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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5章 若知潮有信 嫁與弄潮兒 文 / 蕭劍寒

    龍吟風運足內力,在林間疾馳。身後是陣陣倭寇的呼喝聲,羽箭「嗖嗖!」的破風聲。龍吟風也不回頭,他自信以自己的絕頂輕功,此間已無人能追得上他。不僅沒有人追得上,就連弓箭,也擦不到自己的衣襟。

    穿過一層一層的密林,前面是一條小溪。蜿蜒的溪流盤繞在山谷中。溪水潺潺,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林,灑在溪水上,映下斑駁的光影。

    龍吟風身形一頓,忽覺嗓子眼幹得難受。低頭一看,灰色的衣襟上一大片烏黑的血漬。想是方才逃命時,跑的太快,震裂了傷口。

    「流了這麼多血,難怪覺得口渴。」龍吟風暗道。兩,三步行至溪邊,蹲下身子,捧起一口水吞下。「好甜!」龍吟風讚道。只覺得這溪水甘醇清洌,十分爽口。索性俯下身去,趴在溪邊大口牛飲了起來。

    喝了十餘口,方才稱心滿意。一仰身,躺倒在溪邊草地上,休息了起來。剛躺下沒多久,忽覺肚子鼓脹難受,用手揉了揉,卻是疼得越來越厲害。不久,就像刀絞般痛了起來。

    「怎麼回事?」龍吟風心中暗道,低頭一看,肚皮上的刀口又有新鮮的血滲了出來。頓時心中明瞭。「糟了!那賊酋的劍尖雖只劃破了我的肚皮,但劍氣卻震傷了五臟六腑。適才灌飽了一肚子溪水,想是脹穿了肚腸。」

    思念及此,只覺肚子疼的越發難受。捂著肚子翻來覆去,口中高叫道:「死了,死了!」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未幾,只覺手腳發軟,腦袋發暈,視物也越來越模糊。

    朦朦朧朧之中,只覺有人朝自己走來。用力拍打自己的臉,叫道:「醒醒,醒醒!」

    可龍吟風哪裡醒得過來,只覺天色越來越黑,四週一片模糊。看也看不清,聽也聽不清。不久,便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梅花,滿院。

    紅的如朝霞,白的如暮雪。一朵朵綻放,溢出清雅的芬芳。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龍吟風嗅著這淡淡的香氣,悠悠醒轉過來。

    「這是哪裡?」龍吟風擺擺頭,卻一點也記不起來。伸伸胳膊,突然」哎喲!」一聲,想是牽動了腹部的傷口,疼得眉毛直皺。

    「你醒了?」忽聞一陣稚嫩的童聲。龍吟風扭頭望去,只見一名垂髫童子,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粳米粥,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龍吟風將他上下打量,見他約摸五,六歲年紀。生得虎頭虎腦,甚是可愛。小臉蛋紅撲撲,襯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顧盼之間,流露出聰明伶俐的神色。直挺的鼻樑,紅紅的小嘴,不笑還好,微微一笑時,露出雪白的門牙,正當中竟缺了一顆。

    「這小子定是頑皮得緊,連門牙都被磕掉了一顆。」龍吟風想至此處,不禁微微一笑,問道:「小朋友,這是哪裡呀?是你救我回來的麼?」

    那小童見龍吟風向他問話,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一雙大眼睛睜得老圓。怔在那裡,卻不回話。龍吟風亦不怪他,心思:「小孩子見了生人,總有幾分怕羞。」正待想個法子哄哄他。那小童忽地將粳米粥往桌上一放,扭頭向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叫道:「媽媽!那位叔叔醒了。」

    龍吟風躺在床上,不禁越想越覺得有趣。心思:「這救我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正思付間,只聽「嗒!嗒!」的木屐之聲,由遠及近。龍吟風忙起身,只見一名女子掀開門簾走了進來。但見她,高梳雲髻,斜插金釵。一身寬大的長袍,質地精良。纖美的玉足上套著一雙雪白的羅襪,蹬著一對平齒木屐,碎步走來。

    龍吟風忙起身相迎,怎奈失血太多,身子骨虛弱。方一起身,復又躺下。

    那女子見龍吟風起身,忙快步上前,一把將龍吟風扶住。嘴裡低聲嘟噥了兩句,似在責備龍吟風不該擅自起身,震動了傷口。這兩句話,龍吟風不聽便罷,一聽入耳,心中便「咯登!」一下。雖聽不懂這兩句的意思,但這女子分明說的是倭寇的言語。」難道我被倭寇擒住了?這女子便是倭寇的親眷?還是~~」龍吟風心中一緊,反覆將這女子打量。只見這女子容貌清麗,態度溫婉,怎麼看也不像是壞人。

    「多謝!」龍吟風隨口答道。那女子也是一怔,退後兩步,眼睛盯著龍吟風,顫聲道:「你,你不是扶桑人?」

    那女子的漢語雖然流利,但多少帶一點域外的口音。龍吟風一聽之下,更加明瞭。

    「當然不是,我是漢人。」龍吟風淡淡的道:「莫非你要救的不是我?」

    「不是,不是。」那和服女子瞪大了美麗的眼睛,微微搖頭道:「我見你受了傷,躺在溪邊,還以為你是~~」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指了指龍吟風的額頭。

    龍吟風一抬手,摸了摸額頭,只覺從額頭至頭頂俱是光禿禿的一片。猛然想起當日為了混進倭寇大營,自己已將前額全剃禿了,不禁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道:「誤會!誤會!我不是你想要救的人,叨擾了!"

    說罷,掙扎著起身,便要向外走。

    「等等!」和服女子一閃身,將他攔住。

    「怎麼?還不肯放我走了?」龍吟風冷冷道。

    「不是,不是。」和服女子俏臉微微一紅,急道:「你的傷還沒有好,走到半路上,傷口又會裂開的。不如,不如~就在這裡養好傷再走。」

    「哦?」龍吟風微覺詫異的眼神看了看她,道:「你已經知道我是漢人了,還要救我麼?」

    「嗯!」和服女子點了點頭,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輕聲道:「我拜菩薩的,不管漢人還是扶桑人,我都救!」

    龍吟風盯著她的眼睛,見她眼神中毫無矯揉做作之色,不禁心中暗自猶豫:「到底該不該信她呢?」

    正在猶疑之際,忽聞門外「噗嗤!」一聲。二人忙扭頭望去,只見適才送粥進來的童子,正躲在門外偷笑。

    「小鬼,你笑甚麼?」龍吟風笑著道。

    那小鬼手上拿著一本書,蹦蹦跳跳的跑進來。一邊指著書上畫的人像,一邊笑著問龍吟風道:「叔叔!這書上畫的人都好奇怪,他們為甚麼都不穿衣服呢?」

    「森兒!」和服女子紅著臉,面上帶著慍怒,高聲道:「快把書還給叔叔,偷拿別人的東西可不好!」

    「我沒偷!書是從叔叔懷裡掉出來的,我只是撿來看看。」小童撅著一張小嘴,眼中帶著倔強之色,淚珠兒在眼眶中轉來轉去,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龍吟風低頭一看,見人體上繪著一條條經絡,一處處穴位,正是從金奴嬌處得來的《金針秘要》。不禁「哈哈!」一笑道:「沒甚麼,沒甚麼!小孩子愛看書是好事。」

    一俯身,輕撫小童的額頭道:「你幾歲了?會認字麼?」

    小童將胸一挺,道:「會呀!我還會寫自己的名字。」

    說罷,滴溜溜爬上凳子,拾起書桌上的毛筆,蘸飽了墨,在紙上寫下一個」森」字。

    「哦,原來你叫木,木,木。這麼多木頭,以後乾脆叫你小木頭好了。」龍吟風見小童寫字時一筆一劃,神態專注,一片小兒的天真爛漫,不由得更加心生歡喜。一把將他從凳子上抱下來,與他逗趣道。

    「不對!我叫鄭森!這三個木頭加一塊念「森」。鄭字我還不會寫,等我爹回來教我寫會「鄭」字,我就能完整地寫出自己的名字了。」

    「森兒,快下來,別讓叔叔抱,叔叔身上有傷,萬一震破了傷口·~」和服女子關切道。

    「不妨事,不妨事!」龍吟風揮手道。只覺與這天真爛漫的小童在一起,這幾日的愁苦之情減去了許多。

    「叔叔,我給你端來的粥,你吃了嗎?」鄭森將小腦袋頂在龍吟風的額前,細聲問道。

    「哦!還沒吃哩!你這麼一說,叔叔倒覺得餓了。」龍吟風放下小童,轉身回到桌旁。

    和服女子拍了拍手,一名丫鬟模樣的女子端了一張木盤進來。只見這木盤中盛著一盤醬牛肉,一碟泡菜,一小盤鹹水花生。

    和服女子躬身道:「山野之地,也沒有什麼好招待。請多多包涵。」

    龍吟風見這和服女子忒地謙恭多禮,心知這是她們的風俗。當下點點頭,亦不再客氣,將那幾碟小菜,就著粳米粥,呼啦啦吃了起來。只是,有了前車之鑒,不敢吃的太快,太飽,生怕又脹穿了肚腸。

    將將吃了一半,龍吟風但覺肚子沒那麼餓了,便放下筷子。問道:「此處是何地界?」

    和服女子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龍吟風。見龍吟風問話,忙起身回道:「此地乃是青雲山南麓,永泰與莆田交界之處。」

    「哦!」龍吟風應了一聲,低頭沉思道:「想不到在密林中狂奔了一個時辰,竟從永泰跑到莆田來了。」抬起頭,將屋內環顧了一周,又問道:「你家相公呢?出遠門了麼?」

    和服女子微微歎了一口氣,輕聲道:「我相公常年在海上討生活,十個月裡倒有九個月不在家。我早已習慣了。」

    鄭森見母親歎氣,乖巧地鑽進母親懷裡,用小手輕輕撫摩母親的肩頭,似在安慰她一般。

    和服女子微微一笑,將鄭森摟得更緊了。輕輕道:「還好有森兒在身邊。這孩子年紀雖小,卻十分懂事。有他在,倒也不覺得十分難過。」

    「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龍吟風心中一陣感歎,卻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岔開話題道:「夫人,可肯將芳名賜告?今日承你救命之恩,來日龍某必將報答。」

    「我姓田川,單名一個「春」字。報答的話就不必說了,我救你,只為兌現在菩薩面前許下的諾言,原本也沒指望甚麼報答。」春夫人淡淡的道。

    「呃~」龍吟風竟一時語塞,未曾想眼前這位春夫人竟有如此的胸襟。心中不禁對她又多生了幾分敬意。

    正在沉默無語之際,忽聞門外傳來陣陣吵嚷聲。只聽一蒼老沙啞的嗓音道:「推甚麼推?我明明看見那東洋婆子救了一個倭寇回來,就在這屋裡。今日你們若是不將倭寇交出來,我們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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