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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要命的二牡丹 文 / 盛順豐

    二牡丹

    毛毛的個細雨裡抓呀螞蚱

    來吧二牡丹來吧二呀梅花

    來吧我看你呀

    飛呢嘛跳呀呢耶

    抓住你的尕手就問呀實話

    來吧二牡丹來吧二呀梅花

    來吧我看你呀

    哭呢嘛笑呀呢耶

    ……

    這是西北甘、青、寧三省地區的少數民族花兒中傳唱最廣的一首,儘管三省地域有些許方言上的微妙差別,但只要這首旋律一起,當地的花兒迷們都會隨之而哼唱,它在寧夏回族自治區的命名比較有趣《捂螞蚱》,似有些童趣在其中。

    心在漂泊,腳下不停的步履,常在西北走,常聽這些或歡快、或深情、或哀怨的花兒,心情亦會隨之而波動,無法不被特殊環境中的特殊旋律所感染。

    每當月牙兒初升的時候,望著清澈如碧海般深邃的星空時,有時不免會想家,雖然並不是太過遙遠,但到了邊塞便又上了一個大台階,心中便覺得新天新地般地不同,這種思念完全是因著這花兒的旋律所騷動……

    其實,沿著河西走廊一直往西走,一路上都不會斷了這醉人花兒,尤其是想起某些傷心事時,會攪得人內心翻江倒海,情感線一旦被挑動,便會隨了紊亂的脈搏一起或沸騰或傷感到極限。

    儘管河西人的語言和內地相差甚遠,越往西就越聽不太懂,但總能從他們婉轉的歌喉裡竄出同一句歌詞:二牡丹。

    以此為主題的花兒大都出自穆斯林朋友特殊的聲線裡,那種與自然相合的嗓音是很難模仿到的,尤其是漢子們的小嗓發音是天生的,雖然很悠揚溫雅,但不乏雄性的特質,只能用獨特來描述,其他都顯得蒼白。

    那些毛頭小子唱起二牡丹時,那種投入,那份真誠,那種陶醉,你不由得被帶入其環境中,幾乎不必細究歌詞的內容,就會知道那是一首求而不得的情歌和真情的袒露,我幾次都被深夜裡或清晨飄來的二牡丹唱出了激動的淚水,那歌必須用男子漢沉默的眼淚來對應和欣賞的。

    這種田間地頭的山歌小調被特殊的表達方式給演繹的深入靈魂,尤其是出門在外的漂泊者,聽了不醉很難,即使不醉也會找酒來把心灌醉,否則會心如刀絞、撕心裂肺,並不是它有多麼深刻相反它大都內容質樸,主要是特殊環境中特殊的心情和特殊的感受。

    想不來他們離了本土是否會如此深情地演唱,那些特別喜歡花兒並被當地人封為花兒王的漢子們很少跑調,即使有稍稍的偏離,不久便會被一陣自然的和風拉回到正位上,他們尋找音位的能力之強是藝術院校所無法教授的,因為他們的導師是大自然,口傳心授的民間藝術根基是非常牢固的。

    月亮呀出來你嘛

    娃娃要吃饃饃嘛

    蛐蛐都不叫喚咧

    娃娃要睡覺覺咧

    ……

    如此輕柔的童謠,完全表達出回族婦女月下輕聲哄孩子的充滿母愛的溫馨和溫婉,身心疲憊的行路人不免想起自己的母親。

    走在那個高山嘛望平川

    平川裡望見嘛一朵牡丹

    ……

    強壯英俊的小伙子在明媚的陽光下擦擦臉頰的汗水,手扶著鋤頭把兒對著溝那邊兒深情地放開嗓子高唱著,唱得對面山上的牡丹落了花瓣。

    一夜嘛不見嘛阿哥面

    心裡的花兒分成兩瓣

    ……

    紗巾下飄出了尕妹子迷人的歌聲,窈窕的身材遊走在牡丹花叢裡,看得出那俏麗的輪廓,只有這樣的俊女子才敢和這邊兒的俊小伙以歌答對。

    誰又在茂密碧綠的杏樹下彈奏著輕柔曼妙的口弦?是頭戴潔白方巾的老婆婆,她滿臉的皺紋綻放出花兒般的俊俏,她的青春都在這醉人的花兒裡一筆筆書寫成喜悅的皺紋,滿把白鬍子的老漢會心地微笑也應對著他們年輕時曾經有過的對花兒的情景。

    那強壯英俊的小伙子是他的孫子,正如年輕時的他,一個小花兒王只有在他背後的黃土坡上放聲高唱,到了年輕正旺的時候,他無法抑制自己的情、懷,像尋覓佳偶的鳳求凰,想要用勤勞的動作和美妙的歌聲贏得芳心。

    溝那邊兒的尕妹子也到了待嫁的年齡,只因是小小花兒王的歌聲飄過去,她的父母便不再攔阻她去唱那些曾經被稱作干花兒的歌聲,這個年齡,尋到才貌雙全熱愛勞動的小伙子不容易,尕妹子一定會為了這憨厚的小伙子撩開面紗的。

    白大姐是新一代的花兒王,之所以女性能成為花兒王,主要是因為她是為數不多的有著高學歷的歸鄉大學生,除了教書便是搜集這些民間瑰寶,她雖已年過半百,但風韻尤存,眉宇間透露出一絲高貴氣質。

    「小弟,你怎麼這麼喜歡我們回族的花兒?如今大姐唱的是洋花兒,發聲方法與原始的發音方法不同,我覺得這樣唱不累,更科學些。」,她可真是個不簡單的少數民族優秀歌手。

    「大姐,我還是喜歡聽你昨天唱的那些原始的調式,我覺得你用所謂的科學方法是唱不出原味兒的!」,她表情激動地看著我。

    「小弟,看來你真是用心聽了,那幾首的確無法用新的技巧演唱,尤其是吐字和歸音並轉彎兒時,不用老的腔調是沒法脫口的。」,這個既會做酥油散子、揪得一手好面片、又能把課文教得繪聲繪色、更能唱出美妙花兒的回族大嫂真是讓我無法不佩服!

    學生們放假了,功課不好的定期來家裡補課,其他時間,大姐都是在做家務,我是白大哥邀請的客人,雖然民族不同,儘管我們都是少數民族,但我在城裡生城里長,完全是被漢化的土家族人,白大哥一家拿我當做大城市裡的漢族朋友,他們的熱情是沒有絲毫虛浮和作假的。

    和白大姐出去聆聽那些散落在田間地頭的花兒是白大哥的提議,其實白大哥也是非常優秀的花兒歌手,只是覺得自己有把子年紀了不好意思唱,更因為大姐的名聲更大些。

    「大姐,白大哥在來的路上給我唱了許多花兒,我想他當年一定是用勤勞和過人的歌聲贏得你的芳心的吧?當然了,他的英俊現在仍寫在臉上,我覺得你可能更看重前者吧?」,大姐臉上泛起了一絲羞澀,又有幾分得意寫在表情裡,這印證了我的判斷。

    「小弟,你真會說笑,他可是把你誇得不得了,莊上人都覺得他不可能有你這麼帥氣的表弟。」,這是白大哥對大姐電話裡悄悄地吹噓吧,但這是善意的誇張。

    「我一個漢族愣小子,怎麼成了白大哥的表弟,他怎麼不說我是你的表弟?大概怕莊上人誤會咱們姐弟倆並肩如戀人的閒言碎語吧?那我倒覺得更有意思!」,大姐輕輕地在我肩頭捶了一把,笑得更加羞澀了。

    「壞小子!這麼直率!姐老了,你大哥才不會吃你的醋呢,姐姐倒是擔心你被誰家俊俏的尕妹子纏上了,有幾個婆婆替她家孫女向姐打聽你呢。」,我覺得有點兒意外。

    「不會吧?你沒告訴她們我的真實年齡?其實我祖上是南方土家族的,但我們早已經被漢化了。」,我覺得臉上發燙,急於等待大姐的回答。

    她拿出一塊繡著牡丹的手帕給我擦著緊張的汗水:「真是個孩子!看把你緊張的,又沒讓你下地幹活,怎麼出這麼多汗?」,她輕柔地動作讓我感到一絲母愛。

    溝裡有人在喊:「白家嫂子!不是說這是你兄弟嗎?怎麼像待兒子?怕是人家看不上咱這山裡女子故意把年紀說大的吧?」,這更讓我感到尷尬。

    白大嫂對著溝裡回答著:「馬家婆婆,你摘菜哩?這的確是我家老大認的兄弟,人家就是長得面嫩些,他孩子都成家了!這孩子不說謊的!」,那邊兒老婆婆搖著頭感到詫異。

    「孩子怎麼會有孩子呢?我看他還是看不上俺家尕妹子,算了,俺不說咧!」。

    我只好藉著機會解釋:「馬家婆婆你好!我馬上就五十歲了!我不會撒謊的,我經常被人誤會成年輕人的,謝謝你送來的散子,真好吃!」,馬家婆婆搖著頭失望地繼續摘菜。

    「大姐,這位婆婆怎麼認定她家尕妹子看上我了?」,大姐笑了。

    「你一進到川裡就唱了花兒,那和你對花兒的就是馬家婆婆的孫女,今年上大二,暑假回來,一大早下地就聽見你的歌聲,她從你即興編的歌詞中判定你是有文化的城裡小伙子,要是姐還年輕也會注意你的!」,我更覺得羞愧。

    「我算個什麼文化人?只是喜歡這迷人的花兒,看到那俊俏的女子便情不自禁地唱了,沒想到她不但長得秀美,而且還是大學生,真了不起,她一定是你的學生吧?」,大姐一臉的得意地點點頭。

    「起初家裡不讓她上學,後來看她不斷把獎狀往家裡拿,而且學費都因成績優秀給減免了,這麼聰明的女子不上考大學就可惜了,她是我們莊上第二位女大學生!」。這是大姐辛勤汗水換來的成果。

    「那大姐就是這莊上第一位女大學生了?但我總覺得你的談吐也像是城裡來的?」,大姐非常驚訝。

    「是呀!小弟你怎麼知道的?難道你大哥連這也告訴你了?我是從我們省城下到這兒的知青,恢復高考時我趕上了,但我已經離不開這兒了,這裡雖然貧窮,但人們心地善良,沒有他們我是沒有機會考學的。」。

    白大姐當然是對這裡充滿了深厚的感情且感激,從這裡人們樸實的言談和對花兒的歌詞內容裡就可以品讀到大姐為什麼畢業後又回到這裡。

    如今這裡不再貧窮,只是乾旱缺水,政府號召人們退耕還林,用辛勤的汗水呵護著這貧瘠的土地,而土地母親也回饋給他們應有的出產。

    「小弟,過幾年你再來時,我們已經把後山裡的泉水引到莊裡了,大伙不用再買水和打水窖了,那時你就能喝上後山清涼甘甜的泉水了!」,她臉上充滿了無比希望和欣慰。

    我也為之感到興奮:「一定會的!」。

    溝裡飄來一陣熟悉的花兒,是那位女大學生清麗的歌聲,我這回不敢輕易對歌了,再說我會的只是少得可憐的皮毛。

    「愣小子,誰讓你一來就唱呢?還唱的像模像樣,你的新詞把人家女子的心給唱活泛了,看你小子咋收場?」,白大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們身後。

    「大哥,你替我對吧?用你的高招告訴那女子我的情況?」,大哥大笑著。

    「哈哈哈!對花兒只有傳情,沒有拒絕的,再說也沒有這麼唱的,就是能唱也得你自己唱,大哥可沒那本事!」,他繼續笑著,白大嫂也跟著他一起笑。

    我站在黃土山樑上,聽著委婉而大膽的歌聲,直撓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毛毛的個細雨裡抓呀螞蚱

    來吧二牡丹來吧二呀梅花

    來吧你看我呀

    飛呢嘛跳呀呢耶

    放回叔的大手就說呀實話

    來吧二牡丹來吧二呀梅花

    來吧你看叔呀

    哭呢嘛笑呀呢耶

    ……

    我把歌詞的內容肆意篡改了,只為說明我年齡不相宜,結果坡上坡下一陣笑聲,大哥大嫂笑得最厲害。

    「這小子,真有你的!改幾個字就把意思完全弄反了,但還是不像拒絕,恐怕更麻煩了,哈哈哈!」,我感到一陣心虛。

    那邊兒女子大笑了:「叔,唱花兒就是唱花兒,俺相信白老師的話,她從不撒謊,俺只是想聽你這大城市來的歌手怎麼演繹這二牡丹!」,她的笑聲顯然是大方又得體的。

    我實在是沒有勇氣回答她:「哎,叔就是那麼順口瞎唱幾句,被你這俏女子抓住不放,可難為死叔了!這!」,我覺得可以畫句號了。

    「?更像是新內容的,好像對生活有更直白的表述吧?俺想接著和你對,就用這個歌名!」,我感到太意外了,躲到了大哥大嫂身後求援。

    我沒有得到大哥大嫂的答覆,只能學著當地人的話:「閨女,叔認輸了,俺回家吃饃去!」。

    女子一陣清脆的笑聲?「哈哈哈!你剛來咋就會說俺這兒的口頭禪了?好了,別躲了,俺奶奶讓俺請你們到俺家吃飯哩,少不了咱這兒的特色饃饃,要多少有多少,快走吧!」,這下我徹底放心了。

    白大哥路上又起膩:「小子,當心人家隨時請你唱你的那首噢?」,大嫂也隨和著:「嗯,聽起來是比較生動的心裡表白,是個好題目,小弟一定能即興填詞表達的。」。

    跟著他們後面,我心忐忑,讓我唱《忐忑》都行,只是別真的讓我唱這:……

    (盛順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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