向前或向後。」。
「難道那只野兔會按照狼的意思去逃竄？」，
「這是自然規則，當生命都存在時，狼不會轉身向後去追野兔的，那樣它就向我認輸了；而野兔不會向我直跑，是因為我也有抓捕它的可能。」。
「看來野兔只能是獵物了，它比你們都被動，」，
「這才是真正的弱肉強食，野兔的獵物便是那些草。而我現在也需要草，只有得到這些乾草我才能取暖，這是我唯一的目的，故此，我不必介意這匹狼的反應，它越是不反應，就越證明它的冷靜，我去取草只是如法炮製。」。
「我想你一定是取到草了，但你若點起火堆，它不會沒有反應吧？」，
「它當然不會沒有任何反應的，正如我初見到它時它的嚎叫令我緊張，適應得有個過程。」。
「狼怕火，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點燃了草堆，它應該立刻逃竄了吧？」，
「我不知道這個傳說是從哪裡來的，也許是地域、條件、環境的不同吧，我的火堆只使它向後退了幾步，但它沒有轉身而是倒退著，尤其是看到我沒有任何攻擊的跡象，它便在幾米之外又停下來，仍舊是冷森森地看著我，我確信，它早已判斷出我是獨自一人，並且沒有獵槍，甚至它能夠判斷出我沒有傷害它的動機。」。
「這也太誇張了吧？那它為什麼還不走？」，
「這話它要是反過來問我呢？人類的自負和自以為是此刻是使不得的！」。
「你喝了那麼多酒，又喝了水，不能不撒尿吧？」，
「你仍舊很猥瑣，但這也是實情，我趁著火光側身方便了，我不會仗著火堆的勢力的，並且，火早晚是要熄滅的，我想這個它不會感興趣。」。
「你們不至於僵持到沒有結果吧？」，
「沒有原因的結果是不存在的，我想我那時和那匹狼一樣，內心都充滿了隨時可能爆發的殺機，但彼此又都很謹慎，我只是為人類的所謂智慧感到羞愧，從某些方面講，我必須模仿它才能控制局面，而這種控制卻是彼此雙方的事，誰也沒有主動權。我感到了人類語言的蒼白無力和多餘。」。
「它不再嚎叫了嗎？」，
「它沒有節奏和時間規律地嚎叫，也向我證明了它的孤獨，它已經沒有必要向我示威了，我的沉默和它的嚎叫相比更有力些。」。
「假如它是在等待它的群體呢？那你豈不非常被動？」，
「那你想我能活到現在嗎？如果那樣，我就會利用人類的方法了，那便是正式的宣戰而不是彼此的對峙了，否則，我也不會連它炯炯閃亮的綠光也沒有拍下來，儘管那樣更能說服你，可我們那時都遵守著自然的和平共處法則。」。
遼闊的塞外大漠戈壁，靜夜下沒有一絲風塵；星夜中得能聽到我的心跳和狼的呼吸聲。這裡的夜晚來的遲去的也晚，這裡的夜晚幾乎是生命的禁區，但卻突顯出兩個陌生的生命在莫名地僵持著……
（盛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