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科幻小說 > 鑿通逸史

正文 第八十七回 長頁屏施計救人 庚制銅他鄉遇舊 文 / 推窗看雲

    長風破浪跨鯨時,駿馬高冕衣綾錦;風停浪息入淺灘,笑看泥淖小蝦米。

    卻說長頁屏回到和鮮卑人宇文大樹等搭的帳幕,卻心中叫苦,他看到帳幕周圍圍了一大群匈奴武士,吵吵嚷嚷的,宇文大樹幾個鮮卑武士被人圍在垓心,幾個人照顧一個,一個個動彈不得。長頁屏不敢上前,躲在一邊,裝作看熱鬧的閒人,擠在人群裡。眾人伸長了脖子,踮著腳往裡面看,嘴裡咕咕噥噥的:『嗨!這幾個傢伙倒霉了!到處亂打聽,惹了王爺的脾氣了!」旁邊有人說:「你知道個屁!這些人都是鮮卑的,那個鮮卑的什麼檀,檀什麼的,最近脾氣大的緊,不把王爺放在眼裡了。這幾個人偷偷摸摸的進了王庭,不是奸細就是探子!王爺要殺一儆百!」

    長頁屏大驚:「王爺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呸!探子不殺了,留著幹什麼?嘖!」

    長頁屏心頭火急,卻知道自己現在上前,不過是羊投虎口,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自己身邊卻沒有一個可以商量的人,他退出了人群,撒腿就跑。在一個轉彎的地方,一下子撞在一個人的身上,把那人撞得半天爬不起來,嘴裡吭吭唧唧的不停地「哼哼」。長頁屏不好意思的上前把那人扶起,看那人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年,順勢抓住了長頁屏叫道:「撞了人還想跑!快來人哪!」大喊大嚷起來,長頁屏好不耐煩,想要揮拳揍他。幾個人卻圍了過來。紛紛指責:「嗨!你這個漢子!怎麼著?還想動手打人不成?」長頁屏臉上帶笑。賠禮告饒:「哪裡敢?我只是拉他起來。諸位誤會我了。」他看幾個人不像是匈奴人,穿的破爛,卻好像臉上還有點油潤,不像是長期流浪的。心中一動,說道:「各位,我急著去尋我的同伴,有一樁好事要辦。沒想到撞著了這位大哥。」

    「好事?什麼好事?」幾個人眼睛放光,盯著長頁屏。

    「這個。這個,唉,不過是一點錢。」他期期艾艾的沒有痛快的說,幾個人卻心知肚明,他要偷些錢財。這幾個人正是左賢王王庭的一幫無賴混混,正在想辦法哪裡弄些錢來,正好長頁屏慌慌張張的過來,幾個人想訛詐他幾個錢來喝酒,沒想到他卻先說出了弄錢的事。

    為首的一個壯士故意裝作不相信的樣子,伸手摘下了長頁屏的帽子。「你這個帽子還值幾個錢。」塞進了懷裡。長頁屏的帽子是在檀部時候,檀王給的。是黑貂皮的,還有一塊白玉,卻是值不少錢的。長頁屏知道遇上了賊,心中電轉,救人的事就在你們身上了。他攤開手,哭喪著臉道:「我大哥帶著一袋金子,還有不少的珠子被人害了。如果各位大哥能夠把我大哥強回來,金子、珠子還有幾十匹馬就都是各位的了!」

    幾個人眼睛裡的光更加的閃爍,都急不可耐的想要動手,那頭領卻意似不信:「不會吧。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票,我怎麼不知道?」長頁屏心知要遭,他本不善說謊,又長期沒有和人相處了,這些天又急急忙忙的趕路,對於人情世故方面就很不瞭解,本想說些大話吊起對方的胃口,卻說漏了嘴。急中生智,他微微一笑,故意沉吟不語,心中急思對策。那些人見他不說話只是笑,心中卻也狐疑。那為首的壯士盯著他,「你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他們都是最近因為天旱,沒有了牧場,丟失了牲口的牧人,一路流落到了王庭,一家人嗷嗷待哺,只能鋌而走險做些個偷雞摸狗的事,眼見北風日緊,漫長的冬天就要到了,他們已經等不下去了,必須盡快弄些東西過冬。

    長頁屏見他們急了,說道:「我實話實說了,各位,我不過是個偷兒。剛剛從那邊的一個帳幕出來,被人攆了半天,才甩脫了。那些人不像是本地人,好像是從東邊的什麼地方來的,帶著無數的金珠寶貝。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很好下手。」隨手抓出,那大哥藏進懷中的貂皮帽子還有其他人懷中的東西都到了他的手中!一幫人目瞪口呆,他們幾個人本來聽了他的描述,眼睛裡已經可以滴出饞涎來了,這時候見了他的身手,確信他的確是個「偷兒」,而且是個賊祖宗。一個人笑道:「他說的和我說的是一家!他們來了有好幾天了,總是出出進進的,好像很急的樣子。我害怕他們馬上就走了!」原來他們不敢對單于庭的老住戶下手,卻緊盯著新來的,以為新來的沒有根基,對情況不熟的。

    那大哥被長頁屏鎮住了,一時沒了計較,聽自己兄弟再這麼一說下了決心:「走!看看去。」

    他們回到了宇文大樹的帳幕那裡,匈奴武士還在吵吵著什麼,圍得人更多了。長頁屏對幾個小賊說道:「富貴險中求。你們敢不敢幹?」那幾個人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不過說道「敢不敢」,那豈不是侮辱人?幾個人很乾脆:「敢!有什麼不敢?」

    長頁屏大喜道:「大伙跟著我做。我做什麼,你們只要跟著做就是,我保證你們的牲口可以蓋住天地!」眾人這時候已經頭腦火熱,忙不迭的點頭。長頁屏悄悄安排兩人在旁邊的馬匹那裡,等到亂起就割開了韁繩;兩個人在附近拿出打火的火鐮,等著放火;幾個人等在人群那邊,等到亂起,就上前搶奪財寶。眾人點頭。長頁屏聳身衝進了匈奴武士中間,手中寶劍晃動,幾個武士已然墜落馬下,沒了主人的戰馬身上中劍,狂嘶悲鳴跑開了。一時間人群大亂。幾個小賊跟著動手,他們新近才到的王庭,經常被王庭武士欺辱,見今天是和衛士過不去。心中的暢快無法言說。大火在周圍迅速地鋪開了。接著是宇文大樹等人的馬匹被人放開了。四散奔逃。那些武士剛剛見有人搗亂,想要衝過去抓人,沒想到一下子大亂急生。這時候卻是深秋初冬天氣,天干物燥,加上西北風猛烈,周圍的帳幕「呼啦啦」跟著起火。

    匈奴武士雖然人多,卻不知道亂子從何而來,分散開想要阻住火勢。卻眼見得大火鋪天蓋地的起來了,也顧不得在捉拿鮮卑的人馬,趕緊逃命去了。長頁屏衝進了人叢,揮劍割開了檀部英雄的綁縛,眾人發喊衝出了火場,長頁屏也顧不上幾個想要發財的小賊了,眾人沒命價跑出了王庭,來到了曠野之中。回頭看看已經燒紅了的王庭,聽著鬼哭狼嚎的大火的「辟啪」聲,還有四處奔逃的人。哭聲震天。長頁屏暗暗後悔,自己這一把火不知壞了多少人家的產業、生命!

    這下子他們都成了匈奴武士追捕的對象了。長頁屏考慮宇文大樹等人和自己在一起,於事無補,還不如讓他們回到鮮卑另作打算,自己一人前往單于庭,見機行事。說了打算,宇文大樹同意了,帶著人往東進發。長頁屏卻一路向西而來。

    一路上他不敢暴露行跡,急急趕路,不停地有匈奴騎士來來往往,卻沒有人理他。長頁屏心中奇怪,難道他在左賢王王庭放火的事,左賢王竟然大度的不聞不問不成?越是近了單于庭,武士越多,一路上絡繹不絕。行人都躲在一邊,不敢觸了武士們,長頁屏是但求別人不理他,他自然不會去招惹別人的。只是好奇心卻越來越重,不可遏止了,他急於想知道為什麼那麼多的武士出了單于庭一路往東而去。

    單于庭終於到了,這裡和左賢王王庭相比又是一番氣象:漫山遍野的帳幕,看不到邊;人流不息,人喊馬嘶之聲響徹耳畔。鮮衣怒馬的騎士不時地馳過;華麗的馬車轆轆駛過;奇異的各國人士,操著聽不懂的話語。長頁屏沒想到自己還能夠活著再次來到單于庭,幾年前在這裡的遭遇,仿若昨天。他走在單于庭的帳幕間,恍如隔世。

    長頁屏想要走進一個帳幕,吃點、喝點,摸摸身上,除了已經綻開了的破舊衣袍,他只剩下一柄劍可以值點錢。一路上多虧了這把劍,他才能擊殺些小獸,撐到這裡。他拿著劍,猶豫著。終於,他走進一個掛著羊皮袋的帳幕,一個年輕的匈奴女人笑著迎來:「大爺,要點什麼?」

    「拿些吃的、喝的。快。」女子笑吟吟的轉身,就要離開,一個人突然出現了,巴掌「啪」的打在女人的臉上,響聲驚得長頁屏一激靈,他疑惑地看著那個渾身髒兮兮的男人,還有那個可憐巴巴的女人,不要說他,就是挨了打的女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男人笑瞇瞇的看著長頁屏:「大爺,您要是不介意,請您老人家先付了錢!我這就替您老準備吃食。」長頁屏才知道女人挨打的原因,心中氣惱,叫道:「你小子瞎了眼!覺得爺爺身上沒有錢嗎?」

    「當然不是。只是我們這裡就是先付錢後吃飯的。」

    「你?狗眼看人低。」

    「大爺罵的是。請大爺付了錢,我好給大爺準備。」

    長頁屏「騰」的站起,手中的寶劍「倉啷啷」拔出了,那人卻是面不改色,依然笑嘻嘻的,眼睛沒有看他,臉上的笑意愈濃。長頁屏看著他譏笑的臉,想要一劍劈了他,卻緩緩地把劍收歸鞘裡,轉身就走。那人叫道:「大爺慢走!」

    「怎麼?」長頁屏回過身來,盯著那俗不可耐的傢伙,眼睛中冒著怒火。

    「大爺的劍賣不賣?」那人卻只是盯著他手中的寶劍,眼睛裡好像要伸出手來抓走了那劍。

    「你倒是識貨!賣!你出多少錢?」

    「一斤金子!在單于庭,只有我這麼大方的買主,才會出這麼公道的價錢。」

    長頁屏在猶豫,一斤金子,的確是他現在最急需的,而劍,也是他離不開的。

    「大爺,在單于庭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錢!錢才是您當今最要緊的東西。」

    長頁屏把劍推給了那人,那人大喜,卻沒有急於接過來。而是回身進去。瞬間奔出。手中拿著一個袋子,打開了,一大塊金子閃著光。長頁屏和他金劍互換過手,提著金子走出了帳幕。他沒有看到那個人臉上露出的狡獪神情。

    出來帳幕,外面的寒風一吹,他發燒急躁的頭腦涼了下來,才想起肚子裡還是空蕩蕩的,不願意再進那個酒帳。看看旁邊還有一個掛著酒袋的帳幕,鑽身進了帳幕。這個帳幕比剛剛的那個還要熱鬧,各種氣味混雜,中人欲嘔。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掉頭出去,一個油光滿面的人喊道:「客官吃點什麼?」飢餓打跑了對氣味的恐懼,他跟著那人到了一個坐席處,從袋子裡拿出了一塊金子給了那人,叫道:「一個羊肩,一袋酒!」他不由自主的大聲喊叫著,仍然害怕那人聽不清他說的什麼。旁邊亂糟糟的聲音,讓他一下子有回到了人間的感覺。那人走了半晌。沒有過來,長頁屏聽著旁邊一個席上有人在大吼大叫著:「盧!盧!盧!」還有人大笑,還有女人的哼嚀聲,他聽得有點意亂神迷了。看賣酒的還沒有過來,就站起來,轉到了旁邊,一群人圍著,在大呼小叫,他擠了進去。只見一個胖乎乎的男子,臉上汗水直淌,眼睛緊盯著中間的一個小几,幾人手中拿著幾塊木片。心知是在賭博,那個胖子恐怕輸了不少。眼睛一轉,周圍的幾個人互相在使著眼色,知道他們是在捉這個胖子。一個小個子的瘦黑的傢伙懷裡摟著一個女人,兩手不老實的在女人身上動。長頁屏手癢難耐,就想上前參與進去。這時聽得一個聲音:「一條羊肩,一袋酒!」回頭看到賣酒的拿過來一袋酒和一條羊肩,放到了自己的席上。才擠了出來,狼吞虎嚥的把酒喝了,肉吃了。

    他急急忙忙吃了,重又擠進賭博的人群中,那個胖子已經不見了,在他的位置上坐著一個鬚髮花白的人。長頁屏叫道:「算我一個!」那些人頭也沒抬,黑瘦的那人道:「只要有東西,誰都可以的。」長頁屏把盛著金子的袋子扔到几上,那人拿起,打開了看看,又扔了回來:「成色差得很!算你三兩!」長頁屏笑道:「三兩就三兩!」他本沒打算人家會給他夠數,一斤能得三兩,還能吃喝了一頓,也差不多。

    「讓讓!」他在那個花白頭髮的身邊坐下,眼睛盯著莊家,那人還是沒有抬頭,只是說道:「知道規矩吧?一局半兩金子,或者是半隻羊,一個馬腿,兩條牛腿,……」「不要說了!我的是三兩金子,一下下完!」

    幾個人這才抬頭看他,半兩金子已經是個大賭了,他一下子三兩金子全部賭上,幾人心中思忖,兩個人率先站起,接著又有兩人站起,只剩下那個老者和一個面色蒼白的人沒有動。長頁屏晃動身子,笑道:「這下子鬆散多了。來來來!開始吧!」

    莊家身邊的女子已經站起,莊家深深的看了長頁屏一眼,把樗蒲搖動。突然,那老者叫道:「且慢!我看這還是麻煩。不如我們直接撒骰子吧,更乾脆!」長頁屏大叫:「好得很!就骰子!」那個白臉的人也是微微一笑,輕聲道:「可以。」

    莊家拿出了兩枚骰子,叫人拿過一隻大銅碗來,說道:「我們是輪著擲?還是怎樣?」老者看著長頁屏,「這位先生面生得很!請先生定奪吧。」長頁屏心中一動,在賭場上還有人這麼彬彬有禮的?這傢伙或者是箇中高手,或者另有打算。他也不客氣,接過碗和骰子,搖動起來,骨質的骰子在銅碗裡「叮咚」作響,悅耳至極。長頁屏大喝一聲:「開!」放開了銅碗,卻是兩個五點,已經是大點了。心中得意,把碗推給了老者。老者一笑,也沒有怎麼動作,骰子和碗的碰撞越發的激越,然後他輕輕地把碗放下,碗裡的骰子還在轉動,一隻停下,是個六點,另外一隻還在轉動,長頁屏大急,急吼道:「一!二!三!」老者一笑,「你到底是想出幾啊!」骰子停住了,又是一個六點。長頁屏面色蒼白,把自己的黑貂皮帽子摘下,這是他僅有的值錢的東西了。老者看了他一眼,拿著帽子。摸了摸。「嗯。好皮子。這塊玉也好。不過皮子時間長了,不值錢。這塊玉給你三兩金子。」長頁屏笑笑:「行!」他又拿過了碗和骰子,根本不管還有人沒有動手。他認真地、仔細地把骰子放進碗裡,搖動銅碗。搖了半晌,還沒有決定是不是放手。眾人盯著他的手,有的鄙夷,有的熱切,有的好像空無一物。他最後覺得有了把握。大吼一聲:「六!」骰子跌落几上,一個六,一個三。他的眼裡閃爍著光芒,緊盯著老者,老者卻沒有動手,把碗推開推到白臉人面前。那人一笑,隨隨便便把骰子扔進了碗裡,把碗推到幾中間,眾人看去,卻是一個六。一個四。長頁屏大叫:「這怎麼算?你根本沒有搖,只是擺上!」那人眼一瞪。冷冷說道:「幹麼要搖?」他的最後一點家當也輸了。心中的懊惱,還有被人算計的氣憤,看著周圍人的譏笑的、幸災樂禍的臉色,他握緊了拳頭,卻沒有發洩的對象;他想要搶了自己的帽子,那白臉青年卻看也沒有看他,就揪了帽上的玉,把帽子隨手扔到了一個人的頭上。他站起來一句話不說就鑽出了帳幕。

    長頁屏在單于庭溜躂了半天,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不知道自己到什麼地方去,一聲鳥唳驚醒了他,抬頭看去,一隻碩大的蒼鷹停在空中,不遠處一個衣袍華貴的匈奴貴公子騎著一匹渾身雪白的駿馬走來,後面跟著幾十騎人馬。長頁屏看那公子人如鸞鳳,馬似蛟龍,心中慚愧,退開了,擠進路邊的人群。旁邊的人在議論:「右賢王王子果然是匈奴第一美男子!飄逸瀟灑,即使神仙也不過如此吧!」長頁屏低聲問道:「這是右賢王的王子嗎?」旁邊人答道:「正是!你難道不知道?王子是匈奴最美的男子。」

    長頁屏笑道:「兄弟從邊鄙而來,不知道貴官們。」沒人再搭理他,眾人帶著無比的崇仰和喜愛,歡呼雀躍。看著王子帶著人馬迤邐而去,長頁屏才走出人群,剛想繼續溜躂,一個人騎馬馳近身邊,跳下馬來,長頁屏驚疑的看著這人,他是右賢王王子隨從中的一個。那人滿臉堆笑,說道:「先生是長頁屏先生吧!有故人相請!」

    長頁屏的驚疑更加深了,他在單于庭能有什麼故人?而且和王子們有關係?不過他這時候也沒有地方可去,遂一笑:「正是在下。」那人把馬讓與了長頁屏,自己牽著馬帶著長頁屏到了一個巨大的帳幕前面,一個人迎了過來,長頁屏看著好像見過,卻不確定在哪裡見過。那人上前不由分說就抱住了長頁屏,臉上又哭又笑的表情:「你個老小子!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兔崽子,這些年跑到哪裡了?藏在東海裡了嗎?」

    長頁屏一下子懵了,抱緊了那人,雙拳亂擂:「庚制銅!?庚制銅!你個王八蛋,原來還活著!我以為你個臭小子早就完蛋了!你,你怎麼在這裡?」

    庚制銅是個四十來歲的人,已經鬚髮蒼蒼了,和當初的玉面小生的模樣大為不同,長頁屏才沒有認出他來。他們兩個都是陳地人,在出長安之前就認識,庚制銅家中本是製煉、販賣鐵器、銅器的,時常和長頁屏家打交道,兩個人就認識了。後來他父母先後染上了時疫,隨即就離世了,他當時才十多歲,不知怎麼辦,家中奴僕還有各色親戚今天拿些這,明天拿些那,不久家中就再沒有什麼人來了,他自己流落街頭,被一個曾經和他們家做過生意的人家招贅做了上門女婿。誰知那家人兄弟眾多,經常上門辱罵。庚制銅心中氣憤日多,有一日跟人打了起來。官府斷案,判他邊境服役。他妻子的父母經此打擊,一病不起,不幾天兩人就離世了。他在服役的地方聽說了家中遭際,心頭的憤怒難以抑制,偷偷跑回來家鄉,夜間闖進了仇人家中,殺了幾人。這一下轟動了陳郡,他妻子要跟他同生共死,花光了家中的錢財,贖得了性命。其中長頁屏也多有幫忙。長頁屏的授業恩師其時正是陳郡的太守,其人深受具孟、郭解等人的影響,與俠客交往,看庚制銅好似文弱書生,卻外柔內剛。敢於與人動刀動槍的。就寬解了他。誰知郡守解了庚制銅的麻煩。卻自己招惹了麻煩,被人告下貪賄曲法枉縱,長安來人要重審此案。那郡守雖然枉縱,卻沒有貪賄,掛冠而去。長頁屏卻是不知其中就裡,還要給恩師喊冤,被人逮了,下在獄中。本來沒有多大的事,只是給他一點勸誡。他卻一時激憤,大罵官府有眼無珠,惹惱了官府,要制他藐視朝廷的重罪。適逢張騫出使,灌夫四處搜羅人才,才把他謫戍邊庭效力。那庚制銅眼看也沒法在家裡待了,也陪著他一起出關。

    兩人到了草原,蹛林大會與匈奴人糾纏、衝突,庚制銅就失了消息。長頁屏卻逃了出去,跟著一群東夷人一路往東。到了挹婁。兩人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的信息,這麼多年,都以為對方已經物故了,誰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在這時重逢。

    庚制銅帶著長頁屏進了大帳旁邊的一個帳幕,裡面已經有幾個人坐著,見兩人進來,大伙只是看了一眼,就繼續說著什麼。長頁屏見那幾人都是匈奴人的服色,也沒有在意。庚制銅拉著他坐在一個角落,開始時尋找長頁屏的那人拿來了酒食,長頁屏心中歎服,這些酒食器具就跟外面大為不同,非金即玉,雕琢精美,任意一件怕不值幾萬錢!庚制銅倒了一些酒在長頁屏跟前的白色的玉杯裡,酒色好像鮮血的顏色,一股濃郁的酒香直擊他的心底。長頁屏拿起了杯子,看著,眼睛裡卻空洞的沒有一點東西,心裡也是空落落的。庚制銅看著他奇怪的表情,笑道:「怎麼了?兄弟!沒喝酒就醉了!」

    長頁屏放下杯子,看著他,「我還真沒有心思喝酒!我是有事才到的單于庭,沒想到遇到了你。如果不是遇見你,我可能現在還在寒風中呢!不過,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是現在這樣子?」

    庚制銅看著他,捻著花白的鬍子,臉上的皺紋密集,滄桑的臉粗糙,這一仔細看,長頁屏才覺得庚制銅老得不是一般的很,他經歷過什麼事?他越發的想要知道。庚制銅笑了:「你一定覺得我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很多人都被我的臉騙了。這些年我其實養尊處優,跟著王子,幫王子幹些事,像山上的銅鐵玉石什麼的,這些都是我祖傳的本領。只是日曬雨淋風霜侵襲是少不了的。」長頁屏聽他說的輕鬆,心中卻知道哪一樣都不是隨便可以做成的,這些王子們才是真的養尊處優的,而把所有的吃苦受累的事交予其他人做,自己享受現成的,不過既然他不願意多說,多問也是無益。也簡單的說了自己的經歷。兩人隨便幾句話就把自己十來年的經歷輕描淡寫的說了,沉悶和壓抑的情緒沖淡了剛剛重逢的欣悅。庚制銅拿起杯子,長頁屏也跟著拿起,兩人輕輕地點頭,庚制銅仰頭把酒喝乾了,長頁屏見了也仰首干了。兩人重又陷入了沉默。

    庚制銅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說是有事才到的這裡,可不可以說說什麼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長頁屏一笑,「我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麼。不過,有個人你可能知道,左賢王的王子在什麼地方,你能不能打聽出來?」

    庚制銅看著他,「你找王子?隨便在單于庭拉著一個人就可以問到。他的大帳在單于庭的東面,你來的方向,一個最大的帳幕。他現在是單于庭的大人物,不一定在大帳裡的。」

    長頁屏知道他也有難言之隱,在王子的身邊,自不能像平常人一樣信口胡說,自己在這裡恐怕還會帶給他麻煩。推開杯子,站了起來。庚制銅急忙拉住了他,「兄弟怎麼?我們才剛剛見面,你就留下吧!」

    長頁屏搖頭,「我還有事要幹。對了,漢天使要回到單于庭了!你知道嗎?」

    庚制銅點點頭,「當然。單于庭上至大單于、太子還有各位王子、王公,下至各邦的人民都知道了漢使要回來,也做好了迎候的準備。」

    長頁屏卻是大吃一驚,漢天使要動身回到單于庭的消息根本沒有幾人知道,自己就是那幾人之一,自己才剛剛到的單于庭,怎麼這個消息卻已經滿天下都知道了?

    兄弟分路逃大荒,東奔西走各短長;他日重逢異舊趣,情義如今費思量!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