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名伶幻覺 文 / 盛順豐
我心憂鬱，我心恍惚，我心坦然，我心纏綿，我心遙遠……
「你這是為了什麼？難道就這麼看不起唱戲的？」，
「你算什麼唱戲的？看你滿臉皺褶，一臉的膚淺，滿懷的輕浮，滿口的歪牙，一腔邪念……你能唱出什麼字正腔圓？還是別唱了，你以為長成我這樣就得去唱戲？可惜你不是我，我更不願是你！」。
「你還是看不起唱戲的！」，
「你太抬高自己了！我再說：你算什麼唱戲的？你把自己家裡的事當做兒戲，把自己的人品當做戲中人，其實你只配那臉譜中的一點白。」。
「此話怎講？」，
「休要捏腔拿調！你以為自己唱一回趙匡胤就是皇上了？你可唱得了那千古一帝秦始皇？你以為唱一回《走雪》自己就人品高尚了？你以為自己唱一出《王寶釧》自己就是英雄了？你可敢唱那唐伯虎？你又敢披掛那背靠去唱楊宗保？」。俺比較氣憤：
「你聽那死活人說了一句人生就是一台戲就大為震驚，可我告訴你：戲不是人生，人生不是做戲！你可知我骨子裡就是那薛平貴，你若一味艷慕他稱王娶了玳瓚，那我把這後人胡說八道的薛平貴都會踏在腳下！」。
「可惜你白生了一副俏摸樣！」，
「可惜你沒有我這副俏摸樣！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還有其三其四……你的妒忌簡直是可笑又可憐！你以為天下男人都像你這麼下賤？！俺自多情俺鍾情，不像你沾花惹草竟弄些污泥濁水爛草叢！」。
「你除了一張俊俏的摸樣還有什麼？你可是我晚輩？」，
「呀呀——啐！你也配再稱我長輩？既然大家撕破了臉，你也該卸了妝露出你的呲牙咧嘴來，我不妨給你說說我的天性，只是別再把藝術和舊觀念搞混了，你看不起戲子，但你又想成為戲子，可惜你沒有戲子臉！」。
「我只知道你溫文爾雅天生俊俏，故此才百般欺辱於你，這時候你卻說你也懂戲？」，
「你覺得自己懂嗎？你太自以為是了！我從來都是不懂，因為我沒有去幹那行，所以只能說自己不懂，不像你裝腔作勢，不懂裝懂！」。
「你也欺人太甚了！」，
「這話應該我來說，是你欺人太甚！我放棄丹青金石多年，你偏要我給你那狗屁不通的上司刻印章；我從來都不喜歡賣弄，你卻偏要讓我給你的所謂朋友唱什麼《蘇三起解》。你可知秦腔是秦人的魂，是不會被這區區六百餘年的戲曲所束縛的？」。
「可你偏偏落到我的手裡！誰讓你是地道的城裡人？誰又讓你那麼惹眼？」，
「我不想跟你說那麼多，因為歷史的長河總有坎坷到如淚道般崎嶇狹窄的時候，你可知我的許多或者我的曲折？」。
「看你一臉富貴，一派紈褲子弟的做派，不嘲弄我們這樣的人家就算是好的，你有什麼可曲折的？」，
「你的膚淺讓我無法評價，因為不值得！」。
「自古許多豪門富戶的子弟都是因為背叛家族而馳名的，」，
「我要那所謂的馳名拿來熬著吃嗎？也只有你這般小家子氣的山野之徒才那麼看重什麼名呀份呀，呸！你根本就不配和我說話！你也不配唱戲，其實你也不是什麼唱戲的，你連自己的家事都弄不清楚，有什麼資格談論人生如戲？」。
「難道人生不是一場戲嗎？」，
「那你就只配在土檯子上和那些五音不全的戲癡們過過癮吧。」。
「難道你也懂戲？」，
「我不懂戲，但我懂得怎麼做人！不過論戲，別人我不敢講，但對於你，我告訴你，你真是狗眼看人低！我只是不願意賣弄而已。」。
「難道你也會唱秦腔？」，
「你嘴裡整日念叨的那些秦腔名角曾經是那樣的喜歡我這個頑童，他們不止是喜歡我的活潑可愛，而是覺得我渾身都是戲，這不是我自己說的，是他們生前肯定過的。」。
「我只聽你唱過梅派的《蘇三起解》，不曾聽過你唱過什麼？」，
「我是賣藝的嗎？我告訴你我會唱東南西北各地的戲曲和民歌你知道嗎？只是我不想唱給你聽，因為你只知道秦腔，可惜你連秦腔都唱不好！」。
「你能唱個什麼？不如我唱一出《鍘美案》？」，
「呸！真是不要臉！我為韓琦的死鳴冤叫屈！你雖非陳世美，但卻比他還下流！」。
「看來你還是懂一點兒戲的？」，
「你以為就你懂戲？自己說懂得的，其實什麼也不懂。你只能在你的所謂戲中找點兒安慰，你可知俺南能唱昆越黃梅，北能唱秦、蒲、隴，東能唱京、昆、評，河南梆子，山西梆子，柳琴戲……更不要說這三秦大地的碗碗、眉戶。」。
「你不是學了西洋樂器，喜歡唱歌嗎？怎麼又來我這裡嗆行？」，
「你也敢稱自己是行內人？我再呸一句！若論陳世美，你沒有那駙馬之命；若論薛平貴，你忘恩負義不及俺鍾情半點；若論那蘇武牧羊，你也敢妄稱蘇武？你可知那李陵也是無奈才彈出那若許個再不能，但你什麼也不能！」。
「你就這樣無情地否定我？可我當時是那麼肯定你，你怎麼那麼不能容人呢？」，
「我百般風情，萬種動人，要你這自以為是的匹夫來肯定？在你當時肯定的同時我已經被庸俗肯定了，所以我過了二十年自虐的生活，如今你覆水已收，可惜你收回去的是一盆髒水，是你的骯髒污穢了我的靈魂，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過跳樑小丑一枚，你自以為是戲癡，可惜你連優伶都不算，你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自戀者！」。
「你就那麼看不起唱戲的？」，
「請你不要偷換概念，你可不是唱戲的，你只是做戲的，並且你連做戲都做不好。」。
「你怎麼就不能按我的願望後悔一次呢？」，
「你妄為男子，我為你感到羞恥！男子漢從來都不回頭，我所擁有的你幾乎沒有；而你所學來的，我無師自通，這是天性，更是天賦，尤其是我的天生樣貌你是無法取代的！我鄙視你的人品，更鄙視你人生做戲的下流之舉！」。
這時節，又奈何
那一個貪字了得？
從東唱到西
從南唱到北
人生並不如戲
如戲卻如人生
你把那千般柔情揉碎
你把那萬般忠厚踐踏
到頭來
荒塚一片
你可能找到自己的宿處？
罷罷罷
別了昨日少年情
歎歎歎
到了黃土壟中也不知
人生原來一場夢
俺非那名伶
……
（盛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