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科幻小說 > 鑿通逸史

正文 第九十六回 逆子圖謀害單于 兇徒狂悖屠黎民 文 / 推窗看雲

    遼漠寒氣沁衰草,晚風帳幕映斜陽;一鳥低飛啼落霞,塞馬仰嘶踏冰忙。

    聽孔幾近說了他在山中遇到的奇事,大單于不禁嘖嘖稱奇;當說到他和唏女被三個怪客擒住,將要丟失性命時,大單于雖然知道他們一定能夠逃脫出去,卻也忍不住驚呼;聽說是唏女的虎狼笑功夫,震破了對方的心神,引來了大批的猛獸,圍攻三怪客,單于雖然見多識廣,也不由得歎服,說道:「我只是聽說極南的地方有個大國,叫做身毒的,裡面出了一個聖人,他的門下有人會像獅子一樣的咆哮,可以殺人於無形的!你的這個同伴不僅吼聲可以傷人,而且可以聚攏猛獸,恐怕比身毒高人也不遑多讓了!」

    後來,他們在丁零做了許多事,單于只是默然點頭,孔幾近看他意興闌珊,遂不再多說。大單于靠著一個侍女身上養息一會,睜開眼睛,說:「丁零的事不要說了。說說你以後的事。」孔幾近想了想,說道:「那就是離開丁零,先是在北海,後來到了北極了。」想到北海的奇景,北極的風光,雖然心中想起了唏女極痛,仍然眉飛色舞的說起了那廣闊的天地,奇異的風物。大單于精神重新振作起來,隨著他的述說,而激奮。

    孔幾近說了不知多長時間,只覺得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大單于歇了幾歇。他親身經歷的事,一直沒有來得及和人詳談,憋在心裡,有些已經想要忘記了。這時候因為單于的激發。而全部歷歷在目了。加之他心思縝密。道裡遠近、野獸的奇異、山嶺的不同都能一一加以分辨,再者是口若懸河,說的生動異常,單于和他身邊的人聽了,雖然沒有親至,卻也如同親身所到一般。特別是他說道在大海上飄蕩,無邊無際的海景,水天一色;在廣袤的灘涂上。幾近渴死;被老虎困於樹上,被惡人逼進地穴裡面,都引得大伙驚呼和後怕。

    良久,大單于才緩緩地出了一口長氣,歎息道:「身為大單于,都以為我一定是予取予求了,哪裡想得到我還不如你一個赤手空拳,沒有任何奇才異能,卻能夠成別人不能成的壯舉!小子,我還真是小瞧你了。」別人只是覺得他的經歷奇異。單于卻透過他的異遇,看出了他的不同之處。

    孔幾近沒想到單于是這麼評價自己的。有點意外,還有點得意,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大單于的品評的。微笑道:「大單于是沒有功夫。如果陛下有功夫的話,也可以周遊天下的。」

    單于微微一笑,「我想起來了,你的祖先,就是因為懷才不遇而周遊天下的。好像凡能夠做出番茄奇異之舉的,都是經歷過坎坷的。像我這樣生於天家,一生就必要為天家的命運著想,怎能有功夫、別人也不允許到處周遊的。如此說來,還是生於平民家裡的好,可以更加的自由。」

    孔幾近一愣,沒想到他竟然發出這樣的感慨,想起了剛剛的經歷,北斗七子和長頁屏被人折磨的幾近沒了性命,他們殘缺的肢體使得他心頭抽搐不已,顧不得自己和對方地位、身份的巨大差異,冷然說道:「大單于此言差矣!大單于是有所為有所不為,而我等平民卻是只能為別人所不願為。」

    有人喝道:「大膽!怎麼這樣跟大單于說話。」

    有人叫道:「他竟敢頂撞大單于,還不把他分食了!」

    大單于哼了一聲,沒有人敢說話了。「此言怎講?」

    「大單于生在天家,即位為大單于,經理天下,此乃天幸。是大單于的幸運,也是天下蒼生的幸運。只是,大單于也完全可以不做這些事啊!也沒有人逼著您做啊,有多少人想要代替大單于的!而我等蒼生,命運不濟,從呱呱墜地,就每天仰賴上天和天家、官府的庇佑。今年是不是沒有水、旱、蟲災?是不是沒有官家征戰?官府的長官是不是體恤小民?太多了!哪一樣都不是我等蒼生可以左右的。自由?哪裡有什麼自由讓我們選!就像小人來到匈奴,小人又何嘗願意來到這裡?到北極遊歷,也不是小人的選擇,而是不得不然。更不要說在大海上飄蕩,朝不保夕,隨時可能葬身魚腹了!在山中,聽來奇異,那猛獸的腥臊,隨時擇人而噬的恐懼,又豈是我自願的?大單于坐擁鐵騎百萬,橫掃八荒,天下聞之喪氣,諸國聽風而食不甘味。大單于如果息事寧人,各國百姓額手稱慶,紛紛頂禮膜拜,以為上天體恤了。

    大單于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無數的蒼生,又豈是小人們之比的!小人經歷的一切,唯恐父母知道了而不能安眠,不能下食,哪裡談得上什麼壯舉了!」

    眾人暗暗點頭,佩服他膽大敢言。大單于微笑道:「沒想到你還能有這樣的見解!你有如此的見地,為什麼到處流浪,不願意落下來做些事呢?與你、與人、與國家都是好事。」

    「小的是個沒有長性的人,對什麼都是一知半解的,而且興趣到了,什麼都擋不住;興趣過了,也是拉不回來的。小人是做不來大事的,在什麼地方都是給人帶來麻煩的。」

    大單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周圍的侍女、奴隸們,疲倦的道:「也罷。來日方長,我們再說吧。」孔幾近知道他該走了,遂站起來準備告辭。聽到有人說道:「你不要急著走。我還有事與你商談。」只見一個人從大單于的床後轉了出來,卻是王子劉虎金。大單于的臉上帶著驚訝的表情,他抬手對著大單于,一點寒星飛進了大單于的身體。他的身後是幾個武士,長刀閃亮,逼住了侍女跟奴隸。一縷異香吹過。一個麗人飄然而至。嘴裡輕笑著。對孔幾近道:「你緊巴巴的來了,怎麼還想走嗎?」

    孔幾近覺得喉頭發緊,身上發冷,眼睛冒金星,知道自己又掉進了一個大陷阱裡面了。這時候,大單于突然說話了:「你們有點操之過急了吧!你真的準備好了嗎?我還想幫你們,唉!」他的嘴角掛著一點血跡,垂頭倒下了。

    劉虎金根本沒有再看大單于一眼。到了孔幾近跟前,笑道:「你的這個小弩挺好用的,特別是抹了劇毒。不過,我也用不著了,還給你吧。」把小弩塞進了他的衣袖。回頭叫道:「這個漢人謀害了大單于,還不拿下了!」

    有人過來抓住了孔幾近,孔幾近這時候已經動彈不得了,他覺得一種前所未見的劇毒正在侵入自己的身體裡,使得他失去了任何的思考和行動的能力。劉虎金看著他恐懼的眼睛,笑了:「你一定在奇怪。我為什麼不殺你,而帶著你來見大單于。因為我告訴大單于。你是個極為有意思的人,到過很多地方。大單于枯守深宮,已經厭膩了許多事,卻仍然十分的好奇。你的到來,給了他些許的慰藉。我,我真的做到了仁至義盡!」孔幾近想笑,卻肌肉緊張,嘴唇抖動了一下,笑不出來。

    「你覺得好奇的是,我怎麼會利用你,是不是?其實我也是剛剛想到的,當然大閼氏娘娘也提醒了我。你的小弩實在是個好東西,而且,你是個漢人,有刺殺大單于的用心。這下子,我們終於可以大開殺戒了!」孔幾近恐懼至極,他知道會有無數的流落在匈奴的漢人無辜被害的,但是他卻已經無能為力了。

    「主要是你的名頭太大了,你還從我的手上救了人,實在是,實在是讓我深惡痛絕!你這個傢伙,這麼可惡,如果只是簡單地殺了你,又怎麼出得了我的心頭惡氣!」孔幾近彎下了腰,四肢拘攣,喉頭發出了慘不可聞的喘息聲,幾個武士摀住了鼻子,放開了抓住他的手,他哆哆嗦嗦的用手扼住了咽喉,手上青筋直跳。劉虎金笑道:「抓住了他!不要讓他自己扼死了。」兩個武士笑嘻嘻的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孔幾近終於嘔吐了出來,臭氣熏得眾人紛紛捂鼻,扭頭。

    孔幾近不停地嘔吐,眼淚鼻涕弄得到處都是,身上汗水水洗一般的流淌,臉色慘綠。一聲奇怪的叫聲在大帳的頂上響起,叫聲好似雷鳴,又像是山崩。接著人們聽到了帳幕的破裂時,一個巨大的影子撲了下來,攜帶著猛烈至極的狂風,狂風吹倒了一切,人們東倒西歪的躲避著。有人揮刀砍去,刀飛了起來,人也跟著飛起,慘呼聲此起彼伏。等到混亂過後,人們收拾東西時才發現孔幾近已經失蹤了。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說是個怪獸突襲,吃掉了很多人,包括孔幾近;有人說是個大鳥,刀槍不入的,活活吞進了幾個人,當然有孔幾近。劉虎金也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覺得一個奇大無比的東西闖了進來,眾人在瞬息間只覺得曾經覺得大到不得了的大單于大帳,突然變得狹仄無比,他們只能想辦法躲避,,不然就會被那個巨無霸給踩扁了、擠碎了、壓毀了。而根本沒有辦法看看那是個什麼東西。不過大伙覺得說它是個會飛的大鳥還是靠譜一些的,因為它是從空中落下的,後來也好像是向著空中飛去的。說好像,還是因為沒有人能夠、也沒有人敢仔細的看。

    那當然是孔幾近的老朋友大鵬來了。它一直在周圍盤旋,只不過它飛的太高了,人們以為不過是個尋常的鳥兒罷了,即使有人覺得奇怪,也絕對想不到它的來歷的。孔幾近在覺得自己中毒了之後,他想不起來是怎麼中的毒,但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及時的自救,大鵬也幫不了他了。好在他們只是抓住了他,沒有把他捆起來。劉虎金還在喋喋不休的羞辱他、刺激他。他的身體慢慢在失去知覺,他慢慢彎下身子,人們都注視著他,他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手上的藏於甲縫的藥彈進了嘴裡,他開始反胃、嘔吐,難聞的氣味迅速地擴散,大鵬嗅到了氣味;他還不放心,仍然在嘔吐。聲音越來越大。眾人扭臉、捂鼻。他衣袖裡還有東西,不過是就在衣袖上,所以劉虎金他們搜不出來。他嚼碎了一縷衣袖,那是他保命的,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毒藥,但是他的秘製解藥,足可以應對世間大部分毒藥的。這時候,大鵬已經到了。在它掀起的驚天颶風面前,沒有人可以阻止住他的離開的。伏與大鵬的背上,孔幾近才覺得安全了,他放開了一切,只求睡上一覺。

    一絲電光閃過腦際,他搖搖頭,知道自己還不能睡去,他要趕快揭露劉虎金的陰謀,不然會有無數的同胞無辜的死去的。一股煙氣撲鼻而來,探頭看去。身下的單于庭火光沖天而起,火光中夾雜著可怕的哭喊聲和人喊馬嘶的聲音。煙火氣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起,直插雲霄。孔幾近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挽回發生的事情了。他氣憤難平,想要找到劉虎金,取了他的性命。他命令大鵬落下去,大鵬對空氣中的血腥氣興奮異常,它咆哮著在單于庭上空盤旋,火光中,騎士在縱橫馳突,長刀閃耀著光芒,追逐著血跡;利箭破空,發出了懾人的呼嘯。不停地有人倒在刀光箭影下。

    孔幾近想要落下去救人,怎奈他的頭越來越痛,身上越來越緊,肌肉酸痛,根本直不起腰來,眼睛也漸漸地看不清了,他一陣急怒攻心,失去了知覺,身子飄飄搖搖的落了下去。大鵬急嗤一聲,雙爪疾伸,輕輕地抓住了他,一個展翅,急衝九霄。

    劉虎金對單于庭漢人的屠殺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發生了。一群群的騎士只要見到漢人就揮刀砍擊,許多人在不知不覺中死去。他們衝進了漢人店舖,衝進漢人的帳幕,殺人、搶掠、放火,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紫極宮」裡,鋮鐵旋和姜字峒等人剛剛喝過酒散去,大隊的騎士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就砍殺了幾個僕人。鋮鐵旋得信大驚,急忙提劍衝出來,幾個武士圍住了他,揮動兵器,喊殺連天。呂之堠、畢炘湲、姜字峒等人來不及穿好衣服,赤著腳,提著兵器,與迎頭殺入的匈奴人大戰起來。呂之堠見匈奴人越來越多,耳中聽得四面喊殺的沸反盈天,知道出大事了,這麼打下去不是個頭。大聲喊道:「風急雨大,乾坤是運。」別人不知道他說的什麼,鋮鐵旋等人卻清楚是暗號:「情勢緊急,保命要緊。」幾個人發力,衝到了一處,匯合一起,殺了幾個武士,奪了幾匹馬,呼嘯著殺出重圍,他們走了,僕人們大多是漢人,也跟著逃出去了。武士們也不十分的賣力追擊,他們見人走了,一窩蜂的湧進去,搶了起來。「紫極宮」有的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武士們之間自己因為你得了個金盞,我得了個玉盤而大打出手。

    鋮乙是正在睡著的時候,被老酒怪給推醒了。「出事了!大單于死了,有人說是漢人刺殺的,正在四下裡殺人!漢人死傷慘重。你還是趕快離開了吧。太子現在也找不到了,找到了也自顧不暇。」

    鋮乙驚疑至極,謝過老酒怪,出來帳幕,只見到處是火光沖天,喊殺陣陣,死傷者的哀嚎痛徹心扉。他的心頭悲憤至極,卻無可如何。幾個武士衝到了他的身旁,手中長刀呼嘯而至。鋮乙心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雙手揮動,驚濤駭浪般的掌風起處,武士們跌落馬下,人不是筋斷骨折,就是胸腹塌陷了;馬也是倒於地上,呼嘶哀鳴。他放開了步子,急於回到紫極宮看看他爹怎麼樣了。武士們只覺得好像一陣風吹過,來不及舉起刀子,就沒有了人影。紫極宮裡面卻已經是狼藉一片,地上都是屍體,還有打爛的各種家什。他心頭涼透了,翻開了地上的人,沒有他爹,也沒有他爹的幾個盟兄弟,心中略微放心。死者有不少就是紫極宮的夥計,平日裡見了他都是有說有笑的,如今一下子人鬼殊途,他不由得落下了幾滴淚水。耳畔仍然聽得有人慘叫,「嗶嗶啵啵」的火響。他沉思半晌,毅然奔向烏丹太子的大帳。

    太子大帳裡面黑燈瞎火靜悄悄的,沒有人聲,一大群武士圍在四周,刀槍映著火光,長弓上弦,馬背上的武士保持著隨時衝出去的姿態。鋮乙到了還有一箭之地。有人叫道:「什麼人?快快停下了!不然小心性命!」鋮乙知道這個距離是最危險的距離。匈奴武士的箭可不是開玩笑的。只得停下來。叫道:「我是鋮乙,要見太子殿下!」他覺得眼前的武士陌生的很,不像是平常見到的。對方叫道:「不管什麼人,太子全都不見。趕快走吧。」

    「別人太子可以不見,我太子是必須得見的。你們宇侶之大人在嗎?他知道我是誰。」

    那人半點沒有猶豫,「再不走就要放箭了!」鋮乙忖度能不能衝過去,考慮了一下,他還是放棄了。正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就聽得身後傳來了急驟的馬蹄聲,有人高喊:「抓住他!抓住他!」回頭看去,一個人東倒西歪的跑著,身後是零零落落的箭射來。有人在喝呼,有人在大笑,顯然追他的人不想馬上射殺他,而是在玩著貓抓老鼠的遊戲。鋮乙雖然自己一腦門的麻煩,仍然覺得那些人有點過分了。他不由得氣往上衝,眼睛到處,見地上有一根木桿。不知是誰扔在那裡的,上前拾起。晃動了一下,略微有點輕,卻只好如此了。大喝一聲竄到那人的後面,攔住了追兵,叫道:「放過了他吧!你們快快離開這裡,還則罷了,不然,哼哼,小心你們的腦袋!」一群追兵,約莫有二十來人,大笑起來,有人道:「還有不知死活的傢伙!不早早逃命去,還敢捋爺爺的虎鬚!」有人嘀咕道:「看他的樣子,好像就是那個太子殿下的都尉大人。」

    「管他什麼都尉大人、都尉小人的!抓住了活剝了他,蒙鼓!」馬往前衝,手中的長刀揮起,帶著風聲,劈頭蓋臉的劈下。鋮乙的木棍舉起,輕輕點下,騎士的馬正全力前衝,木棍有一丈多長,在長刀沒有劈到時,已經點中馬的腦門,鋮乙的力道和馬的衝勁相逢了,馬「吸溜溜」的暴叫,人立而起,把馬上的騎士掀翻地上,馬轟然倒下,正正砸在騎士的身上,眾人只聽得「哎呦呦」的喊叫,還有骨頭碰骨頭的碎裂聲,那個騎士顯然活不了了。又有兩個騎士衝了上來,一個揮刀,一個在衝擊時,手中的雕弓拽開了,「嗖」的一箭射來。鋮乙穩穩地站定,手裡木棍舉起,飛箭「叮」的射中木棍的頭上,箭簇全部射了進去,可見對方箭勢的兇猛。只是眾人更加心驚的是鋮乙接箭的手法,那麼一根木棍,他能用一個小小的細頭接住了對方全力射來的一箭,而且木棍沒有絲毫的損毀,眼力之準,手法之精,怎不令人咋舌?

    但是,那個揮刀衝來的騎士卻是仍然奮力衝來,和第一個騎士一樣的動作,好像就是那人的翻版,鋮乙本想依樣葫蘆,把他也給掀翻了,看到了對方的馬,心中一動,那匹馬太好了!渾身墨黑,髹漆一般,眼睛精光四射,馬頭高昂,彷彿對一切都不屑一顧;四條腿高挺,卻健壯得很,四個碗口般的蹄子翻滾,落下抬起都像是帶著風雷。他們本來相距有一箭之地,前一個的箭剛剛到,他的馬也到了。鋮乙腦筋急轉,木棍突然點地,人借勢騰空而起,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雙腳連環踢出,那人大驚,長刀揮動,寒光閃閃,想要砍中鋮乙,起碼也要阻住他的進攻。誰知鋮乙的雙腿是個虛招,他的手揮出,輕輕地打在那人的頭上,一個碩大的軀體落於馬下。鋮乙手一招,接住了馬韁,馬突然身上一輕,接著又是一重,心裡不願意,四蹄翻騰,想要把鋮乙摔到馬下。鋮乙雙腳用力,夾住馬肚子,手中韁繩提起,馬人立起來,鋮乙穩穩地伏與馬背,紋絲不動。

    短暫的驚亂之後,那一群騎士不幹了,有人上衝,有人發箭。鋮乙一邊要制住胯下搗亂的馬,還要躲避射來的箭,還要防備有人攻擊,一時間有點手忙腳亂起來。好個鋮乙,正所謂藝高人膽大,雙腿牢牢夾住了馬,猶如大山一般的固定住了馬,手中的木棍揮動,指點著攻擊過來的騎士;另一隻手丟開了馬韁,眼睛餘光瞟去,伸手接住了飛來的羽箭,隨手甩出,就有人翻身落馬。這下子好看了,只見中間一人一馬,好像靶子一樣不動。周圍騎士不停地輪番上前攻擊。抽冷子有人在遠處放箭。卻只有攻擊的人不停地落馬,沒了主人的空馬「嗒嗒嗒」的跑開去了。眼瞅著圍攻的人越來越少了,為首的騎士發出了高亢的嘯聲,隱隱的鋮乙聽得有奔雷一般的馬蹄聲遠遠地響起,知道對方要對他大動干戈了。心中覺得奇怪,也有一絲的恐懼,還隱約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感覺,烏丹太子。你不是不見我嗎,現在人家殺到了你的眼前,看你怎麼辦!

    這時候天空已經放亮了,遠處黑壓壓的兵馬呼嘯而來,狂風一般的衝擊著攔擋在路上的一切,不管前面是人,是馬,是帳幕,都碾壓而過。其氣勢排山倒海,其陣容摧垮一起。鋮乙縱然膽大包天。這時候也是不由得寒意遍體了。圍攻的人馬停了下來,緩緩地退開了。他的身邊空曠無比。

    大軍風捲殘雲一般的掠過,鋮乙眼見就要被潮水樣的鐵騎沖走,他的身後響起了震天的號角聲,鋮乙回頭看去,烏丹的大帳「嘩啦啦」的掀開了,烏丹騎著他的五彩螭龍駒,頂盔摜甲,手中握著一柄開山斧,身上掛著他的匈奴寶弓,身邊是無數的兵將,一個個盔明甲亮,刀出鞘,弓上弦。有人叫道:「鋮乙,快來!」聲音清脆,卻是黎幹公主米葉爾,她仍然沒有穿戴戎服,還是尋常的裝束。鋮乙緩緩地控馬退進了大軍中間,心中是五味雜陳。顯然烏丹已經有了應變之策,自己還蒙在鼓裡,差點死於亂軍之中。自己對他忠心耿耿,卻落得這樣的下場,還是米葉爾在這時候喊了自己一聲。他偷眼看去,烏丹面色凝重,米葉爾關切的注視著他,根本沒有注意別人。心裡涼透了,不知如何是好。

    對方的大軍只是瞬間就到了,劉虎金王子頭戴蟠龍攢珠金盔,身披千層連環索子金甲,手中拿著鐵桿嵌寶大戟,胯下琉璃金晶獸,越眾上前,高聲叫道:「所有人等,快快回到自己部族,不要聽信壞人的鼓動,叛變謀逆!我乃大凶奴王子劉虎金殿下,大單于親封我為大凶奴新大單于的!還不快快下馬跪拜!」

    烏丹也越眾而出,冷笑道:「你倒是急不可耐了!大單于親封!大單于在什麼時候親封了?誰聽到了?你竟然敢刺殺大單于,還到處殺人放火,把單于庭搞得是烏煙瘴氣!還敢到處招搖,豈不是找死?快快下馬受縛,在大單于的靈前受死!」

    一個人在劉虎金的後面說話了:「大單于死的時候,我恰好在場。已故大單于就是授予劉虎金為匈奴大單于的。烏丹,你還不趕快向新單于叩首?」正是已故軍臣大單于的遺孀小賀蘭氏,烏丹母親大賀蘭氏的親妹子。

    烏丹的人馬悚然動容,人群中響起了嘈雜的聲音。烏丹知道賀蘭氏的話起了作用,如果不能找到反擊的辦法,很可能會大敗虧輸的。他心頭急思反擊之策,急切間卻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人群中的嘈雜聲越來越大,烏丹的後背在冰冷的天氣裡,仍然冒出了汗。他看到劉虎金臉上得意的笑容,賀蘭氏冷冰冰的臉,眼睛裡卻滿是笑意。

    卻說鋮乙心如死灰,雖然勉強鎮定,心中湯沸,耳畔聽得人聲洶洶,卻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胯下馬失了主人,在他強力鎮壓下,還能強自鎮定,這時候他沒了心氣,嗒然若失,馬也騷動起來。開始的時候和不敢放肆,只是跟左近的馬匹擠擠挨挨的,張口撕咬。馬都嚇得紛紛躲開了,馬的主人不願意了,又見他魂不守舍的,有人促狹,揮刀斫在馬屁股上。若在往常,馬不會吃虧,鋮乙也不會讓人斫中的,只是今日在大眾之中,馬無處可躲,人心不在焉,馬屁股挨了一下子。這馬狂暴不已,猛地往前竄出,周圍的人都注視著,紛紛讓開了,一人一馬就衝到了陣前。宇侶之心中一動,手中弓箭發射了出去,口中大叫:「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殺呀!」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前面的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見有人竄出,又聽有人發箭,手中的弓弦搬動,一時間箭如雨下,射向了劉虎金。

    劉虎金猝不及防,被箭雨弄得手足無措,差點成了刺蝟,多虧了他的馬是匹絕世良駒,自己掉頭就跑。後面鋮乙的馬跟著衝來。劉虎金的陣型一下子大亂。烏丹見狀,手中大斧舉起一揮,人馬躍然而起,衝殺了過來。

    劉虎金回到自己的陣中,喘息未定,只聽得耳畔大亂,失了神,就想落荒而逃。那賀蘭氏卻是見機得快,一見有人殺來,催動身邊武士衝上去接陣廝殺。這邊一陣急雨般的飛箭射出,射住了烏丹衝殺過來的人馬。雙方大戰了起來。

    鋮乙的馬見前面也有羽箭飛來,不敢上前,斜刺裡潑喇喇跑開了,雙方打的起勁,也沒有人有功夫管他了。

    這一戰雙方只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從早至晚,又從晚上殺到天明。一會兒烏丹的人馬佔了上風,殺到了劉虎金的跟前;一會兒劉虎金的大軍得了勢,殺得烏丹的人馬步步後退。開始的時候人們還趾高氣昂的喊叫著什麼,到了後來就裹在人群裡悶頭衝殺了。不停地有人死去,到處是瀕死的哀嚎,空馬抽空子竄出去,一去就沒了影子。單于庭本來就亂得一鍋粥相似,這下子更是死傷遍野,血流成河了。

    兵氣悲涼天地昏,王子爭雄斗紛紛;恨無雙翅飛天去,輾轉溝壑暫棲身。(……)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