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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合作 文 / 一碗二鍋頭

    孫大勇的心情,在看到黎曉牧走進餐廳之後,就開始有些緊張起來。

    他的緊張不為別的,就是擔心自己如果被黎曉牧看見了,那他肯定會上來打招呼,而自己就不得不在這兒和他談有關合作的事情了。

    可偏偏問題就在於,只到現在他都還沒想好,這個合作究竟該談出個什麼章程。

    如果只按他自己的想法,那這個合作的方式談起來很簡單。黎曉牧那邊提供一批可以拿回扣的優質店名單出來,而自己這邊則把拉到的客人往名單上的店裡帶。從客人那兒收到的小費歸自己,店裡給的回扣則雙方平分。

    黎曉牧這人為人厚道,做事情也很講規矩。孫大勇在他手底下幹過半個月,受他的照顧也不少,對這個人的感覺還是很好的。所以,如果讓他提出條件特別苛刻的合作方式,他也有些忍不下心。

    而且真要說起來,上面這種合作模式黎曉牧已經是吃了點虧的,畢竟他和他手下之間拿回扣的比例可都是四六分,他要拿走六成的。

    但是這樣的合作方式談下來能讓廣志哥滿意麼?孫大勇心裡對此十分懷疑。

    他可是從高大力那兒聽說過李廣志的事跡的。就因為聽說那個南美工頭每個禮拜要收兩萬日元的孝敬費,這位廣志哥就能在連人家面都沒見過的情況下,直接摸到那工頭家裡去把人兩條腿都給打斷了

    這樣一個性格強勢的狠角色,會同意這種有些受制於人的合作模式?會願意跟人平分回扣收入?

    孫大勇坐那兒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在他的計劃裡,自己這方做這一行最大的優勢和憑仗,就是李廣志的英語水平。所以無論自己提出什麼樣的合作方式,只要廣志哥不滿意的話,那談了也是白談。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捅了捅李廣志的腰對他道:「廣志哥,你老說要我先去跟人談,那你也得先給我個章程吧?要不,我也不知道該談成個什麼樣才叫合適啊。」

    李廣志聞言,扭頭看到他這副患得患失的模樣,心裡不由得一樂,心道:

    「該!誰叫你這傢伙之前誤會哥的人品呢?從高大力那兒聽了兩耳朵八卦,就真把我當成個錙銖必較、殺伐果斷的狠角色了?不讓你提心吊膽幾天,你也不會印象深刻!」

    其實,對於到歌舞伎町街裡做案內人這件事,李廣志這兩天在心裡也是做過一番思考的。

    在他看來,案內人這份職業的收入,主要來源於兩個途徑。一是客人給的小費,二是店家的回扣。但是,小費能不能拿到,全看客人的心情,所以這一塊的收入其實是不穩定的。做這一行真正穩定的收入來源,只能是店家的回扣。

    這就像他的前身之前在札幌給私寮拉皮條的時候,收入的大頭也是來自於私寮的媽媽桑給的回扣一樣,兩者是一個道理。

    他之所以願意來做案內人這份名聲不是很好的工作,其中某一個方面的原因就是想能在短時間內掙到更多的錢。那麼,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和掌握了店家資源的黎曉牧合作,就成了他必然的選擇。而合作這種事,只有雙贏才能讓雙方的關係維持得穩定長久。

    所以說,其實打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在合作方式上提什麼苛刻的要求,孫大勇心裡糾結了半天的那點小心思,純屬是由誤會產生的庸人自擾。

    「大勇啊,這個合作的章程我是這麼想的。」到了這會兒,馬上就要和對方談正經事了,他也就懶得再讓孫大勇繼續誤會下去了。

    「我的章程就一條。我們仨是來跟人合作掙錢的,而不是來給人打工的。所以合作的雙方地位要平等,有什麼事必須雙方商量著辦。」李廣志一邊說,一邊看著孫大勇臉上表情的變化,心裡有種惡作劇成功的快意。

    孫大勇聽到他這話,臉上的表情因為錯愕過度而顯得有些呆滯,他傻傻的問了一句:「就就這麼簡單?」

    「當然就這麼簡單,你還想弄得多複雜?不過要我看,就這個條件,人家還不一定會答應呢。」李廣志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道:「人家這畢竟算是個獨門生意,憑白無故的為啥要和咱們合作?而且,從對手下的管理來看,這個黎曉牧應該是個很有想法的人,要說服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孫大勇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了,估計也猜到自己之前是誤會了李廣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又一臉興奮的說:「這你就放心吧廣志哥,如果是這麼簡單的條件,我自然有十足的把握說服他同意和我們合作。」

    傍晚七點剛過的這個時間,歌舞伎町街裡的各家店還沒到上客的時候。一番街上只有三兩個零星的遊人,大多是純為滿足好奇心而來的觀光客。

    一丁目中心koma劇場外的路燈柱下,黎曉牧獨自靠在街邊的欄杆上,一邊抽煙,一邊在心裡犯愁。

    今年29歲的他是1988年以留學的名義來的日本。入學所需的高額學費和生活費,讓原本經濟就不寬裕的他初抵東京就不得不開始四處尋找打工的機會。

    他做過壽司店的洗碗工,時鐘酒店的清潔工。在街頭派發過紙巾,在工地上扛過鋼管。最窮的時候,他甚至還想過去做據說報酬特別高的背屍體工作,可找了很久都沒找到。直到某天有個日本同學告訴他,在日本雖然的確是有運送屍體這份工作,但那也是由專門的殯葬業人員干的,極少會在社會上隨意找人來做。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被國內的那些小道新聞給騙了。

    在做了八個多月的各種零工之後,他終於在歌舞伎町街這個光怪陸離的**之地找到了一份高薪的工作。那個時候,他成了歌舞伎町街裡的第

    一個華人案內人。

    三年多的時間,他從一個沒有任何背景,只能在各種勢力的夾縫中撿一點殘羹冷炙吃的小混混,發展到現在有兩條街的地盤(註:這裡的地盤並非實際意義上的地盤,而是指他和手下可以在這兩條街上自由的拉客,而別的案內人不能進入這兩條街。),手底下有四、五個人跟著他幹活。這期間所經歷過的困難和風險,幾乎是數不勝數。他能有現在的成就,雖然其中有不少運氣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靠他自己的努力,敢拚,和永不放棄的堅持。

    但是,現在他正面臨的這個難題,卻讓他頭一次產生了退縮之心。

    一個多月前,他在歌舞伎町街裡的保護人,住吉會設在新宿區某個事務所的組長熊本次郎,由於無法按時完成組織上交待的保護費任務而自殺了。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頭一刻,他下意識的認為這肯定只是個類似於愚人節的玩笑。一個那麼威風,在歌舞伎町街裡經常前呼後擁橫著走的大黑|幫幹部,怎麼可能會自殺!而且還是為了一個這麼荒誕的理由!

    然而,隨後的事實告訴他,這並不是一個玩笑。他的保護人,同樣也是他好友的熊本桑,的確是在自己家中開槍自殺了。

    90年代初日本的經濟泡沫破滅後,尤其是92年日本股市的大跌,讓很多大公司大商社都出現了巨額的賬面虧損。公司的財務出現了大赤字,那麼用於奢侈消費的招待費自然也就減少到近乎沒有了。而像銀座和歌舞伎町街這種大部分業務都依賴公司招待費生存的風俗業聚集地,自然也就生意慘淡,度日如年了。

    熊本次郎所在的事務所負責的正是歌舞伎町街這塊地盤。不幸的是,事務所上級組織交待下來的每月保護費定額,並沒有因為經濟危機而降低。作為組長的熊本次郎費盡了全部的心思,居然堅持完成了六個月的會費任務。但到了第七個月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湊不出這筆高額的費用了。

    對經濟大勢沒什麼瞭解,對組織又十分忠心的熊本桑,認為自己愧對了組織的信任,也感覺自己失去了作為男人的面子,終於抱著羞愧的心情在家裡開槍自殺了。

    熊本的死固然荒誕而壯烈,卻給黎曉牧帶來了一個生死攸關的大危機。他之所以能在這個流金之地擁有兩條街地盤,靠的全都是熊本次郎的照顧。在失去了這個大組織的保護人之後,他的地盤立刻就成了一個被脫光了衣服扔在歌舞伎町街路中央的裸|體美女,任誰都想撲上來掙點便宜。

    熊本死後的一個禮拜內,他手下的人幾乎每天都會和其他案內人組織的成員發生衝突。而隔壁區役所街上的韓國人,已經開始公然到他的劇場街上來拉客了。

    一個月前,他手下新招了一個叫做孫大勇的華人青年。孫大勇加入後,之前那些勢力的挑釁行為突然減少了很多,他的地盤上也逐漸恢復了秩序。可當時的他把精力都集中在如何尋找另一個合適的保護人上面了,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反常的現象。

    直到半個月前,孫大勇在他哥哥的要求下離開了歌舞伎町街之後,他才從旁人的嘴裡得知,原來這個看起來靜沉穩的青年,居然就是殘孤黑|幫怒羅權裡有名的「稚虎」,三年前那個火遍大半個日本的傳奇少年e。歌舞伎町街上的那些大小混混,或是仰慕於少年e的名聲,或是畏懼於怒羅權的威名,才會安分了那兩個禮拜。

    悔之晚矣的他也曾想過去把孫大勇請回來,但多方打聽卻完全找不到線索。眼看那些覬覦他地盤的勢力又一次的蠢蠢欲動,他卻已經慌亂的失去了方寸,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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