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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七九回 漢使初至藍布城 忠義全節使無功 文 / 推窗看雲

    好漢始臨藍布城,使命得全為鑿通;豪傑一諾消愁氛,從此西極享威名。

    張騫帥一眾好漢、英雄來到大月氏藍布城外,大伙心中的熱情降到冰點:只見四野無人,無聲無息,飛鳥絕跡,走獸無影!

    大伙強抑著心頭的驚疑,來到城下,卻見城門緊閉,城上也是冷冷清清。莊季葅親自催馬上前,高叫道:「城上的人聽著!漢天使大駕已到,請開城!」

    半天,城上晃悠悠一個軍士扒著城牆往下看,「喲!這麼多人!什麼天使?不要說天使,就是天神,也不行!進不來。」然後晃悠悠消失在城牆後面。

    氣得史寀大罵:「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咱進去了,看怎麼收拾他!喂!城上的,是莊季葅大爺,還有史寀大爺到了!開城!不然,老爺扭掉你的腦袋!」

    這一次起了作用,三個人頭出現在城牆後面,「喲?還真是幾位大爺到了。對不住,幾位,就是你們到了,也不行!不是咱們不怕死,是怕你們跟著死了!」

    「說什麼呢?什麼死了、活了的!」

    「嘿嘿!大爺,你們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人?瘟疫已經三個月了!死人無數!不要說有人進城,就是城裡的人,也差不多跑光了!幾位大爺還要進嗎?」

    幾句話說的史寀臉上變色,張騫的心「呼啦」沉浸冰窖!瘟疫?咱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到了!嘿。這還真是運氣到家了!

    香三郎、侯也兩人催馬過來。「怎麼?瘟疫?喂!城上的。報你們大王知道,你們香爺、侯爺到了!開城!」

    城上人聽了,好像聽到了天神下降的消息,笑逐顏開的跑了。牛郎笑道:「怎麼?你兄弟兩個把人直接嚇跑了!」

    香三郎微笑道:「馬上,馬上就開城了。甭急。」

    果然,等了半晌,聽到城門響動,城門緩緩開啟。一群人衝了出來。甘父、鋮乙一見,急忙搶在張騫前面。莊季葅笑道:「是迎接咱們的。不對,是迎接香大爺的。」

    為首的像是一個武官,斜披著盔甲,到了近前,翻身下馬,撲到香三郎馬前,哭道:「香王救救咱們藍布城、救救大月氏!」

    香三郎道:「你起來吧。你是木都尉?」

    那人止涕做喜:「香王記得小人?藍布城可遭了難了!死傷枕籍呀!」香三郎看到他後面的衛士,都是面黃肌瘦的,神色驚恐不安。回頭對大伙道:「莊兄。你們這些人還是留在外面,還是進城?」

    莊季葅說:「我看咱們就不給他們添亂了!在外面等著吧。」一聲令下。他的商隊在離城十里地方安下營帳。

    張騫和香三郎商議,進城人多了也沒用,就自己和甘父、香三郎、侯也幾個,帕塔提、提各王子和他們的人也不願進城,和莊季葅他們結伴紮營。香三郎拿出幾片綢緞讓幾人紮住口鼻,自己也紮了,才跟著木都尉進城。

    張騫只見城裡死氣沉沉,慘雲密佈,不要說大街上沒有人,就是一條狗也不見!兩邊的屋內都隱隱有哭聲傳出,哭的人心頭沉重至極。

    不一會到了王宮前面,宮殿甚是高大,十幾個武士東倒西歪的在門前,刀劍散放、槍戟不扶,見了眾人仿若未見。木都尉也無心理會,直接帶著眾人進了宮。宮中往日的奢華依稀可見,如今卻是雕花的石柱蒙上一層灰塵;飛簷石塊掉落地上;珠樹奇花葉落花枯。幾個齊整的宮娥面色驚恐,掩住了麗質;身上的繡袍也無心縫補,露出了染塵的肌膚。當得上是觸目驚心、雜亂無章,好像是遭劫之後,大難過處。

    張騫幾人看得難受,不忍直視,早已到了一個大殿前面,幾個人已經歡天喜地的迎上來,卻面面相覷,不知幾個蒙面人是哪個。木都尉說了幾句,一個戴著高冠,插著雉尾的青年急忙到張騫跟前,拱手道:「漢天使大人到了!小王迎接來遲,恕罪、恕罪!哦,香王,可盼到你老大駕了!快請!」拉著香三郎的衣袖,眼淚滾落。

    香三郎微笑道:「大王,一年不到,怎麼出現這麼大的事?哦,咱們進去說。」率先昂然進殿,侯也、月氏王、張騫、甘父跟著進去,木都尉守在殿門。

    大殿裡面也是無心整飭,頭上幾隻鳥雀飛上飛下,不時地拉下幾泡糞來,氣氛詭異。月氏王把幾人讓到地毯上坐定,香三郎撿起地毯上的一支鳥羽,放到鼻下嗅了嗅,扭頭對侯也說了句。侯也點頭。張騫知道自己在這上面幫不了忙,乾脆就不言語。

    月氏王還有幾個王公模樣的圍著幾人坐下,又開始眼淚婆娑了,「請香王救救藍布城、救救小王!」

    香三郎沒理他,看著另一個,那人年紀稍大,威重多須,沉靜得很,見香三郎看他,才緩緩說道:「是三個月前,剛剛天氣有點暖,城裡有幾個兵卒早上發現有乞丐死了,也沒當回事。私下拉去扔出城外。隔了三天,那幾個兵卒就吐瀉不止,不到兩天,五個人死了三個!巫醫看了,說中了邪,給喝了神水。當天又死了一個。我正好經過他們那裡,覺得奇怪,問了都發生了什麼。剩下的那個才說了死去乞丐的事。這時候,幾個兵卒的家人也開始出現問題了。巫醫一直忙活不停,卻止不住!開始有謠言了,說什麼:『天降災殃,先滅藍布,再亡貴霜。月氏五部,人畜死光!』人心慌亂起來,許多人開始想逃出城。但就在人們有這個打算的時候,半個城的人都染上了瘟疫!」

    侯也道:「貴霜王,你說是瘟疫?」

    貴霜王說:「當然是瘟疫!如果不是瘟疫,怎麼可能死這麼多人。還讓這麼多人染病?一定是瘟疫!」

    香三郎微笑說:「不要急。還沒有看到死人。先不要忙著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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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你還要看屍體?都扔出去了,有的燒了。」貴霜王說。

    「宮裡的人怎麼樣?我看好像還是那麼多人?」

    「嗷!宮裡人沒事!但只要是出去了的,就……都死了!出城的人,想著可以逃離,卻……大部分人還是中邪死了!」月氏王驚恐說道。

    香三郎沉思半晌,「天使大人和大王商談吧。我兩個四處轉轉。」張騫點頭,月氏王不置可否,貴霜王等人驚恐的想要阻止。卻不敢吭聲。

    兩個到了外面,木都尉正等著,香三郎笑道:「兄弟,哪裡死屍比較多,帶咱們看看?」

    木都尉愣住了,張大了嘴半天不敢回答,最後艱澀的問道:「兩位爺爺,是要找死人?」

    「嗯。可不是,不見到死人,怎麼救活人?」侯也說。

    「那……那……小人……」他吭吭哧哧。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嗯!小人帶兩位爺去!」扭頭就走。兩人在後面跟著,旁邊的武士都嚇得臉皮青綠了。

    三人穿街過巷,來到城牆前,一路上闃寂無聲,雞不鳴、狗不吠,蒼蠅、蚊子橫飛,裹著不知什麼東西的破布、碎皮臭氣熏天。城牆下,一大堆橫七豎八的東西,爬滿了蟲,木都尉遠遠地站住了,指著那一堆東西,點點頭,自己扭身彎腰幹嘔起來,吐得身子虛脫,東倒西歪了。

    香三郎小心地靠近了看,都是死人,顯然城裡已經沒人想把他們扔出去了,只好堆在這裡!他戴上鹿皮手套,拔出靴筒裡的匕首,刺進最近的一具屍體,污濁的沫子泛起,慢慢割開了肚腹,翻看著,肚子裡已經沒有東西了,那人是餓死的!他想了想,明白了道理,他們已經找不到可以充飢的食物了,也沒力氣找了。連續幾個都是如此,但沒有野狗來啃食,看來所有能充飢的,都消失了!天災和**疊加、交織,才使得這麼多人死了!但瘟疫的根源是不是還在?在哪裡?

    侯也站在他一旁,看他翻撿屍體,一具屍體臉上奇異的表情引起他的注意,那是個死了不到兩天的,他好像很滿足的樣子,沒有驚恐、沒有憤怒,不像別的死屍那麼的不甘和痛苦。這是個沒有頭髮的人,身子精瘦,雖然死了,卻還是好像很有力的樣。

    侯也搬開那人的嘴,拿出一支銀針探進去,拉出來看看,沒有絲毫變化。割開肚子,腸胃裡也沒有東西。拉下腰間破布,下體是空的!卻像是剛剛死前去掉的。侯也驚疑不已。香三郎也看到了,招手讓木都尉過來辨認,他晃晃悠悠的過來,「嗯,是鳥大士。天竺來的,前兩天還見到他。沒想到……」

    兩人明白了,這是個修道之人,是個佛徒。「城裡佛徒多嗎?」

    「多。小半城人都成了佛徒。鳥大士是活佛。第三代活佛了。」

    兩人在屍堆裡找到了幾隻死鳥、死狗、死雞、死鼠都有。「怎麼不燒掉啊?」

    「沒辦法。找不到人了!王宮衛士都嚇跑了大半,活著的,混一天是一天。都等死神帶了走的。」木都尉回過勁來,苦笑道。

    香三郎收手,回頭走,侯也在一些屍體上灑了一些粉末,屍體著處,慢慢化解了,先是出現小洞,洞慢慢變大,一個人很快消失了,下面又重複著先前的事。木都尉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很大一片死人堆消失的乾乾淨淨了,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把路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弄過來,扔到這地方,一起滅跡吧。」侯也吩咐木都尉,木都尉忙不迭點頭稱是。

    三人才回轉王宮,一到宮門,木都尉就讓人打掃大街,並興奮地宣稱,香王、侯爺已經找到了驅除瘟疫的辦法。進了宮,一大群巫醫圍著月氏王喋喋不休的說著,月氏王眉頭緊皺,不耐煩,卻不敢斥逐這些人。張騫已經走了。月氏王、貴霜王見了兩人,如逢大赦,上前叫道:「兩位,可回來了!怎麼樣?找到根源了嗎?能破解嗎?」

    巫醫們對兩人怒目而視。口中唸唸有詞。兩人也不理會。香三郎嘻嘻笑道:「大王無憂。馬上瘟神就走了。」

    一個灰鬍子的巫醫大怒,「小心瘟神帶了你走!敢亂說褻瀆了天神,讓你們這些邪魔外道死光光!」

    侯也冷笑道:「是你!是你害死了全城的人!」

    那人大驚,「你不要再亂說!我怎麼會害人?大王,不要聽他亂道!」

    月氏王也說:「侯爺,他怎麼可能害人?他們一直在忙著救人。」

    「哼!是他說的,要外人死光光。死的最先是外人,對不對?現在城裡已經沒有外人了。是不是?不是他們是誰?誰能夠在如此大疫中活下來?」他本來只是疑惑不解,現在突然激發了靈感,想到了人。香三郎也沒有敢想到是有人做了這些,如今聽他一說,也覺得有理。

    那個巫師大驚失色了,一群人都驚慌失措起來,沒心思再唸咒了,都跪下磕頭,「大王,相信咱們!不要聽信外道邪說。」

    侯也繼續道:「死人最多的。是信奉了佛法的。是不是?城裡幾位活佛也最後死了,是不是?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這、這也不能說就說他們幹的。」貴霜王弱弱地說。「他們哪裡有這麼大的本領?」

    香三郎突然一笑。「先放過你們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你們說說,是怎麼醫治病人的。」

    灰鬍子巫師抖抖索索拿出了一包東西,遞給他,「什麼呀?」打開了,一股嗆鼻的氣味,「是最靈驗的神藥!以往,哪裡有疫災了,只要一點點,就可以活人無數。這一次……」他結舌不語了。

    「其實,開始的時候,就是瘟疫!不過是你們處置失當,沒有及時的把

    死人燒化、埋了。後來人死的多了,就更是大意了。這些天的人,都不是病死的,都是餓死的了!」

    月氏王意似不信,「他們……他們沒吃的麼?」回味了一番,才想起一個多月都沒有城外的人進來了,裡面的人也沒有出路。

    貴霜王問道:「為什麼出去的人也都死了?」

    「嗯,我想,他們可能在出去前,染上了病。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香三郎還沒有說完,貴霜王已經接道:「有人在外面下毒!」

    侯也靜靜地站著,突然抬眼,身子躍起,手中一點亮光打向殿頂梁間,只聽一聲歷叫,一條小小影子飛向外面,侯也跟著竄出,手裡已經多了一把劍。片刻之後,他就回到殿上,劍上有一點血跡。「跑了?」香三郎問。

    「它一定活不了!沒想到這麼厲害。」

    「嗷嗷!嗷!」月氏王叫道:「是飛鼠嗎?它是罪魁禍首?」

    「是不是它還不一定。但此物最喜食人腦和下體,十分可惡!所到之處,傳播瘟疫的,可能是它!城裡已經沒有多少人聚集,只有大王這宮中人還不少,它才暗藏於此。」這時卻見一群巫醫中幾個人臉色大變,有人口中吐出白沫,有人卻是七竅流血,緩緩倒地!

    香三郎、侯也急忙過去,扶起一個,此人面皮青黑,嘴唇烏紫,已然不治。另外幾個也是同樣。嚇得跟他們一起巫醫都尿了褲子。

    月氏王大怒,「就是他們搞得鬼!害死了半城人!死有餘辜!」氣惱不已。

    香三郎冷靜的說:「這幾個人當然難辭其咎。他們借助飛鼠,傳播疾疫。但,最大的隱憂還不是他們,是那些心中嫉恨外人的。」

    月氏王卻已經神色恢復平靜,叫道:「謝天謝地,香王、侯爺除去這害人精!天祐我大月氏、天祐我藍布城!哈哈哈!得除大難了。」貴霜王等王爺都是激動不已。

    香三郎微笑搖頭。「怎麼?還有什麼?」貴霜王著急了。

    「大王,還有各位王爺請想,為什麼瘟疫綿延數月,死人無數?是不是由於有人存了內外之念,讓瘟疫在外族散播,阻止他們的逃離?」侯也一直話不多,但一說起來,就針針見血。

    月氏王面色難看,貴霜王低垂著頭,「唉!罪在本王!本王不該存有二心,使得瘟疫變大。收勢不住!」月氏王跪下。抬頭望天。口中喃喃自語。貴霜王和那幾個王爺一起跪倒,拜禱蒼天和列祖列宗。

    香三郎、侯也輕輕退出,回到營地,眾人接著,說了城中的慘狀,大伙歎息。香三郎問張騫:「大人和月氏王談的怎樣?恐怕他那時無心說別的?」

    「正是。現在你兩個幫他除去心頭大患,說不定可以談妥,咱們也可以早日回家了!」眾人都興奮起來。

    第二日。張騫再次在香三郎陪同下,覲見月氏王。月氏王一身縞素,宮裡宮外灑掃庭除,面貌一新,人們臉上雖然還有恐懼,卻多了笑意。月氏王向漢使告了罪,張騫表示了來意,月氏王沉默下來,大殿中靜的只有人沉重的呼吸聲。

    半晌,月氏王蒼白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笑意:「天使大人的事。小王早就聽說了。兩國聯合的事,茲事體大。容咱們再議。不知大人對月氏風情瞭解多少?不如趁機四處看看,可好?」

    張騫知道今日是得不了准信了,只得點頭。貴霜王親自陪著他,送回營地。雙方在大帳坐定,貴霜王笑道:「這幾位漢子兄弟,都是自己兄弟,多年來在月氏走動。大伙有什麼要求,只管說,小王一准做到。除了出兵匈奴的事,那不是小王可以做主的。」

    莊季葅說:「那還不滾你的蛋!就這麼一點點事,你們大王,還有你們幾個就不能做主?」

    貴霜王苦笑:「兄弟,天使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大月氏分作五大部族,還有幾百個小部族。各有君長、長老、小王統領。要想出兵,得全部部族一同商定。不要說不一定能商定,就是把幾百個小王、長老、君長召集到藍布城,都是千難萬難的!再者說了,咱們被匈奴驅趕到這裡,佔了人大夏的領土,雖然大夏人靡弱,但還有強鄰安息窺伺!出兵打仗?嘿嘿,哪那麼容易!」

    眾人又說了一會,貴霜王告辭走了。接下來,大月氏的幾個王公輪番來拜會漢天使;張騫得了機會,回拜了各個王公。藍布城眼瞅著恢復了生氣,人慢慢多了。

    甘父要找自己的部族,卻怎麼打聽都得不到消息,有人說已經遠遷安息,有的說已經滅絕了。甘父心中淒涼,卻也無可奈何。

    張騫有心要走走大月氏,香三郎、莊季葅他們說:這大月氏流沙、荒原多得很,部族眾多,地瘠民貧,各自獨霸一方,離開藍布城,威脅就大了。加之月氏王一直沒有說定怎麼回復,只得守著營地。莊季葅、帕塔提帶著自己的人,與人忙著交易;香三郎、侯也到處與人驅除污穢。

    這一天,看看天氣轉涼,張騫閒來無事,喊著甘父、鋮乙、兒君醉、花翟、牛郎、綿裡針等人來到藍布城中。城裡多了不少的異狀奇服之人,操著咿呀難懂的言語,有的身上帶著兵器,有的赤手空拳。大伙溜溜躂達,不知該往哪裡去,先在一個賣飯的地方買了幾隻胡餅分吃了,都說好吃,勁道。牛郎笑道:「可惜幾位廚子大哥不在,不然讓他拿出本領,也讓人見識中國的飯食。」

    眾人都笑,張騫心中默想,不知留在崑崙山的人現在怎樣了。見前面人都往一個方向奔去,大伙也跟著人流,出城來到一個所在,卻是空曠場地,遠離城牆,傍著一條河,平整的地上擺滿了各色的物事,有衣袍服飾,葛的麻都布的皮的;鞋履靴帶帽,皮的、金銀的、玉石的;有胭脂香粉,有玉器、竹器、漆器,骨的、陶的,金銀的;有藥、有食;有奴隸、有牲口

    ,奴隸有外國的,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有本國本族的有俊有丑、有哭有笑,牲口中驢騾馬駝,野牛、野驢,羚羊、獅子、豹、鷹。應有盡有,不一而足。看得大伙眼花繚亂,在人群中穿行。

    綿裡針站在一個地方不動了,大伙圍過來,「怎麼?看中了什麼,咱買!」

    綿裡針指著商人擺著的物品,說道:「大人,兄弟們看看,這可是中國出的,還是外國的?」眾人見他指的是一件細布,張騫伸手摸上去,軟涼猶如絲綢的軟滑輕盈,又似美人香肌雪膚般溫潤。微笑道:「綿兄是行家。以為是哪裡的?」那商人是個胡客。見他們說笑著。不停地撫摸商品,以為他們有意要買,比劃著。

    綿裡針笑道:「可惜不懂他的話,不然問問這細葛布是哪裡來的。」後面有人笑道:「聽口音各位是中國來的。小人注意各位不少時候了。」

    眾人回頭,見是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大喜:「老兄來自哪裡?」

    「小的是蜀郡梁無音。一直在天竺,剛到這裡,就見到列位。沒說的。請各位到小人那裡喝酒,咱蜀郡最好的酒!」

    那胡客見他要拉著眾人走,不樂意了,叫了起來,很快圍上一群人,聽他咿咿呀呀說著,一邊說,一邊指著眾人。那群人都義憤填膺的擼袖攉拳,瞪著牛眼,踢動大腳。梁無音微微一笑。不急不燥,說了幾句話。那些人一哄而散,就是那胡客也拱手退開了。

    鋮乙奇怪了:「梁兄,你說了句什麼?他們就不鬧了?你怎麼懂他們的言語?」

    梁無音一邊領大伙走,一邊笑道:「小的十多歲時,進山出不來了,不停地走,最後到了一個地方,四季無冬多夏,那裡人都是赤膊的。小的才知道到了外國,一問知道是天竺。那裡人雜,口音五花八門,小的還有一點點長處,慢慢摸會了一點。這裡的講話和天竺有近似處,所以小的聽得懂他們,他們也懂我。我告訴他們,這是漢人,是救了藍布城的漢人,好漢天下無雙。他們馬上敬服了。」

    張騫知道,香三郎他們在藍布城做的事功德無量,使得遠地人也信服好漢的說法。

    綿裡針道:「梁兄,他的細葛布,是不是從漢地來的?」

    「是。不僅是漢地,還是俺蜀郡的東西。不瞞各位,這裡最多的東西,就是蜀郡過來的。對了,各位是打哪裡來的?」

    張騫微笑說:「咱們走的是崑崙山。」

    「啊?」梁無音突然住腳,仔細打量張騫,叫道:「閣下……閣下是……漢天使!漢天使!哦,老天,小人有眼無珠,還在喋喋不休呢!不知道眼前就是活神仙,大福大貴的天使!」腿一軟,跪下了。張騫急忙把他扶起,「不要這樣,都是兄弟,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梁無音卻已經哭了出來,「小人有幸,見到天使,見到漢人!」

    張騫安慰了他一番,到了一個所在,一排牛車,上面擺滿物品,各國人都在爭買,張騫拿起近前的一根竹仗,入手沉重,竹節密實,幽光鑒人。梁無音說:「這是蜀郡筇竹所成。小的送大人,還有各位一人一條。」

    張騫笑道:「咱們也用不了許多。」放下了,「哦,這都是你的?霍,你這可富比王侯了!」

    牛郎指著附近一物,叫道:「乖乖!梁兄,你養的好大一頭豬!」眾人看去,在牛車後面,一頭豬嘴怪獸靜靜地站著,兩條巨齒,身子比屋子還要大,兩隻大耳朵,蒲扇一般,頭上一條長長的巨蛇一樣的東西,上下晃動,靈活之極。張騫靈機一動,「這是大象嗎?」

    梁無音道:「正是。我從天竺帶來的,跋山涉水,快過舟楫奔馬,還平穩得很。天使喜歡,小人奉送了。」

    「怎好掠人之美?我要來也無益。」

    甘父笑道:「如果有幾頭這傢伙,咱們回長安,就輕鬆了。只是,看它的大塊頭,一定好胃口!怕是養不起。」眾人都笑。

    在梁無音那裡盤桓到日頭西下,市場上有人在喊叫,響起了胡哨聲,眾人不解,梁無音道:「這裡日中而市,日落市散。那人市人在催促商客兩家趕快交易,回家。天使大人不知,這可是今年頭一次開市!所以才那麼多人。」

    張騫和大夥一想,可不是,今年一直鬧瘟疫的,藍布城現在剛剛恢復生機。這時,百字狨帶人找來了,「哎呦,大人!你們讓我好找!」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看著他一頭的汗,張騫問。

    「沒有出什麼事。只是咱們回到營地,見不到大人,害怕大人人生地不熟的,遇見壞人,大伙才分頭尋找。幸虧小人來的及時。」

    梁無音冷笑道:「怎麼?你來的要是不及時,天使大人還有幾位好漢就被我吃了?」

    百字狨看看他,「這是?」

    張騫微笑道:「梁兄,我們這位兄弟說的快了,不是說梁兄是壞人。梁兄不要誤會。」

    「梁無音?」百字狨驚疑的問道。

    「正是在下。不敢問閣下是哪個?」

    「百字狨。」

    「百字狨?大秦來的?」梁無音問。

    「大漢來的!你才是大秦的!」

    甘父笑道:「兩位應該多親近,互通有無。要靠兩位這樣的好漢。」

    「莊季葅是你們一夥的?喝,可是個人物。來天竺的安息客商都說起他。」

    「那是咱們大哥。老子是小弟。」

    張騫見兩人言語不善,微笑道:「百大哥,怎麼沒見到你們上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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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就聽說今日開市,我們也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貴霜王找到咱們,才沒有來。」

    「貴霜王?是不是有了消息?」張騫急問。

    「要回去再說了。」

    張騫匆忙辭了梁無音,和百字狨回到自己營地,莊季葅等人接著了,說了遇見梁無音的事,莊季葅拍手叫道:「梁無音?梁無音到了大月氏?這傢伙可是天竺大豪,月氏、安息、大秦那邊都和他交易。此人是個好漢。」

    張騫問道:「貴霜王來,說了什麼?」

    「大人恐怕要失望了!月氏宮廷爭論不休,他們已經忘記了往日匈奴人的羞辱!忘記了在草原上馳驟的快意,習慣了這有田有城的日子。」

    張騫的心沉下來,「咱們天明就走!不,我馬上就進城辭別月氏王!」站起來要走。

    眾人緊勸,說天已經黑了,進不了城,月氏王也不會半夜見他,辭行回家不急於一時半會兒的,他才定下心神,隨便吃了幾口,就睡下了。卻反側難眠,好不容易才迷糊了一會。就聽得營帳外面喧嘩起來,張騫坐起,甘父掀帳進來,笑道:「大人,那小子果真說到做到,把大象給送來了!喔,大伙都看稀奇呢!」

    張騫來到外面,鋮乙、牛郎幾個正圍著大象,跟它比個子,眾人卻都只到大象肚皮底下,摸不著它的脊背。梁無音見了張騫,納頭拜倒。

    張騫把他扶起,微笑道:「這大傢伙,怎麼餵養啊?」

    梁無音揮手,兩個赤身露體,黝黑肌膚的人過來了,「這有象奴。有什麼就在他身上,不聽話就打。」話音剛落,張騫覺得臉上一涼,有人叫道:「下雪了!」雪花飄飄揚揚落下,張騫的心也沉入水底!這下子,今年回不了家啦!

    東西相通仗英風,壯士出塞初為兵;非義王爺貴生死,重利商客冒軍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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