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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8章 躊躇 文 / 逆天戰皇

    「我確實是不想造反——」何希無比肯定地給出答案。

    不是他沒有了當年的英雄本色,而是覺得這事兒,風險太高而收益太低,任誰都不願意幹這種傻冒的事兒。

    畢竟不年輕了,歲數一大把。

    但這只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山下那個世界已經吸引不了他。

    何希這一停,山莊裡的人心也開始浮動,有那起本來想下山的,便來向何希請辭,何希概不挽留,還贈送豐厚銀兩,令他們自去。

    「爹爹。」何炯這日走進書房裡,忍不住道,「您真不打算做了?」

    「做什麼?」何希非常地平靜。

    「就是山下面那個世界。」

    「你覺得,我們家現在有必要嗎?」

    何炯不言語。

    人心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當你沒有一碗飯吃時,或許心心唸唸想要的,只是一碗飯而已,倘若你得到那碗飯,或者也就不想折騰了。

    「你爹爹我苦心經營半世,方有眼前這一方安穩之地,我確實有些累了。」何希輕輕地揉捏著眉心,「這些年來,風裡來雨裡去,還連累得你母親,跟著我四處漂泊。」

    何希一面說,一面不由動了感情:「你娘本來是個千金大小姐,只因世道混亂,方才流落在外,被山賊擄上山……」

    何希說著,不由想起那日,第一次在山崖上,看到雪兒受人欺凌的一幕,何炯也是第一次聽父親提起那些辛酸的往事,不由默然。

    「其實,我早知道你娘喜歡我,只是因為當時情況特殊,也不敢胡亂答應,怕誤了她終身。」何希瞅他一眼,「跟你說這些事,你未必清楚明白。」

    何炯看著自家爹爹,答不出話來。

    「其實人活在這世上,誰不想求個安穩?誰又想風裡來雨裡去,擔著驚受著怕?看下面這些人跟著咱們,也不想他們心裡沒底兒,你說,是不是?」

    「嗯。」何炯唯有點頭。

    「你從小跟著我,倒也沒教你吃多少苦,不過你個性灑脫,喜歡結交好友,又在山下跑來跑去,所認識的人畢竟多,曉得世事艱難,故而有一顆濟人之難的心,這原是好事。」

    何希說完,長長地歎了口氣:「爹爹從來不貪戀皇權富貴,也並不覺得那把龍椅有多誘人,倘若當今朝廷……」

    何希說完又是一歎,倘若當朝者賢明,世道如何能亂成一團?

    幼主沖齡,宦官當權,文武傾軋,官苛吏酷,無論怎麼看,都是敗亡之相。

    「炯兒,」何希緩緩地走動著,「你可知什麼是為帝之道?」

    何炯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頓時精神倍增:「請爹爹賜教。」

    「我這兒有一本《始帝方鑒》,你且拿回去,仔細研讀,內蘊天地,萬物,世道,種種變化,你若能參透,再來同我研論,要不要去進行偉業。」

    「是。」何炯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從他手裡接過《始帝方鑒》,轉身走了出去。

    何希站在原處,卻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世人只看見那把龍椅金光燦燦,可有幾人識得四周的刀光劍影?

    猶記當年,親眼看見人與狗爭食,故此心中悲憤難耐,方拔劍起兵。

    那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少年,睜眼面對的便是殘酷世事,多少磨難一肩擔起,他鐵骨錚錚,提起單刀上山落草,率領群英下山攻城……

    論理,他何希手下兵精將足,有文,有武,有地盤,有軍資,有謀士,有膽魄,可謂是樣樣俱全,卻到底,被一個司徒奔攪亂了全盤的計劃。

    隴城之下,東齊軍,西梁軍,南晉軍,還有數十支軍隊,如今,又安在哉?

    各路諸侯經多年的征戰廝殺,有人敗北,有人逃亡,有人被朝廷追殺,有人傾家蕩產,有人屍骨無存,唯有他,雖然戰敗,卻到底保住了一條性命,帶著妻兒躲進深山裡,過了些日子,又來到這裡。

    卻說何炯,捧著《始帝方鑒》回到自己屋子裡,立即被裡面那個神奇的世界給迷住——為什麼一切,照書上說的,總是很簡單,但實際做起來,卻是無比地困難呢?

    腦海裡不斷閃過在山下看到的很多事,何炯怔怔地出了神。

    看爹爹的意思,已經不願意再下山,再落草,再為寇,那麼自己呢,是要做一個富二代,守著祖產過日子?

    其實也不算祖產。

    「田舍金銀,皆身外之物,不足惜哉。」

    目光看到書上那一行字,何炯忽然頓住,整個人茅塞頓開,然後歡喜蹦了地跳起來。

    田舍金銀,皆身外之物,不足惜哉。

    他覺得自己像是悟到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悟到。

    田舍金銀,皆身外之物。

    意思就是說,爹爹眼前攢下的家業,目前看起來像是自己的,但也有可能,轉瞬間便不是自己的。

    那什麼才是自己的呢?

    何炯也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晨光映在紗窗上,微微發白。

    何炯不知不覺間,已然枯坐了一夜,他覺得自己像是明白了很多事,很多事。

    「爹爹。」

    何炯走到何希身後,立定。

    是時何希正在打太極八卦掌,一招一式,四平八穩。

    「孩兒已經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麼?」

    「孩兒,想去紅塵中證心。」

    「證心?」

    「嗯。」

    「那你去吧。」何希點頭,「爹不攔你。」

    「謝爹爹,爹爹保重。」

    何炯說完,深深朝何炯鞠了一躬,然後轉身一步步走開,何希收了勢,站穩身形,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炯兒走了?」

    「嗯。」何希點頭,挾起一筷菜放進口中,慢慢地咀嚼著。

    陸宛玉沒再說什麼,她如今把多半的精力都放在星兒身上,至於何炯,一年他年紀已長,二來他一身本事,少人能敵,她已經可以安心。

    吃過飯,陸宛玉抱著何星回了房間,何希因見無事,便去書房讀書,一時覺得困乏,便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會兒,卻突兀地做了個夢,夢見自己一身龍袍,坐在黃金椅上,驀然空中一聲哀鳴,何希抬頭看時,卻是一隻巨鳥被箭射了下來。

    何希受此一驚,睜眼醒來,後背不由出了身汗。

    怎麼會做這樣的怪夢呢?

    他仔細思索了一番,並沒有覺出什麼味道來,又覺得口渴,便出聲叫道:「來人。」

    「老爺。」

    一個丫頭從外面走進來。

    何希抬頭看她一眼:「你是新來的?」

    「是。」

    「去給我端杯茶來。」

    「是,老爺。」

    丫頭領命而去,不多會兒捧來杯龍井茶,擱在何希面前。

    何希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覺得味道還好,再看那丫環,似乎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便不由奇怪地咦了一聲:「你怎麼還不走?」

    丫環卻很是扭捏,看模樣是在……搔首弄姿。

    何希便把茶盞擱在桌上,輕咳一聲,邁步走了出去。

    丫環的臉皮一下子變得緋紅,捏著衣角默默地退出去。

    何希站在院中花樹下,想著適才之事,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確實沒有料到,還有年輕女子在打自己的主意,自打和陸宛玉成親之後,他再沒有什麼旁的心思。

    得陸宛玉若此,夫復何求?他怎會生對不起她的念頭呢?

    待書房裡重新變得清寂,何希方才回去,打開書冊繼續覽閱,讀到微妙處,已然連連點頭,暗覺妙哉。

    日子一天天過去,何希的性子愈發變得恬淡,下棋,觀書,養魚,逗樂子,這便是他全部的生活,最愛的卻是小星兒,把她摟在懷裡,軟乎乎的一團。

    星兒雙眼大大地,像陸宛玉,鼻樑和嘴卻很像何希,生得甚是聰慧伶俐,每次看到自家爹爹,就會抬起雙手,不停地吐著泡泡,惹得何希去捏她的小粉臉蛋。

    秋天到了。

    莊園後面的桔子紅了,看上去格外地漂亮,何希常攜了星兒去園子裡漫步,遙遙想起從前的事,確乎有些遙遠了。

    「莊主。」這日散步歸來,剛進園門,馮管事便拿著幾張拜帖迎上來,「有幾位客人求見。」

    「偏廳奉茶。」何希不假思索地道。

    把星兒交給乳娘,何希這才去了偏廳,一進廳門,他整個人便愣住了。

    那坐在當中的,赫然竟是,上官慶!

    何希這回是真地激動了,激動得有些難以自抑。

    兩人久久地對視著,均感覺不可思議。

    「上官兄。」

    過了許久,何希才喃喃地叫出聲來。

    「想不到,你我二人有生之年,還能再相見。」

    上官慶也站起身來,兩人走到一起,互相抱住彼此。

    「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

    「上官兄即到此處,可得長住,讓小弟盡地主之誼。」

    「好。」上官慶不假思索地道,「看何兄這姿態,像是要於此處賾養天年?」

    「正有此意。」何希點頭。

    「那,我來與何兄作個伴,如何?」

    「甚好,甚好。」何希點頭,臉上全是微笑。

    兩人互相看著彼此,忽然覺得,那些在山下發生過的,腥風血雨的過往,都是值得的了。

    太值得。

    「你我之間,兄弟情誼難得,今日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中午,何希特地命廚子做了最好的菜,又開了兩壇狀元紅,與上官慶開杯暢飲,壓根兒不提旁的事。

    上官慶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椅上酣然入睡,何希不以為忤,反而甚覺高興,親自取皮裘來給上官慶披上,自己仍去書房讀書。

    傍晚,夕陽的光淡淡從門外照進,照在上官慶臉上,上官慶長長打個呵欠,方才醒來,卻見桌上又再一次擺好了飯菜,美酒,他也不多問,拿起筷子來便吃。

    如此十日,上官慶在桃源山莊只是吃了睡,睡了吃,日子過得快活似神仙,何希也不去理論他,一切任他自便。

    到得第十一日,上官慶卻一改常態,起來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然後走進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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