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孤獨的女巫 文 / 盛順豐
（你不流淚是你無情）
她可真是個敬業的女巫，這是她的職業，儘管平時人們都對她近而遠之，在這裡，其實女巫是受人們歧視的。
她在用力地敲著奇特的扁鼓，滿頭大汗，她之所以身材如此窈窕也許正和她這種超負荷的體力消耗有關，幾乎人人都不願意和她多接觸，但她似乎每天都不間斷地工作。
因為，這世界，天天在死人……
「我弟弟他還能活過來嗎？」，哥哥懷抱幾乎僵硬的弟弟已經沒有信心地在質問女巫。
女巫沒有說話，只是把扁鼓在他們兄弟二人耳邊用力地敲著，並且喊著他們永遠也聽不懂的什麼咒語，據說這是在呼喚靈魂。
這種聲嘶力竭的呼喊也許是導致這些女巫們大都過早死亡的原因吧，沒有哪個女巫在自己將要離開人世時，會有別的女巫為她來呼喚靈魂的。
哥哥已經無力再質問了，他的耳朵幾乎被震聾，其實，他被催眠了……
他下到了一個他從未去過的山谷，遠遠地看見弟弟在向他招手，他努力向弟弟那裡奔去，因為弟弟什麼也沒有穿，可他腳下像是被什麼絆住了，從山頂傳來了那女巫的呼喚聲。
孤寂的山谷裡只有遠遠微笑著招手的弟弟，只有心理獨白了：「我應該下去把弟弟拉上來，他在向另一個世界走，但上面的呼喚聲彷彿是起初為了弟弟才發出的，此刻是在催促，我又聽到了那急促的鼓點聲，難道要丟下弟弟不管嗎？」。
弟弟仍舊站在那裡向他招手微笑，可他為什麼不上來呢？沒有誰在拉他往下走，可他的腳在一步步向下移動……
漸漸地，哥哥聽懂了那上面的呼喚聲：「我真的沒有力氣向上走，女巫，請幫幫我？」，於是，那種聲嘶力竭的呼喊又想起，在山谷裡回聲不斷，可以刺透人的心臟和靈魂。
哥哥努力回頭向上邁步，他彷彿覺得弟弟在跟著他向上走，但有聲音彷彿在警示他：「不能回頭！不能回頭！不要再返回去！」，他便跟著聲音繼續向上走，每一步都那麼艱難，就像小時候他背著弟弟去打柴一樣……
聲音仍在耳邊繼續，鼓聲不斷，他已經邁過一個山谷，看見了故去的許多親人在向他揮手，沒有留他的意思，他抬不起手來，彷彿聽到了母親年輕時的歌聲，那是母親活著的時候為他和弟弟唱的唯一的一首歌。
那時，年輕美麗的母親
手拿一朵殷紅的玫瑰
唱著她心中的歌
都說在外的父親已經去了天堂
但母親的歌一直在守望
在寂靜的山林裡
絕美如畫的地方
白天有鴿子落在屋頂
等待母親唱完最後一個音符
夜晚有夜鶯來輕啼一聲
等待母親低聲的玫瑰曲
……
他們就這樣在母親的歌聲中漸漸長大，有人將父親的骨灰帶回來，母親將他撒在了寂靜的山林裡，從此勞累的母親便充滿了無盡的哀傷，再也沒有那美妙的玫瑰歌聲……
多少次那些白鴿來屋頂守候
等待著母親的歌聲
多少次夜鶯來訪
最後失望地消失在林間
……
直到有一天，漸漸蒼老的母親又一次在深夜低聲的鳴唱，歌聲依舊是那麼美，但卻飽含了無盡的蒼涼，他們起來點燃火燭，看到母親慈祥的笑容，母親讓這一對兒強、壯的孩子安睡下，為他們蓋好被子，繼續為他們歌唱，那時，他們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在歌聲中進入夢鄉……
母親在唱完最後一句時，悄然地去了天堂，走得那麼安詳，讓人無法哭泣，他們唱著母親的歌，把母親送到了父親那裡。
現在弟弟也要去父親和母親那裡嗎？不會的，女巫的突然出現使他充滿了一絲希望，儘管他並不喜歡女巫奇異的裝扮，但實際上這女巫年輕而美麗，只是為了自己的工作便用飾物和顏料遮掩了自己的美。
女巫的聲音在繼續，母親的歌聲在鼓勵他繼續領著弟弟向上走，向前走，鼓聲不斷，那女巫應該是勞累了一天一夜了，，這時，母親的歌聲漸遠了，而女巫更加賣、力地嘶喊和敲鼓，她的體力大大透支了，哥哥都有些疲倦了，但他不能失去弟弟，他必須向上走。
在這奇異的山谷中，沒有人間的跡象，他不敢確定就是地獄，因為地獄只是老人們的一種傳說，媽媽活著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們，只是遙望天空，白天看雲彩夜晚看星星。
鼓聲和嘶喊聲突然停了，哥哥也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去看弟弟，弟弟離他越來越近，他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下去拉弟弟一把……
鼓聲和嘶鳴已經很疲憊了，但又在警示他：「不要回頭！繼續向上走，快回來了！……」，他又努力向上走，他彷彿看到了一絲亮光，陰鬱的山谷已經被甩到身後腳下。
他實在走不動了，想要回頭看看弟弟，不料弟弟卻出現在他上面，而他確實走不動了。
有聲音從上面傳來：「把手給我，回家吧！」，是女巫的聲音，她一隻手拉著弟弟，一隻手伸向正在向上掙扎的哥哥。
上來了，他終於上來了，弟弟把手伸過來和他緊握，他們看見了自己的家，那座掩映在美麗山林中的小木屋。
女巫把他們向小屋推了一把：「回家吧！」，於是，又拿起鼓開始對著他們上來時的山谷吶喊，她要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她臉色蒼白，大汗淋漓，聲音已經開始嘶啞……
不知過了多久，哥哥睜開眼睛，弟弟在他懷裡也甦醒，哥哥的淚水打在了弟弟的臉上。
「哥哥，我好渴、好餓！」，哥哥便立刻拿來吃的喝的，他激動地忘了一切……
「哥哥，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聽見我們小時候媽媽唱的那首歌，只是有另一種聲音在打攪，後來的便記不清了……」，哥哥這才想起勞累的女巫來，屋裡沒有。
只見那女巫倒在木屋前的花叢裡，像是睡著了，她的確是很累了，就讓她在那裡休息一會兒吧。
正午突然下起大雨來，哥哥決定和弟弟把女巫抬進屋裡休息，因為雨太大了。雨水沖去了女巫臉上的各色顏料，她美麗的面容終於顯露，但卻十分蒼白，的確太累了。
「哥哥，你不覺得她和媽媽長得一樣？」，
「是的，就像年輕時的媽媽。」。
「哥哥，她好像是死了，沒有呼吸？」，哥哥把手背伸向她的鼻孔，十分沮喪。
「女巫能救別人，怎麼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女巫真的是累死了，山下老奶奶來了，她是來買玫瑰花的，老奶奶靜靜地看著女巫，讓兄弟二人出去，她要幫女巫擦洗一下。
老奶奶始終很平靜：「我們把這可憐的孩子埋了吧。」。她在女巫的墳前撒滿了玫瑰花。
老奶奶自言自語：「從前，有一個美麗的女人生了三胞胎，最大的是個美麗的女孩兒，他丈夫外出掙錢不久便死了，這女人沒辦法就忍痛把女孩送去做了女巫，現在，這女孩兒也死了，這裡以後再也沒有女巫了。」。
老奶奶把一樣東西遞給兄弟倆：「從她手上取下的，女巫是不能戴這個下去的。」。
弟弟驚呼到「哥哥，這鐲子和我們的一模一樣！」。
這一夜，小木屋裡整晚都是母親生前唱的那首歌，是弟弟們唱給姐姐的……
（盛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