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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4章 文 / 露草心

    李芸覺得這一瞬間是那麼的慢,明之軒口中噴出的熱血,在她眼中變成了血色羽毛,在空中緩緩飄蕩,紛紛揚揚地落在她的臉上。『

    心,在這一刻痛得像要窒息。

    李芸弓著背蹲在地上,張大嘴巴喘了幾口粗氣,機械地在臉上抹了一把,血水和淚水混合而成的粉色液體從指尖滴落塵埃,她的心似乎也隨著這粉色血淚,跌落地獄。

    徐氏從未見過女兒這般痛苦,這般失魂落魄。若不是她的衝動與執念,這悲劇或許就不會發生。她懊悔,她自責,她想要將女兒擁入懷中。

    她顫抖的手伸向李芸,李芸卻微微一避,抗拒她的接近。她將手收了回來,在袖底緊緊捏成拳頭,低垂著頭,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地上。

    月晟寧滿臉痛悔之色,伸手在明之軒鼻間探了探他的氣息,抱起他往內堂走去,步履蹣跚,似乎在這一瞬間老去許多。

    李芸猛地站起身來,快走幾步,緊緊跟在月晟寧的身後,卻被月晟寧的貼身護衛胡七攔住。

    「讓我進去,月大人,求你!」李芸淚流滿面,聲音之中,充滿深深的恐懼和祈求。

    月晟寧回頭,深深看了李芸一眼,歎息般道:「讓她進來吧。」

    徐氏默默流淚,王氏卻是突然狂笑起來,連聲道:「報應,報應!」

    李芸機械地跟在月晟寧身旁,所有心思都在明之軒身上,對王氏的譏笑聽而不聞。

    月晟寧猛然回頭看了王氏一眼,不怒而威。

    王氏被這目光震懾,竟是不敢再笑。

    江大海察言觀色,自是知道王氏觸怒了巡撫大人,一拍驚堂木,以王氏是有罪之身為由,不受理她的任何申訴。衙役將不斷喊冤的王氏拖下去,即刻上路,將她流放邊疆。

    王氏狀告徐氏不孝之罪,便這樣草草了結。

    月晟寧抱著明之軒匆匆走到內堂,推開一間屋門,匆匆入內。

    李芸想跟著進去,月晟寧卻對胡七沉聲道:「我要替他療傷,你守在外面,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

    「是,大人。」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李芸的心似乎也被關在了那扇門之後。

    她抱膝坐在門外,將頭埋在膝蓋之上,大腦之中一片空白。

    胡七見李芸這個模樣,心有不忍,勸道:「小姑娘,你別太擔心。大人會全力施救,那小公子不會有事的。」

    李芸抬頭,淚水未乾:「大叔,是不是我害了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為什麼會受傷?」

    胡七道:「當時他們二人內力相拼,那小公子忽然收了內力,這才被我們大人內力所傷。當時你貿然靠近,那小公子如果不把內力收回,這會兒躺在裡面的人便是你了。」

    「果然是我害了他……」李芸喃喃自語,眼淚再度流了出來。

    胡七道:「你也別太難過,不知者無罪,不過,下次你再見到這種情形,千萬不可靠近,不然非常危險,知道嗎?」

    李芸咬著唇,再次將頭埋入膝蓋之中。

    她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身後房門打開的聲音,她想要抬頭去看,只聽到頸椎處傳來瘆人的咯的一聲,她的關節竟然僵住,一時之間,動憚不得。

    月晟寧歎息一聲,伸手在李芸頸間輕輕一撫。

    李芸只覺得一股暖流從頸椎處流入,她瞬間活了過來,猛地站起朝裡面衝去,衝到明之軒的床前,想要去握住他的手,她忽然又停了下來,不敢去觸碰,生怕觸碰到的,是冰冷的身軀。

    身後傳來月晟寧帶著疲憊的沙啞之聲:「他沒事。」

    李芸的淚水忽然又滑落下來,這一次,是感恩的淚水。

    明之軒還活著,她感恩上蒼。

    「你在這兒陪著他,我有事處理,一會兒再來看他。」

    李芸一眨不眨地看著明之軒,對月晟寧的話沒有反應。

    月晟寧目光閃動,深深看了李芸一眼,轉身離開。邁出房門的瞬間,他忽然摀住胸口,腳下一軟,差點跌倒。

    「大人!」胡七連忙扶住月晟寧,手指搭在他手腕間,擔憂道,「大人,您這是……」

    「我沒事,休息幾日便好。」月晟寧喘了喘,掏出一顆藥丸服下,低聲道,「扶我去休息。」

    屋內,李芸默默地坐在床頭看著昏睡明之軒,不動也不說話,靜靜等待他醒來。

    這一坐便從上午坐到了下午,期間,有僕人送來茶水飯食,李芸卻滴水未沾。明之軒因為她躺在床上受苦,她實在是吃不下。

    太陽西斜,照射到床上,緊閉的雙眼終於動了動,緩緩睜了開來。

    「明之軒,你醒了?」李芸再次落淚,這一次,是歡喜的淚水。

    明之軒面色蒼白,嘴角卻含著幸福的笑,伸手擦掉李芸的眼淚,聲音微弱卻歡快:「傻丫頭,我好好的,你哭什麼?」

    李芸面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愛流淚,甚至討厭流淚。可是,這一天,她卻將幾年的眼淚都流乾淨了。

    「還痛不痛?」李芸握著明之軒的手,她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

    明之軒抓著李芸的手在他身上來回遊走,撒嬌般哼哼道:「痛……這兒痛,這兒也痛,哪兒都痛。給我摸摸,我就不痛了。」

    李芸無語,這傢伙剛剛好轉,就開始不正經了。

    不過,明之軒的插渾打科卻讓李芸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她端起剛剛送來不久的粥,和聲道:「你睡了一天,餓了吧,來,吃點粥。」

    某人趁機要求:「我手痛,端不動,你餵我。」

    李芸聽話地舀了一勺,試了試溫度,送到明之軒嘴邊,好脾氣地道:「好,我餵你。」

    明之軒眼睛一亮,目光熠熠地凝視著李芸,張開嘴巴將粥吞下,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曼聲道:「好吃,我還要!」

    李芸神色淡定,對某人的放電視而不見,一勺一勺地將一碗粥喂完,站起身道:「你再睡會兒,我去去就回。」

    這會兒明之軒沒事了,她得去看看徐氏怎樣了。

    「芸芸,你——沒有什麼話要問我的嗎?」明之軒的聲音有些忐忑。

    李芸回頭微微一笑:「你願意告訴我,我自然會聽。不過,不是現在。現在你的任務是好好休息,有什麼事,等你好了,再說不遲。」

    王老石已經回了客棧,徐氏擔心李芸和明之軒,不肯離去,這會兒正在縣衙裡,坐立不安地等待消息。

    李芸在衙役的帶領下找到徐氏,徐氏一臉緊張地迎了上來:「芸兒,之軒怎樣了?」

    「他已經沒事了,不過要休養幾天才能回去。」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要是之軒有事,娘這輩子都會不安心的。」徐氏煎熬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忍不住濕了眼眶。

    李芸默了默,明之軒受傷是個意外,誰都不想,要是真的追究責任,她才是罪魁禍首。月晟寧並非存心傷害明之軒,要不是她無知,明之軒不可能會受傷。

    「娘,你沒事吧?」

    徐氏擦乾眼淚,搖頭道:「娘沒事,她已經被押送走了。」

    李芸鬆了口氣,這件事情總算了了。

    接下來的三天,李芸住在縣衙精心照顧明之軒,明之軒自是趁機撒嬌耍賴,讓李芸餵他吃東西,替他洗臉,讀書給他聽,李芸好脾氣的一一照做。

    這三天,月晟寧一次也未出現過。明之軒也不提,當做從來沒有和月晟寧發生過交集一般。

    三天之後,明之軒可以下床走路了,便執意要離開。

    李芸大皺眉頭:「再休息兩天再走吧,我看你現在走路都走不穩。」

    明之軒在房間內來回走了幾步,笑道:「誰說我走不穩的?你看,我這不是挺好的嘛。」話音剛落,便腳下一軟,搖搖欲墜。

    李芸連忙將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淡淡道:「逞強。」

    明之軒喘了喘氣,嘻嘻笑道:「我不這樣,你會來扶我麼?我是故意的,你沒看出來?」

    「沒看出來。」李芸白了他一眼,「別逞強了,好好休息,乖。」

    李芸下意識端出奔三熟女大姐大的口吻,明之軒瞬間樂了:「我祖父說我少年老成,我瞧著你這才是真正的少年老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比我大呢。」

    李芸正色道:「我確實比你大,你得喊我姐姐。」

    算心理年齡,她自然是比明之軒大。

    明之軒彎起手指,快如閃電地刮了刮她的鼻樑,語氣輕快地含笑道:「調皮。」

    李芸:「……」

    明之軒支著下巴看著李芸:「你不想我現在離開,是捨不得我們獨處的時光麼?」

    李芸無語,這傢伙明明知道她擔心他的身體,偏要胡說八道。

    「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

    「你明明就是捨不得我們獨處的時光。」

    李芸鬥嘴鬥不過明之軒,乾脆選擇閉嘴。

    明之軒無聊了,又去逗李芸:「芸芸,怎麼不說話?你可是覺得此時歲月靜好,此時無聲勝有聲?」

    李芸拿起桌上一塊糕點塞到明之軒嘴裡:「多吃點。」

    塞住他的嘴,免得他呱噪。

    明之軒尖著手指捏起糕點,媚眼如絲地看著李芸:「芸芸讓我多吃點,那就多吃點。」

    李芸遠遠坐到一旁,隨手翻開一本書,津津有味看起來,懶得理會明之軒。他就是想讓她煩了,同意他離開,她才不會上他的當。想要現在走,沒門。要走,得等他身體全好了才行。

    明之軒改變戰策,改打同情牌,可憐兮兮地道:「芸芸,這兒住著難受,你忍心讓我難受麼?」

    「明之軒,你在怕什麼?」李芸放下書本,凝視著他,「之前你既然選擇面對,現在為何要逃避?」

    明之軒嘴邊笑容僵了僵,半晌,失落地道:「不是我逃避他,是他不會再見我。在他眼中,我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人。既然如此,我留在這兒有什麼用?」

    李芸默了默,道:「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什麼關係,但是那天你受傷,他非常緊張,我相信他是關心你的。他這幾天沒來看你,肯定有他的原因。」

    「他關心我,不可能!」明之軒眼中閃過一抹受傷,冷笑道,「他能有什麼原因?唯一的原因,他就是個冷血的人!」

    屋外,小院門口,在胡七扶持下的月晟寧,緩緩收回了想要踏入院內的腳,站在原地,眼神之中,滿是痛苦之色。

    見明之軒情緒激動,李芸柔聲道:「好了,別說他了。我看你的身子明天應該會好很多,我們明天一早就走,好不好?」

    明之軒忽然道:「他是我身生父親。」

    說完這一句,他的淚水滑落下來,似是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李芸微微有些詫異,她猜到月晟寧和明之軒關係匪淺,但沒有想到他們竟是父子關係,畢竟一個姓月,一個姓明。

    她走到明之軒面前蹲下,雙手扶住他的膝蓋,仰頭,和聲道:「你想說便都說出來吧,我聽著。不過,如果你沒準備好,那就改天再說。」

    「這些話自幼憋在我心中,再不說出來,我怕我會魔障。」明之軒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輕聲道,「在我還在娘胎裡的時候,他便拋家棄子,離家出走,一走便是十五年。我娘親在生下我之後不久便鬱鬱而終,我都記不得她的樣子。去年我祖母去世,他也沒有回來看過一眼,他不是冷血的人,又是什麼?」

    李芸垂眸,不知道說什麼好。

    「芸芸,我嚇到你了?」明之軒強笑道,「我是個沒娘的孩子,有爹等於沒爹,你不會瞧不起我吧?」

    「我怎麼會瞧不起你?」李芸站起身來,屈起手指在明之軒的眉心彈了彈,板著臉道,「這是對你胡說八道的懲罰。」

    明之軒撫了撫眉心,眼中氤氳著淚水,卻會心地笑了。

    院外,月晟寧捂著胸口悶悶地咳嗽兩聲,低聲道:「回去,遲些再來。」

    胡七皺眉道:「大人,您這身子可不能再出來吹風了。要不,小人帶公子來見您吧。」

    「沒關係,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月晟寧喘息著說完,回頭又留戀地看了一眼,這才在胡七的扶持下緩緩離開。

    ------題外話------

    今天有些頭痛,狀態不好,字少了點兒,別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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