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塞外嗚咽 文 / 盛順豐
問後生：「你從哪裡來？看似平靜，卻為何眉宇間露出一絲愁容？你這張清秀的臉告訴我，你是北人南相。」。
答路人：「我從遙遠的地方來，但那裡也不是我的故鄉，你說的沒錯，我的祖先是在南方，但我骨子裡卻早已刻下了北方人的堅毅，故此，你只能從我眉宇間找出些愁容，但那並不是全部，也許更有一絲憂鬱在心底，我願把它埋在這大漠之中。」。
風兒一樣孤獨的心
狼一樣堅毅的個性
春風般柔情的善良
殘秋般憂鬱的魂靈
……
「你可真是矛盾哪，只聽你說話彷彿是寧靜的波紋在蕩漾？」。
「世間萬事萬物都裹挾在矛盾當中，比如你說我的語調，既然寧靜又如何蕩漾得起呢？」。
大漠裡難得聽到嗚咽的簫聲，又彷彿有焦偉琴在輕柔地附和，可此刻，遠去漢唐千餘年，誰肯再唱並且也唱不出那撕人肺腑的《胡笳十八拍》。
靜靜地聽風聲吧，看它是如何從輕柔轉至呼嘯最後成為狂暴的。
慢慢地行進吧，用艱難的步履丈量這千年不綠的戈壁黃沙，而它又時而隨了那風聲，造出一陣席捲寧靜的驚心動魄。
「你不怕這狂風把你捲走嗎？你不怕這沙塵將你單薄的生命淹沒？」。
「誰都怕過，但我從懼怕中走出來，經歷過出塞的關卡，淡淡地看了一眼那雄壯險峻的古三關口，竟然被那演義出的故事所感動過，然後便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棄之而再向西行，我要繼續行走，因為我骨子裡有著狼的性格。」。
「難道你懷疑那三關口是子虛烏有？它可是有著近千年的傳說？」。
「歷史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創造不了歷史，但時間創造了我。一段娓娓動聽的故事，人們可以把它當做歷史去想，但那佘賽華被一字之差弄出些七郎八虎，更有楊門女將美麗而英氣勃勃的傳說，豈不知，自古至今，掛帥的女子只有一個。」。
「難道佘太君百歲掛帥是沒有的事？還有那穆氏桂英掛帥更是在塞外有著各種美好的傳說，你至少聽聽那河西走廊一帶傳唱不息的花兒的內容。」。
「既然是美好的傳說，就讓她們繼續傳下去吧，自古女中豪傑無數，但掛帥的女元帥只有一個，不必細問是誰，我也記不清楚了，只是別和這所謂的佘太君搞到一起，佘賽花，實則是折（she）賽華，音同字不同而已，正如許多故事是事同人不同罷了，細究下去毫無意義，更和俺的行路無關。」。
「遠方來的漢子啊，那你為什麼無端的憂傷呢？」。
「憂傷需要理由嗎？有時候孤獨就會生出憂傷，而憂傷的時候又往往喜歡孤獨，這正是起初所說的矛盾，我們沒必要去摳字眼，若如此矯情，人活著沒有一天會快樂的，因為把心思都放在琢磨別人的心思上了，哪有時間考慮自己的喜樂？」。
「此話有點兒道理，但彷彿是狼的道理，它們離群索居時就會孤獨，常常在夜色中哀嚎長鳴，呼喚它的同伴，但當他憂傷時，又會離開群體沉默地行走，這和你所說的行程很是相似。」。
「你說是就是，但我們彼此都沒有必要刻意的模仿對方，否則誰也不是誰，因為誰也不想成為別人，但往往因為做不好自己又去羨慕別人，羨慕若生出嫉妒來便會有無為的爭鬥和毫無意義是拚殺，放棄這種爭鬥的唯一辦法就是做回自己，學會使自己平淡，因為每個人都是平淡的，只因給自己強加了不該有的yu、望的負擔，才有了這些個沉重的話題。」。
「那你既然逃離了喧囂，來到了塞外大漠，每天看長虹落日，看風起雲湧，又為何把憂鬱寫在眉頭？這豈不是仍舊拋卻不了世俗的喧囂嗎？」。
「我從世俗中來，必定還要回到世俗中，沒有人一生下來就給自己定個什麼特立獨行的逃脫借口，而什麼又是世俗呢？脫離了生命彷彿才是徹底的解脫，但人們最最眷戀的恰恰是生命。」。
「人都想比別人吃得好點兒，比別人穿得好點兒，難道你不是嗎？現在你就比我穿得華貴或者說是時髦？」。
「可在這茫茫戈壁，塞外一望無際，除了我就是你，你若走開或我若走開，我們都成為孤獨的個體，吃得、穿得有比較的意義嗎？人哪，吃飽了就不饑，穿暖了就不冷，那些個無為的對比純粹是自己強加給自己的。假如我們心情不好，再好的食物也嚥不下去，再華麗的衣服也不會給你帶來任何滿足感，因為人心自古不知足。」。
「那依你之見呢？」。
「不是以我之見，而是早有那平凡樸素的道理擺在那裡，只因為他太樸實，滿足不了人們隨時可能膨脹的慾望便不被人接受。」。
「說來聽聽？」。
「生命勝於飲食，身體大於衣裳。」。
「這可真是，沒了生命吃什麼都不香了，身體隨生命消亡穿什麼都不會感到溫暖。」。這是他自己理解的，因為每個人都是有智慧的，而人在許多事物上的智慧是會因著樸素的真理達成一致的。
「後生，既然你還要回到內地，又為何來到塞外大漠？並且無端的忍受著寂寞並生出些哀傷和憂鬱？」。
「我不來，哪裡來的回去之說？我不回去哪裡來的行走？除非我無法再回去，因為我從我知道的地方來，而要到不知道的地方去，即使有目標，塞外也不會因為我的到來就提前或推後倒換了季節和坐標，我不是來聽那胡琴琵琶等著落雁，也不是來看那苦難的女才子怎麼走完這苦難的顛沛流離。」。
「那你的旅程更像駱駝的旅程？」。
「正是，我特別敬重駱駝的品行，但我是無法做到它的堅韌和沉默以及忍耐的，因為我畢竟是孤獨的行者。」。
「不如買了我的駱駝去？也不枉咱們這樣心與心的對話半天。」，我當然要接受，這不是販賣生命，是沙漠中不同生命的相依，告別它的主人，我們只能是朋友，現在我有了依靠。
我的心正如這疲憊的駱駝
它在尋找著熟悉的足跡
駝峰上的皮囊是我的水庫
那乾糧就是我們共同的給養
看到一株難得的沙漠油蒿
我只是欣賞而不讓我的朋友墾荒
因為這裡已經足夠荒涼
我仍舊向西行走
偶有擦肩而過的商隊邀請
方向不同我必然謝絕
我們背過身去向著太陽
因為太陽現在就在我們前方
雖然它在緩緩地落下
但我們堅信它明天或不久
就會在我們身後升起
心中是嗚咽也被甩到身後
只有幾乎聽不到的我的腳步聲
還有參差不齊的駝鈴鳴響
……
（盛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