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8章 癡人 文 / 青頑
剛才那一陣混亂,眾人算是真正見識了一個移夢境修煉者召喚出的夢靈獸的威力。
雲夢山和飛夢山算是獵夢族的「正宗」,可是最高層次者也不過造夢境大成,可以用一枚造夢符植入他人意念中,創造記憶,構築一個二十年夢時間的夢境而已。柳蒼龍早在兩年前就是造夢境大成,但是兩年多來,他雖努力向更高層次邁進,怎奈瓶頸始終無法突破,只在移夢境門口徘徊。否則,他此時又怎會對黑衣人的鐵甲蜥蜴如此忌諱!
本來,他剛才那句話激得馬天虎等人奮勇向前,他心中暗喜,他要的就是這種混亂局面,他好趁亂尋找脫身的良機。沒想到黑衣人對夢靈獸的使喚已經收發自如,一瞬間就收回鐵甲蜥蜴,讓本來一觸即發的混戰戛然而止。
看來,黑衣人早已識破了他的用意。
二十年之前的這個人,曾經是如此柔弱,被自己擺弄於股掌之間。二十年後,再次站在面前的這個人,卻是如此狠辣陰沉,她在俗世究竟經歷了些什麼?
柳蒼龍二十多年來一刻也沒有忘記這個人,他把當年經歷過那件事的人都支使離開了雲夢山,讓他們到俗世中掌管雲夢山的產業,只是定期叫人持幻靈牌入世督促。他也知道,那些人在俗世中漸漸對雲夢山陽奉陰違,甚至開始在俗世中培育自己的勢力,形成一個個獨立王國,但是,他也基本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他們能幫他完成一件事。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只要幫他完成了這件事,他總有一天能夠將這些陽奉陰違的傢伙全部收拾!
這件事就是:在俗世中查訪那兩個人。就算是翻開地皮也要將這兩人找出來!這兩個人是柳蒼龍的心腹大患。他們存在一天,他就不能安心一天。
他自己有時候也入世親自督促查找,可是,一晃二十年過去,那兩個人似乎真的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現在倒好,眼前這人不用找了,她自己主動找上門來了,帶著滿腔的怨恨與殺氣!
十年前,柳蒼龍在俗世中將恬帶回雲夢山。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季,那時的恬。還只是一個**歲的小女孩,在街頭被一群不懷好意的乞丐追趕,連一隻破爛的布鞋都跑丟了,小臉漆黑,驚恐的雙眼。驚慌的腳步,正好一下撞在街角的柳蒼龍身上。鬼使神差地。柳蒼龍救下了她。也許是因為恬撞上來的一瞬間,他看見了她那雙雖然驚恐但明顯透出靈氣的眼睛,柳蒼龍知道,這雙眼睛絕對是屬於一個極具修煉天賦的眼睛孩子!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真的是帶回了一雙眼睛。一雙十年來時刻在黑暗處盯著自己的眼睛!
已經無法推測出黑衣人是如何設計了這樣一個局,柳蒼龍只知道,隨著恬的長大,她的修煉天賦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在人才已經逐漸凋零的雲夢山。恬的修煉層次步步上升,直至造夢境小成,成為除他之外層次最高的修煉者。
那時,莊周和恬就是柳蒼龍手上最得意的兩張王牌。可是,柳蒼龍知道,對於莊周,他始終保持了一種天然的警惕。當年,要不是馬山豪的堅持,要不是他突發奇想制定了一個計劃,而這個計劃必須靠莊周去完成,他早就斬草除根了。他小心翼翼地培養莊周,卻一直擔心莊周總有一天會發現這一切的真相,到那時,他就成了自己最可怕的敵人。果然,三年前,所有的一切差點前功盡棄——莊周無意中探聽到了他和馬山豪的對話。莊周走火入魔之後,他本來想就此放棄那個計劃,雖然白費了近二十年的心血。但是,險中求勝的本性讓他還是將莊周帶入塵世,置換了莊周的記憶,準備延續那個計劃。
後來發生在莊週身上的事,柳蒼龍一想起來也還是心有餘悸。
總之,這二十年來,對於莊周,他從來不敢完全信任。而恬,一個從塵世帶來的女孩,之前和雲夢山沒有任何的聯繫瓜葛,他覺得可以完全信任,於是,他自然將幻靈牌交給恬掌管,讓恬代替自己經常下山入世,去監督管理那些陽奉陰違的老傢伙。
現在想來,恬每一次入世其實就是為黑衣人傳遞一次消息,這幾年來,雲夢山對於黑衣人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秘密!
想到這裡,柳蒼龍老羞成怒,卻又不寒而慄。
如今,恬已經是敵人,李朝也是叛徒,村長們也反了,更為可怕的是:連馬山豪都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他可是幾乎掌握了自己所有秘密的人啊!
柳蒼龍經營了二十多年的雲夢山帝國就這樣土崩瓦解了?
柳蒼龍不甘心!
此時,馬山豪看見兒子馬天虎毫髮無損,這才把一顆心放下。他轉頭對黑衣人說道:「這是我們們上輩人之間的恩怨,不要為難孩子,行嗎?」他說話之時,眼神居然滿懷一種柔情,聲音幾近哀求。
馬天虎見馬山豪如此哀求黑衣人,更加確信他已經被黑衣人用某種秘法控制,急忙喊道:「爹,你不必求他!今日我等雖已身陷絕境,但誓死不求他!」
馬山豪慘然一笑,說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不過,我今天來這裡,是想告訴所有人,那夢潭三老,的確是柳師兄叫我們們三個人去劫持的……」
他這句話聲音並不大,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恰似一陣巨雷,將雲夢山的每一個人震得目瞪口呆!
馬山豪親口承認了恬所說的一切!
馬天虎只覺得天旋地轉,雖然剛才看見馬山豪突然甩出的帶球鐵鏈時已經隱隱感覺不妙,但如今父親親口承認了這一切,他卻更覺得黑衣人的對馬山豪的控制已經到了太可怕的地步,他一搖頭,說道:「爹,我知道你已經被這個奸人控制了,你現在說的都不是你的本意,那只不過是他在你意識裡植入的一個記憶!」
馬山豪搖搖
頭,說道:「虎兒,爹現在很清醒,沒有人在我意念裡植入什麼記憶……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我說了,我今天是來贖罪的,贖二十年前的一場罪……」
現場,也許只有馬山豪、柳蒼龍、黑衣人知道那二十年前的往事。當然,還有莊周,不過,他所知道的一切,是真還是假,這一刻,他還能判斷嗎?
莊周隱隱猜到了站在對面的黑衣人是誰,這個猜測讓他一陣鑽心的痛苦!
馬山豪眼睛望著柳蒼龍,緩緩說道:「師哥,你當然已經知道了她是誰……」說著,用手輕輕指了指黑衣人,語氣又柔和起來,繼續說道:「是的,你我都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活著,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掉下去,她還活著……當時,我不顧生死跳下去,本想將她拽回,哪知……哪知……唉!」
柳蒼龍臉色鐵青,唇齒之間發出一個「哼」,眼中的怒火似要將馬山豪燒成灰燼!
馬山豪又將眼光轉向馬山豪,說道:「虎兒,你爹當年的確是雲夢山的修煉者!當年,師父最得意的三個弟子之一……大師哥莊天陽,二師哥柳蒼龍,我是師弟……莊師哥是我們們三個人中最有天賦的,很早就進入了幻夢境大成,然後入世行走。幾年後回山,帶回了她……那時,誰都知道,莊師哥一定是這雲夢山的繼承人,我們們大家都好生羨慕他,既得美人,又得江山。可是,我們們都只猜到了故事的開始,卻萬萬沒有猜到這故事的結局……」
空地上的幾百人突然都陷入了靜默,聽著這個粗豪漢子居然如此深沉地述說一段往事,臉上的表情如此哀傷,只覺得他的樣子又滑稽又讓人忍不住可憐。
馬山豪完全沉浸在二十年前的那一段恩怨情仇的往事中,一邊說著,臉上的表情一邊變幻著,時而微笑,時而悲哀,最後,當講述到那個夜晚懸崖上發生的一切時,他聲音竟至於哽咽……
此時,時已近午後,烈日當空,空地上所有的人都靜靜聽著,雙方都似乎都已經忘記了剛才的血雨腥風。
隨著馬山豪的講述,黑衣人的身體開始顫抖,那盤旋在頭頂的鐵甲蜥蜴因為她的激動渙散了精氣而開始扭曲變形,模糊不清。恬走過去,扶著黑衣人,而那個精瘦的漢子卻愈加緊張地盯著柳蒼龍。
而莊周聽著這一切,心中有一個感覺越來越奇異,那就是,馬山豪所說的一切他似曾相識。但是,他究竟在什麼時候聽過,是誰告訴他的,他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了!
父親莊天陽真的如馬山豪所說是被柳蒼龍陰謀陷害的?那麼,在他的記憶當中,莊天陽弒師逃命又是怎麼回事?
不,這一切都是黑衣人的詭計,馬山豪所說其實根本不是事實的真相!
馬山豪繼續說著,他已經沉進往事中而不能自拔:「其實,我很喜歡萱兒……自從她上山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生命只有一半了,另一半已經給了萱兒……柳蒼龍就是利用了我的這一點,不,其實是我的嫉妒,我的卑鄙害了我!二十年來,我不斷做噩夢,終於想清楚了,那就是,當年我潛意識裡是希望莊師哥離開萱兒的,那樣,興許我就能……後來我也明白了,就算莊師哥死了,萱兒也絕不會接受我,她是那樣一個天仙般的人兒,我呢,只不過是一個粗俗鄙陋的卑鄙小人,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