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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九章 淒涼 文 / 斷弦焚天

    辰玨一一道來,十分詳盡,言語中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思。

    而道亦歡從頭聽到尾,面色一變再變,到最後,已是雙眸黯淡,心灰意冷。

    他渴望著盼望了幾萬年的道果,竟然以這麼戲劇性的結尾失之交臂,他完全始料未及。

    本以為盜真人對他有偏見,所以寧可將道果留給別人也不給自己,但如今想來,自己真是大錯特錯,愚昧不堪。

    「哈哈哈!哈哈哈!」淒涼中帶著瘋狂的笑聲從道亦歡的口中傳出,他掙扎著脫離長籐的束縛,靠自己站了起來,全身各處,汩汩流出鮮血,望之觸目驚心。

    「你傷的太重,當務之急應該是養傷,現在還想做什麼?」辰玨望著他的樣子,眉頭稍皺。

    「已經無所謂了。」道亦歡臉上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被你這麼一點醒,我才發現自己是多麼愚昧,為了一個執念荒廢了那麼多年,辜負了盜真人的期望,我還有何資格活在這世界上?」

    道亦歡的話語中說不出的悲涼與辛酸,他搖搖晃晃的走向寧淵,一路所過地面上鮮血斑斑。

    王萬鈞見他癲狂,頓時眼露警惕,身形邁出一步,想要阻止他繼續靠近。

    寧淵在這時伸出一手,搖了搖頭,打斷了王萬鈞的念頭。

    王萬鈞一個遲疑,便不再做些什麼,而是看著道亦歡一步一步靠近他們。

    「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以你的天賦和資質,此番若能真心悔過,未必沒有衝擊大道的機會了。」辰玨看著道亦歡的背影,於心不忍地道。

    「辰玨,你太天真了。」道亦歡雙眼無神,說話有氣無力。

    「一步走錯,滿盤皆輸。如你剛剛所說,真人曾經把那麼一個機會擺在我的面前,我卻沒有好好珍惜。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是錯過了,再也不可能挽回什麼。」

    「曾經我把真人當做恩師,認定他是這天下間無所不能的智者。後來他煉出了道果,臨走之際卻不肯將道果交給你我,反而要設定什麼玄厄之門,尋找所謂的合適的繼承人。從那時起,我便對他心生怨恨,以為他看不起我,於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得到道果,好證明自己。」

    「今天從你口中得知真相,猛然回憶往昔的一切,我才發現,自己為了道果,竟然虛度了那麼多的光陰,曾經一顆執著的純粹的道心,早已沾滿了塵灰。這樣的我,不僅沒資格成為盜真人的徒弟,甚至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

    道亦歡慘然的道,心中已是萬念俱灰,沒有了任何活下去的念頭。

    王萬鈞和齊爺目目相覷,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地步。他們以為的棘手的守護者,竟同時也是盜真人設定中的試煉者,而這試煉者,在得知真相後,竟會無需他們再費一兵一卒,一心求死。

    只能說盜真人留下的考驗實在太捉弄人了,這等對人心的鞭撻測試,又有幾個人料想得到?而身為道果的守護者,除了辰玨這等道籐所化,又有幾個人能忍住心中的貪念不採取行動?

    寧淵心中也是感慨萬分,從辰玨和道亦歡的話中他算是明白了怎麼回事,對那盜真人,真是敬佩中帶著忌憚。

    本來他對道亦歡充滿了必殺之心,但此時此刻,卻不免多了幾分同情。

    「難道說剛剛我救錯了嗎?」辰玨見道亦歡話中有求死之意,不由得喃喃道,眼裡閃過一絲沉痛。

    「殺了我吧,這才是我該有的歸宿。」道亦歡終於走到寧淵面前,滿嘴苦澀的笑容。

    寧淵剛剛見他那副神情,就明白了他一心求死,對他們已無威脅,所以才阻止王萬鈞採取行動。

    此時道亦歡主動開口,他卻猶豫了,沒有立刻下手,而是朝辰玨露出徵詢的目光。

    並不是因為他看道亦歡可憐產生了憐憫之心,而是因為有辰玨在,辰玨若不希望道亦歡死,而他卻貿然動手,有可能激怒了此人。

    那麼一來,不僅道果他們得不到,連能否離開玄厄之門,都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亦歡,你真要一心求死?我想即便是真人在此,也不會希望你當個懦夫一死了之。既然犯了錯,就要勇於去改正,你想死,也應該在真人的面前懺悔後再死。」辰玨眼中掙扎了片刻,又道。

    「無需再多說什麼。」道亦歡沒有回頭,聲音中有著堅定與果斷。他背對著辰玨,所以辰玨看不到他雙眼中的濕潤。

    「你我相交數萬年,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了。永別了。」

    傷感的話語從蕭瑟的寒風中傳來,辰玨嘴張著,想再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動手吧,給我一個痛快。」道亦歡閉上了雙眼,對著寧淵道。

    寧淵瞥了一眼辰玨,只見他落寞的點了點頭。

    見此寧淵再無遲疑,一手點在了道亦歡的眉宇間。他的身軀,就這麼慢慢倒下,連同識海中的元神,都潰散一空。

    一名天尊就這麼隕落了,死在了過不去的道心上,死在了造化弄人上。寧淵遐想著道亦歡這一生的遭遇,不由得感慨萬分。從他身上,他看到了甄齊聖的影子,看到了泰鰲山的影子,還有其他許許多多人。

    修煉一途,命運多舛,有誰能保證自己一直笑傲巔峰?

    從他自昊光淨土走出,到如今身處道界,見過的梟雄與大能數不勝數,在這其中,為修道丟了性命的人多若繁星。

    魔尊重瀛,一生玩弄權謀,野心勃勃,到最後不過黃土一堆,形神俱滅。

    華清霜,陰險狡詐,奇遇連連,到最後也敵不過命數二字,淒涼身死。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能走到何時何地,何等境界,在前方,又會有多少艱難險阻等著他?

    等到有一天,當面對猶如天塹的艱難,他是會像甄齊聖那般,最終選擇放棄?還是像這道亦歡一般,入了魔慘淡收場?

    都不會。寧淵內心在頃刻間數次叩問自己,有一個聲音堅定的如此回答。

    「辰某想要親手給友人下葬,還望幾位道友海涵,稍等片刻。等到我盡了應盡的義務,自然會解答諸位心中的疑惑。」辰玨看著道亦歡的屍體,強忍悲痛,裝作平靜地道。

    寧淵點點頭,在這等節骨眼上,他們自然不會多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

    辰玨眼看著道亦歡身死卻沒有向他們採取任何舉動,已經足以證明他對他們沒有惡意,是一個值得信賴之人。

    因為素墨畫陣撤去,這玄厄之門的第六關顯出了原形。

    這是一片山地,遠方是峭壁懸崖,離得近點是森林,而寧淵幾人所在,則是一處盆地,盆地上坐落著大大小小不少建築物,古聲古香。

    只是稍稍打量了一番,寧淵便判斷這裡應該是道亦歡的清修之地。他和齊爺和王萬鈞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默默打坐,靜待辰玨做完想做的事情。

    三人心中都有不少疑惑,但經歷了剛剛那番事,也知曉眼下不是合適的時機。

    一座新墳很快在盆地中豎起,辰玨為道亦歡點上三根清香,嘴中喃喃了幾句後,便朝著寧淵三人走來。

    「人死不能復生,還望辰道友保重。」寧淵開口,雖然他清楚由他來說這句話不太適合。

    「讓道友見笑了,我輩修士,早該看透生離死別,原不該如此失態。」辰玨搖搖頭,自嘲地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辰道友不過是真情流露罷了。」王萬鈞也開口,安慰道。

    「道友這話倒是嘲笑我了,辰某本是道籐所化,也算草木之精靈。」辰玨笑著道,那僵硬的笑容仍舊讓人覺得古怪。

    王萬鈞仔細一想確實如此,不由得略微尷尬,暗道自己嘴笨。

    「不瞞諸位,辰某因為是道籐所化,誕生後不久便被真人派來守護玄厄之門,一生極少與人交往,亦歡是唯一的朋友,所以他的死,多少有些感傷,以至於失態了。」辰玨解釋道。

    「希望寧某之前所為,不會讓辰道友感到不舒服。」寧淵略帶歉意地道。

    辰玨搖搖頭。「一切都是亦歡咎由自取罷了,還要感謝寧道友最後出手幫他解脫。」

    聽聞此話,寧淵心裡微微一鬆。他本來還擔心辰玨會遷怒於自己,此刻聽來,對方倒是通情達理之人,不愧為道籐所化,確實是仙風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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