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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五回 虛虛實實施巧計 冷冷清清見天王 文 / 推窗看雲

    冷風鳥獸絕跡遠,無言飛雪飄滿川;刃比冰寒心欲涼,付託到我一身擔。

    孔幾近走到一堆身體已經損毀嚴重的人跟前,這些人已經不能說是完整地人了,他們在離開他之後,又受到了摧殘。他眼中落淚,既不忍直視,又不得不強忍心中的悲憤,看著他們。一人嘶啞著聲音,輕笑道:「孔公子,不要為我們難過了。我們幾個是咎由自取,這些年在匈奴,每天遊蕩,無所事事,喝酒、嬉鬧,把什麼都撂下了。這一次真的跟人動手,唉,」搖頭道:「慚愧至極!我們幾個連一個後生晚輩也打不過。我們輸得心服口服,就是死了也不敢怨別人。只是,丟人現眼了,還拖累了長頁兄。」說話的是門先生,他們七子在匈奴王公的大帳裡出出進進,自然而然的可能就放鬆了,沒有功夫修煉武功,華陽客桑扈子等連修氣了道也淡了,當需要他們冒鋒鏑,見真章的時候,過去的東西都生疏了,一下子被人打得個發昏十二章。孔幾近瞭解他們的心情。

    又一人笑道:「門大哥不要滅了自己的威風,圖漲他人士氣!我們雖然被人打翻了,卻不是我等技不如人。老孔,你要小心有人使詐玩陰的。你是個赤誠君子,最不願防人。」孔幾近聽出了是長頁屏在說話,這人跟他一起從東邊來到匈奴,沒想到一個意氣風發的人,現在成了這樣一個到處露著骨頭,筋肉已經被凍壞了的。走過去無言脫下自己身上的鹿皮袍,蓋在長頁屏的身上。看到曾大眼、孟平通都在。精神萎靡得很。不過身體看來還沒有大問題。摟住了兩人,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兩人吃力地笑道:「我們就說小孔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果不其然,你到底來了。」孔幾近黯然苦笑,他也沒想到會是這樣重逢老友的。還有幾個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也一一點頭示意。沉默半晌,起身對大伙說道:「各位走的時候,一定帶著這幾位兄弟。陛下,您還能走動嗎?」

    挹風元點點頭。她已經聽說了這些人都是來救他們的,雖然只知道孔幾近和長頁屏,他們見孔幾近安然無恙,已經心花怒放了,看起來這一次還是他一人扭轉了局面,救了大伙的。孔幾近黯然神傷之時,匈奴王子劉虎金的手下武士不幹了,高叫道:「快快給了我們解藥!囉囉嗦嗦的幹什麼?像個女人!」

    孔幾近怒目而視,氣道:「你們把我一刀砍了,豈不乾淨?哪裡那麼的著急!」

    一人賠笑道:「大爺當然不急。不過我們已經放了你們的人。你總該踐行諾言吧。」

    「你們大伙慢慢的走吧。王子殿下不介意送給大伙幾匹牲口,大伙騎了走吧。」他倒是大方。代替王子下令,武士看看王子,王子點頭,他不敢違拗,如果莫名其妙的在這裡丟了性命,太不值得了!他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還有許多的女人和玩物,大片的草原需要他治理呢!幾頭牲口,給了就給了吧,反正只要抓住了這個小子就行了。

    眾人上前取了武士手中的韁繩,體弱的和受傷的先上了馬。塞夢聖眼尖,對紅臉牛子道:「那邊還有幾頭駱駝,牽了來吧。」紅臉牛子奔過去把幾頭駱駝牽了,眾人騎馬的騎馬,騎駱駝的騎駱駝,紛紛給孔幾近施了一禮,眾人知道他們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還在他的身上,當前不是感傷和敘舊的時候,到了安全地點再說了。揚鞭催動牲口,「噠噠噠」而去。

    劉虎金有點疑惑,把這些人放了是不是明智?這個人的毒是不是虛張聲勢的?怎麼到了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什麼反應?有的人卻急不可耐了,紛紛叫道:「人都走遠了,你怎麼還不把解藥給了我們?快快拿出來!」

    孔幾近淡然一笑:「我傻呀,這時候給了你們,誰一時興起,給我一刀,我豈不冤枉得很!」

    「那怎麼辦?你要什麼?王子殿下豈會言而無信?」

    孔幾近故作沉思樣,等了一會,說道:「也罷,我就給了你們解藥就是。給了之後就算誰真的想要砍我,我也認了。」他說話的時候看著王子,劉虎金卻裝作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沉默不語。孔幾近心中一凜,這傢伙不要看年輕,卻持重得很,城府極深,這一次雖然吃了虧,自己恐怕也惹上了大麻煩。心中一動,兵不厭詐,自己就跟他們玩到底吧。緩緩說道:「你們誰給燒一大鍋熱水來。」自然有人忙不迭的去燒水。

    「把牛羊肉煮上幾頭,把肉湯取幾大碗來。」牛羊肉湯這些都是現成的,有人取來了,放到跟前。孔幾近抖抖索索從懷裡取了一個小包,打開了,裡面是一些碎葉一樣的東西,一下子全部倒進了碗裡。伸手攪了攪,此時正是嚴冬,肉湯從鍋裡盛出來到了他手裡已經不是特別的熱了,吸去了手上的湯汁,端起了一碗,笑道:「我先喝了,好讓各位放心。」「咕嘟咕嘟」把一大碗肉湯全部倒進了肚子。

    眾人以為他放進碗裡的就是解藥,眼巴巴的看著他喝了肉湯,急切的看著王子,等他示下。王子矜持的點點頭,有人趕快給他端了一碗,他這時候也不矜持了,迫不及待的喝了下去;這時候流水一般的端來了幾十碗肉湯,望著孔幾近,希望他繼續拿出解藥來。孔幾近一笑,「把有藥的幾碗跟別的攙和一下就是了。我的解藥就那麼多,攙和了之後足夠用。」武士們不敢生氣,只得把他放進解藥的幾碗和別的攙和了,大伙分別喝了。

    一個武士把大碗一下子摔到地上,地上凍的堅實至極,陶碗「侉」的一聲摔得四分五裂;他「倉啷啷啷」拔出了腰間的佩刀,一個箭步竄到孔幾近跟前。刀就抵住了他的脖子。扭頭問王子:「怎麼結果了他?是一刀割了。還是剝皮剔骨?還是把他四肢砍了,喂狼?」他說一句孔幾近就是一抽。眾人的眼睛都看著王子,只等他一聲令下,就動手。

    王子蹙眉疾獸,好像很難決斷怎麼處置他。孔幾近輕輕推開了刀鋒,笑道:「各位吃了解藥,就要殺人了?這真是所謂的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吃了飯罵廚子,好了病打巫醫!各位英雄、各位勇士,在下豈能任人宰割的!諸位既然如此的不領情,那我只好也不客氣了!這位壯士只管一刀砍下,看看我孔幾近是不是會皺一下眉頭!」

    眾人聽他話裡有話,卻不得要領,知道他能夠享得盛名,絕不是幸至的,肯定有他的道理。那人悻悻的收起了刀子,大伙看看王子。又看看孔幾近,不知該怎麼辦。王子也拿不定主意。這傢伙看來是留有後手,殺了他事小,如果他留下了什麼陰謀,就事大了。但是他也不便向他求問,這時候,他身邊的那個漢人又說話了。他對著孔幾近微微一笑,躬身施禮,「孔兄果然是個高人!心思縝密至極,心機果然難測得緊!哦,對了,在下還沒有介紹,小子是陳甲,在王子身邊給王子幫忙的。」孔幾近搖頭,他剛剛來到匈奴,不要說陳甲,就是王子劉虎金的名號他也是頭一次聽說。陳甲微笑了一下,知道他不清楚自己,書中暗表,這陳甲世代在匈奴中生活,他的祖先不知怎麼和大漢皇家結了仇怨,一家人被剿滅了,只剩下一個孤子僥倖逃得性命,一路逃到了匈奴。又不知怎麼的和匈奴的王公結識了,成了王公和大單于的紅人,不停地挑唆匈奴王公到長城牧馬。雖然他們的血統還是漢人的血統,骨子裡早已經把自己當做匈奴人了,而匈奴也沒有把他當做漢人看待。陳甲繼續說道:「孔兄處處料敵機先,憑一己之力做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救出了你的大批朋友,在下佩服的五體投地!真的,我還沒有見到有人做的這麼漂亮的。閣下在肉湯裡面下了毒,也是我喊了之後才剛剛想明白的,也就是說開始的時候,閣下說的那些不過是哄人的,根本沒毒。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孔幾近點頭笑道:「足下猜的對極了。我的確是大言欺人,不過沒想到各位還真的信了,還讓我的朋友離開了。如此,我如果不真的下點小毒,又怎麼對得起各位對我的信任?所以,一來我也餓了,想要喝點肉湯暖暖身子,二來也好趁機下毒。」

    眾人轟然喝罵,也才明白自己接二連三的中了他的計。王子臉上氣的已經碧綠色了,手抖抖索索的就想拔刀,又忍住了,對陳甲氣道:「你知道了,還讓大伙喝肉湯?你小子是不是和他是一夥的!」陳甲叫屈道:「天地良心!王子殿下,別人不知道,您老還不知道我的心是最忠於王子的。我的心天日可表,我也是剛剛想通的。」對著孔幾近說:「閣下這樣就有點不地道了!不夠朋友!我們王子已經放了你的朋友,你就不該在耍奸使詐,戲弄我們大伙!大伙不說舞刀弄劍,就是一人一拳,就可以把你打成稀巴爛了。你信不信?」

    「我信。一百個相信,所以我才不得不想辦法自保啊。所以,各位,我看大伙都很生氣,我還是走了的好。王子殿下,陳兄,我們後會有期了吧。」轉身就要離開,陳甲一揮手,武士們圍了上來,把他圍在垓心。孔幾近回頭看看王子,苦笑道:「殿下難道捨不得小人離開?還要帶著小人在跟前看著生氣?」

    陳甲冷哼道:「你倒是想得美!施了毒還想離開?快快把解藥拿出來,不然你的死期到了!」

    「唉!真是好人難當!其實,我也不想離開各位的,至少跟著各位,我還能吃飽了,穿暖了,不至於凍餓而死。各位也不會捨得讓我死掉的,是不是?王子殿下,看來您是信不過我了!那好,我就跟著各位吧。」現在雙方都處於了一個兩難的處境,他給了解藥,對方還不一定相信,如果是真的。對方立馬就會殺了他;劉虎金他們拿不到解藥。是不會放過他的。就是拿到了,還是不會放過他的,現在就看能不能拿到真的解藥了,而這時他們無論如何自己判斷不了的。孔幾近無心之下,把對方的信心摧垮了。

    幾個武士卻不由分說把他放倒地上,把身上的東西全部扒落,翻看了一通,孔幾近怒道:「老子凍壞了。你們這些王八羔子給老子抵命!」王子拿過來他的兩隻小弩把玩著,眼睛裡放出來光芒。武士沒有翻出什麼像是解藥的東西,心有不甘的退到一邊,孔幾近才慢慢的穿上了衣服。他本來有辦法可以不讓人輕易地把他弄翻,扒光的,只是如此一來就要傷人,那是他不願意的,他暗自責怪自己婦人之仁,卻也無可奈何。穿好了衣服,他對王子一伸手:「殿下。請把我的玩意還給了小人吧。」

    王子翻翻眼,把小弩收進了袖裡。「這就是你暗中傷人的法寶了吧?看看你以後還怎麼傷人!」

    他的短刀被陳甲拿去了,他剛一望向陳甲,陳甲也順勢把刀吞進了袖口,扮了個鬼臉。「你把解藥拿來換了去吧。」

    「你們都翻看了,哪裡有什麼解藥啊!還是我給了你們一個方子,你們回到單于庭慢慢的找人看看,那樣你們也比較放心。是不是?」

    「不是!你以為你能夠對王子下了毒就逍遙離開了?不行!你這一輩子就跟著王子殿下了,什麼時候王子殿下覺得沒有問題了,你什麼時候才能離開。」

    「那就是說王子一輩子覺得不好,我就一輩子跟著王子了?這倒好,我是找到了吃飯的門路了。也罷,我就跟著殿下到單于庭一趟。」

    王子劉虎金氣呼呼的帶著人馬回到單于庭,一路上和陳甲商量怎麼向大單于交待,這麼多人沒有看住幾個已經快死的人,還被他們輕鬆地逃了,最後只得了一個孔幾近,還被他算計了。如果大單于一怒之下宰了孔幾近,這麼一大票人馬也就跟著倒霉了。很多武士看著孔幾近就是氣不打一處來,想打罵,又不敢:忍著吧,又忍不住,只是不停地哼唧。孔幾近卻是優哉游哉,跨於馬上,哼著小曲。頭上一個黑點,在半空中盤旋,有人氣沒處撒,就想發箭把頭上盤旋的鳥射下來,接連射了幾箭,根本就接近不了那鳥。

    到了單于庭,王子劉虎金和陳甲帶著孔幾近去見大單于交差。孔幾近還是頭一次來到單于的王宮大帳的,只見大帳四圍戒備森嚴,武士林立;大帳頂上的狼頭大纛獵獵風響,煞是驚人。孔幾近久歷生死,對這些表面文章已經不放在心裡了,坦然和兩人進了大帳,暗中看去,劉虎金膽氣俱喪,陳甲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暗自詫異,這小子不知是什麼來路,在營地的時候也幫了自己,不知是敵是友。

    不多時大單于召見,孔幾近留在後面,有陳甲陪著,劉虎金一人進去了。閒極無聊,他看著陳甲,笑道:「陳兄,可曾到過漢地?」

    陳甲一笑:「漢地是我經常去的,每年總要去個一兩趟。」

    「哦,說來聽聽,我已經十年沒有回到漢地了。不知道漢地如今怎樣了?」

    「每年春秋兩季,王子和別的王公總要到長城牧馬的,因此我也有幸跟著去了。漢地這些年倒確實兵精糧足,馬和刀槍都比以往大為改進了。不過如果說漢庭敢進攻匈奴,我倒是覺得還不大可能吧!你想,出了長城,還有大片的荒漠,漢地的馬匹能不能走過荒漠?即使走過了荒漠,水和糧食怎麼辦?不要看匈奴兵馬呼嘯而至,呼嘯而去的,他們所到之處,可以搶到自己中意的東西,水、糧食,再不行人也可以吃掉的!漢軍能嗎?」他搖搖頭,「難的很!」

    孔幾近沒想到他竟然考慮的是這些東西,大為驚奇,「那麼你認為漢凶之間應該怎樣?」

    「應該怎樣?高祖已經定下了大計。只要照著做就是了。」

    孔幾近默然,和親之策是屈辱的國策,沒有一個皇帝願意終生遵循的,當今天子年輕氣盛,加上國庫充盈,兵強馬壯的,他不會再忍下那口氣的。

    一個人從裡面出來。孔幾近見了大喜。那人也是喜出望外。上前保住了他,叫道:「這兩天你跑哪去了?一直找不到你!害得我跑來找大單于,以為他把你怎麼樣了!」正是波斯王子帕塔提。孔幾近聽他為自己擔心,心中感動,微笑道:「兄弟,我只是出去跑了一圈,遇到了這位兄弟,所以沒有及時到你那裡喝酒。」

    帕塔提上前握住了陳甲的手。笑道:「你要是跟我說認識他,我就不用擔心了。陳兄弟也是我的好兄弟。陳兄弟,你們在什麼地方玩了一趟?有什麼收穫?」陳甲顯然沒想到他們也認識,有點尷尬,乾笑了一聲,「王子怎麼有功夫找大單于喝酒?最近又發財了吧?給大單于送了什麼好玩的?」

    帕塔提一笑:「我剛剛得到的大秦美酒和寶刀。不過大單于什麼沒見過?這些小玩意已經不能提起他的興趣了。還是陳兄弟,在大單于跟前正是春風得意,處處吃的開。兄弟以後還要招呼在下一二呀!」陳甲又是一聲乾笑,他因為懷有秘術,在大單于的大帳中可以自由的出入。引得不少人側目,對他的議論也是五花八門的。他也不以為意,心中卻清醒得很,大單于已經日薄西山,去日無多了,他要趕快給自己找一個新的靠山,還要廣交朋友,這個什麼波斯王子,說白了不過是個沒落王孫,大伙的眼裡,他與其說是個王子,還不如說是個商人更可靠。商人趨利避害的本領是他不能不佩服的,因此才虛與委蛇。

    帕塔提見他有點不像往常的熱情,不知怎麼回事,回頭對孔幾近道:「怎麼樣,有什麼事要見大單于?要不要我帶你進去?」他雖然是隨口一說,孔幾近卻是心中驚訝至極,他沒想到這個早就失去了國家的流浪王子居然在匈奴暢通無阻,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不過他現在還沒工夫想這個問題。因為一個衛士過來了,微笑對陳甲道:「大單于命您老人家帶罪人進去。」

    孔幾近對帕塔提一拱手,「王子殿下,再會!」昂然前頭走了,陳甲也是一拱手,和衛士押著孔幾近進了單于大帳,留下帕塔提疑惑不解,孔幾近怎麼就成了罪人了?只得帶著滿腦子的疑問來到外面等候。

    孔幾近來到大草原的跟前,一個高大的台座上,一張大床,掛滿了綾羅,還有各種五顏六色的皮毛,看的他眼花繚亂的;上面隱隱約約好像有個人躺著,煙雲馥郁,幾個妖冶的女子在床前站著;床的後面,有鼓樂之聲陣陣傳來。孔幾近暗笑,這大單于怎麼像個鄉下的財主一般。他還在看著單于大帳的佈置,就被衛士拉扯著,推倒地上,地上鋪著厚厚的氈墊,順手摸去,卻是前所未見的細密,雖然視界不清,卻也可以看出來上面的精美花紋。他沒等大單于示下,就爬了起來,不聽衛士的呼喊,整整衣冠,看到劉虎金從床的旁邊轉了出來,拱手笑道:「故人相見,豈可如此的多禮。」劉虎金看他嘻皮笑臉的,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任由他站著,揮手止住了衛士們想要上前把他踢倒的舉動。陳甲面無表情的看著,紛紛什麼都沒有看到。

    劉虎金對床上的人說了一句什麼,半天床上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扶我起來。我要看看是個怎樣的英雄,治得你們一籌莫展的。」幾個女子上去,一個人坐了起來,孔幾近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樣貌,影影綽綽的卻怎麼也看不清,只是覺得那是個虛弱至極,疲憊至極的人,一瞬間把胸中的無限敬畏化作了無限的同情,如果那人真的是曾經橫行天下的匈奴大單于,如今這個樣子,也實在讓人可歎。高聲說道:「大單于,陛下不用起來的,我到陛下跟前讓您好好看就是了。」

    大單于一愣,接著笑了,聲音乾澀,沒有一點生氣,隨即說道:「你倒是善解人意,怪不得能夠輕鬆打敗了老六。」劉虎金臉上瞬間隱現殺氣,很快殺氣就隱沒了。

    「在下沒有和王子交手的機會,是王子殿下深明大義,不和小人一般見識的。」

    「噢!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來來來,小子,坐在我的身邊。我想仔細聽你說說是怎麼回事。」這一下大出眾人的意料之外。陳甲也是悚然動容。劉虎金叫道:「大單于,這人陰險至極,小心他博得陛下的同情,而對陛下不利!」

    「他還能怎麼對我不利?要了我的命嗎?哈哈,我的命沒那麼金貴!你們不是都急著讓我死掉的嗎?」劉虎金「噗通」跪了下去,臉上的汗珠「噗嗒」、「噗嗒」往下掉。

    「唉,你也不用這麼緊張。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一家人,已經不能像一家人一樣說話了。來來來。小子,咱們說話。你們幾個都出去吧。」

    等劉虎金等人出去了,匈奴大單于軍臣的身邊只剩下幾個侍女。他疲憊的坐著,半天沒有說話,孔幾近也小心翼翼的不敢亂動。半晌,軍臣單于嗓音低沉,喘息說道:「我已經多年沒有和外面的人說話了。這些年渾身酸痛,一直沒有特別好的辦法,我也就不能出去了,啊。算起來有五六年啦吧,我就沒有出過這個大帳。見不得風雨。經不得霜雪了!」他的喘息隨著說話,越來越劇烈。孔幾近聽得難受,心中油然升起了同情的念頭,這是那個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匈奴鐵騎的大單于嗎?他和一個邊鄙窮荒處的瀕死老人有什麼兩樣?不由得走近了,雙手摟住了軍臣單于的肩頭,柔聲說道:「您累了。不要多說話了,躺下休息一會,可好?」在他走近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單于眼睛裡面有一道歷光閃過。

    單于輕聲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我一時半會兒還沒事。」他本想說「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終究忌諱一個「死」字,話到嘴邊變成了「沒事」。

    「您這是經年沒動,吃的是肥甘之品,所以經脈有點沉著,如果您堅持經常打獵,說不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可能也是眾臣害怕外面的風寒對您不利,才勸止於您的。只是這樣一來,愛您適足以害了您啦!」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冷峭響起:「什麼人胡說八道!誰要害大單于?我看是你小子不安好心,想要接近大單于,還要害他!來人!給我叉出去,亂刀砍了!」幾個侍女驚慌呼道:「閼氏!」孔幾近抬頭,只見一個中年艷婦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這婦人身材高挑,臉上搽滿了煙粉,紅粉細膩,眼睛不大,卻靈光四射。望著她咄咄逼人的氣勢,孔幾近淡然一笑,沒有說話。

    軍臣單于說道:「不要怪他。是我找他來說會話的,你們總是害怕有人害我,不讓外面的人接近,我是很悶的。」言語中有無奈,也有一絲絲的乞求。看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孔幾近的同情心大漲,覺得為他做任何事都可以。

    閼氏卻無動於衷,冷聲道:「大單于一身繫著天下人的安危,豈能如尋常人一樣!這裡是我和大巫共同選定,經過了祓神祈福,有太一大神親自為您護佑。下等人、沒福的人、奸邪之人進來都要七竅流血而亡的。大單于只有待在這裡,才能終身得到太一神的保佑的。大單于是天之驕子,代天管理天下人的,要萬壽無疆才是!」

    單于無奈的笑道:「都是你們的道理。哪裡有人能不死的!中國的秦皇帝死了,漢高祖死了,我們匈奴的冒頓單于也死了!什麼萬壽無疆,如果真的能夠萬壽無疆,我也不會僵蟲一般的躺在這裡了!你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這小子不會對我不利的。我就想聽聽他的故事。」

    「想聽他的故事也好。讓他說給我,我講給大單于聽就是了。」閼氏還是不依不饒。

    「我只是想聽他自己說。」單于有點發脾氣的味道。

    閼氏看他注意一定,恨恨地看了孔幾近一眼,說道:「小子,你如果敢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哼!」氣呼呼的走了。

    單于聽她走了半天,才無奈地對孔幾近使了個眼色,低聲笑道:「你沒想到天家的媳婦也是這樣的悍惡吧!你們漢地稱之為母儀天下的。」

    孔幾近也是一聲輕笑:「小人在家裡每天都要挨上幾鞭子的!」

    「哦,真的嗎?」大單于哈哈大笑起來。

    「真的!只是我已經好多年沒有這個福分了。我老婆就是把我當做獵物擄走的,我們才認識的。後來她不停地打罵和折磨我。」他想起了當初剛剛見到唏女時的一切,說了他如何被唏女捉了,帶進了不知名的深山,每天和猛獸為伍,與狼蟲相伴。為了活命,他不停地拚命幹活,做了一鍋好飯,卻被唏女搶過去,一點不剩的吃了,他仍然還餓著肚子。大單于聽得興味盎然,不停地大笑,兩人聽到遠處有人輕笑,又強抑住,然後一陣窸窣的響聲,聲音漸遠。兩人相視一笑,知道閼氏這才真的離開了。

    英雄遲暮劍埋塵,大帳狼纛隱風雲;小聽少年江湖事,瞋目對空費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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