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其他類型 > 心之漂泊

大道小說網 崑崙山下無雜草 文 / 盛順豐

    根據太陽落山的位置判斷,我是在向西南走,巍巍崑崙山連綿在眼前,可就是走不到它腳下。

    「後生,天快黑了,你是投宿呢,還是誰家的親戚娃子?」,是位和善的大嫂。

    「大嫂,我想上前面的崑崙山,可咋也走不到它跟前!」,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如果我沒猜錯,一定又是我的外貌引起了她的誤會。

    果然,她擺擺手:「娃娃,你可不能叫俺大嫂,讓人聽見羞死俺了,你人兒不大小嘴兒真甜!」,她顯然不是個內向的女人,看上去很幹練。

    為了快點兒走到山腳下,我必須和她邊走邊聊:「我不可能叫你大嬸,這幾天我經常叫錯,昨天喊了一位大嫂,結果人家比我還小兩歲,可我就不覺得害羞。」,我已經和她肩並肩走了,因為方向是一致的。

    「你們娃娃家知道啥叫個害羞?尤其是男娃子家更是臉皮不薄。俺這兒的太陽毒,女人家曬得黑顯老,你叫錯沒啥奇怪的。娃娃,你多大了,咋能把婆姨家叫大嫂?」,這麼直接地發問有助於我直接探路。

    「我差兩歲就五十了,只是大伙都不信,這也不怪我,是我爹媽把我生成這樣,不過,我想我很快就會老的。」,說話間已經到了一座不小的村落前。

    「小子娃娃說話真是不知羞臊,你快五十了?打死俺俺也不信!」,話越說越開。

    「你愛信不信,我可沒膽打死你!我只想知道你們村離前面的山還有多遠?我得在天黑前趕到那裡的村子,明天一早就上山去!」,這話顯然使她感到不安。

    她上來拉住我了:「你繞了半天是為了問路呀?就算你是個大人也不能再走了,看著近,遠著哩!到俺家吧,市裡你也回不去了,你要是不聽話,晚上非凍死不可!」,我被她緊緊地拉住不放。

    有聲音傳過來:「嬸子,那是誰呀?你咋拉住人家娃娃不鬆手呢?不會是給你家尕妹子看上的城裡女婿吧?模樣是挺俊的!哈哈哈……」,隨之應和的是一群女人的聲音。

    女人已經顧不得什麼害羞了:「死女子們,你們快來幫俺勸勸這小子,俺可沒見過這麼強的小子娃娃!」,果然一幫娘子軍衝了上來。

    「喂,小子,這麼晚了,你咋把嬸子給惹下了?看你文文氣氣的像是個城裡小子,不會是買了嬸子的饃饃不給錢吧?」,一幫女人七言八語,這時候我只能沉默,女人的話題只有女人才能說清,俺可不參與。

    女人對這幫娘子軍們到:「這麼晚了,他說他要到山上去!」,她真的是急了。

    我並不掙扎:「我是到山腳下的村子裡,明天才上山!」,女人們嘰嘰喳喳地圍了上來。

    「喲,俺還是頭一回聽說山還有腳呢!那山的腿在哪裡?快別強了,誰告訴你那山跟前有村子?俺這兒就是最近的村子了!」,娘子軍的圍攻我是無法得勝的。

    「嬸子,就放這小子去吧,那兒有狼窩,那些狼崽子正餓著呢!」,

    「就讓他去吧,聽說還有狐狸精和鬼娘子呢,他長得俊,一定會被看上的,去吧!沒人攔你!哈哈哈!」,說是說,但一個個都把手伸過來揪住了我的衣袖。

    「好了好了,妹子們,俺不去了,明天再走行吧?!」,一幫子女子還是不饒過我。

    「快改口!小子娃娃家把誰叫妹子呢?當心俺們給你打夯!」,這可真是無法抵抗的婦女運動!

    「好吧好吧,俺跟你們進村!」,這下算是平息了。

    「喲,他學咱們說話哩!一點兒都不像,你們城裡人都是些嘴甜心苦的!」,

    我知道無法再走了,只有開始把上山的心思先放下來:「俺不辛苦,不辛苦,謝謝你們體諒俺!」,這種貧嘴她們也許是頭一回聽到吧,她們笑成了一窩麻雀。

    我被簇擁著進了村,這待遇是我無法預料的,可她們的確沒有騙我,山,看上去還是那樣,但腳下的路卻看不清了,天快黑了。

    「嬸子,還是把這俊小子領到你家吧,俺家娃娃小不方便?」,女人們都散了。

    我跟著這位嬸子往她家走,這裡和內地有將近一個小時的時差,夕陽下,我們走進了一座非常安詳的村落,塞外秋來遲,黃金在歲末。雖然開始有些寒意了,但嫣然是一派秋色正濃,其實,這裡如果不颳風,冬天不冷,夏天不熱。

    進了一座十分寬敞而且有著小二樓的院子,女人沖裡面高聲喊道:「娃娃她大,來客人了!」,應聲出來的是位中年漢子。

    「我說當家的,你可真能耐,弄來個城裡娃娃,這恐怕是個難伺候的主兒?」,女人把我交給他,笑著進了東邊的屋裡。

    中年漢子接過我的背包:「俺家可不比市裡,但保證絕對乾淨!」,我知道了,他家是家庭旅社,帶我上了二樓,打開一間房屋,果然非常乾淨。

    我打開背包取出身份證:「你家一定是家庭旅社了?那就登記一下吧,安全第一。」,他接過我的身份證看了看,又還給了我。

    「旅遊旺季早過了,俺們現在停業了,俺要是收你錢,給村上人知道了會罵俺不地道的,住吧。」,他下樓去了。這是啥規矩?也許和鄉俗更貼近吧。

    不一會兒,女人提著壺開水上來了:「大兄弟,可別見怪啊?俺不識字,俺們掌櫃的說你真的是快五十了,正好比他小兩歲!」,我就知道是這結果。

    「那我叫你大嫂沒錯吧?我不會撒謊的。」,她笑著使勁兒點頭,幫我在臉盆裡倒水,並用手去試冷熱,這細微的真誠更讓人感動。

    「嫂子,市裡的酒店都沒有你家服務好,俺剛來那天用涼水洗了澡,都感冒了,害得俺去吸了氧氣,就差打吊瓶了!」,我這真不是恭維,是事實,但後來才知道,是我把水龍頭的方向擰錯了。

    「大兄弟,快別這麼說了,俺家咋能和市裡的大酒店比呢?恐怕連小旅社都比不上。待會兒俺閨女上來給你搭爐子,你先洗洗,休息會兒,吃飯俺叫你,嫂子給你做燴面片兒行不行?」,我真的是餓了,想到那熱乎乎的一大碗燴面片實在是一種無法抵抗的誘惑。

    「嫂子,剛才大哥說俺是免費住你家,俺咋好這麼麻煩你們呢?」,我知道自己說話比較沒有底氣,怕傷了他們的真誠。

    「這是俺這兒的規矩,夏天旅遊旺季時俺們可不少掙錢,誰會在這大冬天來?你是難得的稀客,咱們碰上算是緣分吧,你又沒有城裡人的架子,就當是俺娘家親戚!」,她一臉的喜慶,但我卻讀出了從未見過的慈祥和善良。

    洗完臉,喝了嫂子泡的本地粗茶,我躺在寬展的床上伸展著困乏的四肢,真是從未有過的舒適,簡直像是在夢裡,其實我真的在做夢,因為被凍醒了,確切講是被一陣細柔的聲音從夢中喚醒的。

    「叔,叔,俺娘叫俺喊你下去吃飯!」,門顯然是被敲了好幾遍,我答應了一聲,便聽見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下樓去了。

    我下樓去,想看看那細柔甜美的聲音是什麼人發出來的,但好像和我捉迷藏似的,我進了正堂,大哥大嫂都坐在那裡等著我。

    「剛才喊我下樓的是你家尕妹子吧?咋不一起來吃飯呢?」,兩口子對視著笑了。

    大嫂給我倒了杯酒:「孩子在給你搭爐子呢,不知道為啥今天她有點兒害羞。來,先喝口暖暖,不會喝就泯一口,這樣吃飯才有胃口。」,我把酒杯換成茶杯倒滿,沒有客氣,仰脖就進了肚,我給大哥也倒了杯。

    這位漢子驚訝地看著我:「內地也有這麼能喝酒的?你該不是讓凍得吧?」,我笑著看他,等著他喝酒。

    「大哥咋知道我是內地人?」,他沒有像我那樣大口喝酒,泯了一口,笑著看我。

    「傻小子,你那身份證上寫得清清楚楚的,難道那是張假的?」,我們都笑了。

    外面很冷,但屋裡很暖和甚至有些熱,說是吃燴面,但桌上擺的滿滿,看來我只有先吃菜了,因為大多數都是肉。

    「大兄弟,慢點兒吃,俺這兒的手扒羊肉可是最香的!沒想到你這麼能吃肉,來,就這酒吃!」,他們兩口子彷彿在欣賞我吃肉喝酒。

    「嫂子,叫孩子來一起吃嘛?」,這時,我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窗前,胳膊上挎著個籃子,這一定是尕妹子!她似乎是有意在窗前停留了一下,真是美得讓人不敢相信,尤其是那淡然一笑,讓我無法不放下酒杯細看,但她卻挎著籃子上樓去了,對了,是搭爐子去了。

    大哥是個和我差不多直爽的漢子:「她娘,這死女子今天是咋了,咋這麼沒禮貌,過屋門也不進來打招呼?」,他等著大嫂的答案。

    大嫂笑著對他到:「肯定是那些婆姨們給她胡說什麼了,不好意思了!」,然後她在大哥耳旁嘀咕了一陣,又神秘地看著我繼續笑著。

    大哥也笑了:「我說呢!來,老弟,別光顧著吃肉,陪大哥喝一杯!這些菜可不只是俺一家的,是那些婆姨們讓俺家女子捎回來的?」,他喝著酒,詭異地看著我笑,但絕無什麼惡意。

    「嫂子不是說俺是她娘家親戚嗎?村裡人送幾個菜不是你們這兒的風俗嗎?」,兩口子笑得更誇張了。

    大嫂給我倒著酒:「哎,說你快五十歲了可真是沒人信,就連這脾性都不像個長輩兒,你以為這些菜是隨便送的?你總不能讓俺家尕妹子去挨家給人家解釋說你是她叔吧?」,大嫂像看孩子那樣看著我。

    我又猛喝一口酒:「有些事不要去解釋,越說越說不清,時間久了就沒事了,那些婆姨們也沒有惡意,否則就不會送菜了,再說咱家尕妹子這麼漂亮,難免是全村人的話題,哪家的好小伙不想娶她,那一定是個傻小子!」,這話並不是醉話,但兩口子已經激動地什麼似的。

    「老弟,你真是過獎了,俺這鄉里娃娃哪有你說得那麼好?」,大哥也猛喝一口酒。

    「我可從不撒謊,剛才孩子在窗戶前那麼一亮相,簡直就是一幅畫兒!俺是長輩,沒必要說假話!」,這時,尕妹子推門進來了,她的美實在是難以描畫。

    「大,俺叔真的沒撒謊,俺每次到市裡去都有壞小子沖俺吹口哨,還纏著俺要電話呢!」,她得意地把烏黑的辮子往身後一甩。

    西北的漢子比較沉默,女子大都潑辣直率,這正是我喜歡在這裡尋找心靈洗滌的原因,他們的心清澈地像雪山上流淌下來的清泉,沒有絲毫污染,於是,不需要任何藻飾。

    大哥有些拘謹了:「死女子,真沒禮貌!也不給你叔打招呼,哪兒有自己誇自己的?快來給你叔倒杯酒?」,但看得出他心中那份得意是無以言表的。

    尕妹子大方地過來給我倒杯酒:「叔,村裡的婆姨都說俺娘給俺拽回個俊女婿,她們說怕是你看不上俺,現在俺看清楚了,俺配得上你,如果你不是俺叔,你敢娶,俺就敢嫁!」,這丫頭真是有人意想不到的豪氣,她竟然給自己也倒了杯酒與我對飲。

    我舉起杯:「孩子,你敢嫁,叔還不敢娶呢,叔可配不上你!來,干了!」,叔侄二人舉杯豪飲!

    嫂子在我背上輕輕地捶著:「死小子,是不是喝醉了?怎麼越看越像個孩子?咋和孩子說這?」,嫂子把一塊兒肉送到了我的嘴裡。

    大哥在關鍵時候解圍了:「她娘,你的燴面呢?這兄弟也不是狼蟲虎豹,總不能只吃肉吧?」,但他怎麼可能知道我是以肉為主食的?

    那一夜,我吃完燴面真的是醉了,但仍能記得是大哥背我上到樓上的,模糊中記得大嫂上來送了幾回茶,彷彿是為了給我解酒,他們似乎還為給我喝太多酒低聲爭吵了一陣。

    不知道睡了多久,大概是次日正午吧,太陽都快到頭頂了,在內地應該是吃午飯的時候。

    我推開窗戶,突然發現大哥也在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屋裡多了張長沙發,他應該是在那兒睡了一晚上,這讓我感到十分內疚。

    「小子,你醒了?你同事昨晚來電話了,讓我轉告你,工作順利完成,不必再去工地了。」,他把我的電話遞給我,但我推開了。

    「真是不好意思,折騰你們了?我知道工作沒問題才想上山的,我到了崑崙山下不上去豈不遺憾?」,他笑著遞給我一支煙。

    「你可真是個憨小子,你不就是從崑崙山上下到俺們這兒的嗎?你不會是聽了誰的胡說八道去找崑崙玉吧?」,我感到不好意思。

    「很久以前我聽說過,崑崙山上不長草,我想去證實一下。」,大哥一臉的無奈。

    「傻小子,不長草咋放羊?那可可西裡的犛牛咋活呢?你都上到海拔四千米的地方了,還想再上?那可真的要帶氧氣了!」,他顯然是在勸我不要再犯傻了。

    吃過了中飯,大哥幫我叫來了出租,是輛麵包車,車上已經坐了幾個人,他們看著大哥大嫂依依不捨地送我,都用奇怪的眼神兒看著我。

    上了車,有人問我:「你就是尕妹子的女婿嗎?長得就是俊!」,我怎麼能對這些樸實敦厚的人發火呢?

    「你們胡說啥呢?我是她遠房舅舅,想娶俺家尕妹子,得是這裡最好的小伙子!」,大伙都點著頭。

    司機很認真地對我到:「她舅,你聽,尕妹子唱花兒了,這可是難得的!想聽你家尕妹子唱花兒實在是比得到崑崙玉還難!」。

    遠處傳來地道的高原花兒,穿透雲霄,迴盪在整個崑崙山……

    (盛順豐)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