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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黃雀在後 文 / 烏雲卿

    賊首示意我繼續說。

    「我聽說,德加爾家在通緝一個十分像我的人,好像懸賞不少錢呢,要活的,毫髮無傷。」

    「我記得……」他眼睛微瞇,上下審視我,做恍然大悟狀,「哦,原來如此。」

    「真沒看出來,」他意味深長地微笑著說,「德加爾家為什麼通緝你呢?」

    「誰知道,」我攤手,「也許是對我一見鍾情吧,所以才強調要『毫髮無傷』嘛!」

    「哈哈哈!」他大笑了一陣,忽然冷下臉來,「你以為這種說辭我會相信嗎?」

    「信不信由你,」我面不改色,「反正既然你知道那張通緝令,細枝末節我也不必多說,總之,如果你們想發這筆財,不妨對我客氣一點,比如,不要靠近我,不要碰我之類的,作為回報,我可以配合你們行動;否則……我也不是很想讓這張通緝令過期。」

    他沉吟了一會兒,說:「有個問題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既然你明知他們在通緝你,為什麼還要來夜鶯之森自投羅網呢?」

    我翻了翻眼睛:「碰運氣罷了,不是有句話叫『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他搖搖頭,看樣子並不相信我:「好吧,我們不碰你,不過相應地,你最好別耍什麼花樣,不然,我寧可不要賞金。」

    我點點頭:「好。」

    他拋給我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吩咐另外兩個水賊搜刮死者身上的財物。看來他們都是不折不扣的強盜,可惜了那張酷似精靈的漂亮面孔。

    「對了,我叫亞摩,」賊首沒有親自動手摸死屍,而是好整以暇地面對著我說話,「你是……?」

    我想這可能是他的一個試探,因為通緝令上是有我的全名的,於是老實回答:「席拉。」

    他點點頭:「這是你的真名?」

    我半真半假地說:「德加爾家認為如此。」

    「事實是……?」

    我挑挑眉沒有說話。在良辰鎮我聽說,為了防範黑魔法,有些人會很注意保護自己的真名之類的信息;賊首大約也考慮到這一節,因此見我含糊其詞,他並沒顯得十分在意。

    我原本以為他們會徵用受害者的船,結果,水賊少年深入樹叢中,拖出了一條獨木舟,舟身狹長,看上去最多只能站4、5人,不夠躺,甚至也不夠坐。這種水上工具是沒法搬運那個女水賊的。

    這讓我略有些不安。剛才我沒有殺死女水賊,除了已無必要之外,還有另一層原因:按照我的預想,只要她還沒死,水賊們總不至於棄同伴於不顧,而帶著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傷患上路,一定會有各種各樣的破綻——我就可以伺機利用了。

    但現在看來,水賊們倒像是要捨棄她的樣子。

    水賊們把財物打包丟進獨木舟,賊首走向仍在抽搐的蘿拉,彎下腰看看她:「真可憐……你這樣子,連走路都做不到了呢。」

    蘿拉掙扎著撐起脖頸,死死盯著他,尖聲道:「殺了他!殺了那混賬!」

    「這可不行,」亞摩笑了起來,「你已經一文不值了,可是,你知道她值多少嗎?對,是『她』。」

    他蹲下身,手指刮了刮蘿拉的臉頰,用輕柔的語氣說:「還記得我的阿克塔斯沙漏嗎?出自十臂那迦的工藝,盛滿了吉陵伽山的紅寶石,像銀河一樣美麗。」

    「……你、你曾說,第一次見到我時,就像……」

    「是呀,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像第一次見到阿克塔斯沙漏,」亞摩回憶似地閉上眼睛,又睜開,「可是現在的你,就像沙漏已經清空,時間已經逝去,記憶蒙上了灰,緊抱著不放只能徒增傷感,又有何益?」

    「亞摩……」蘿拉哀求似地喚著他的名字。

    賊首搖搖頭,嘴唇湊近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蘿拉一震,淚汪汪地看了他一眼,最終卻認命似地低下頭去。賊首抽出原本屬於蘿拉的發光匕首,一刀切下了她的頭顱。

    另外兩個水賊對這一幕簡直毫無反應。我試探著對少年說:「看來蘿拉並不算你們的同伴。」

    他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說:「你要是想挑撥離間,我勸你還是別費心了,托你的福,蘿拉才沒法繼續跟我們在一起,亞摩這樣做是為她好,減輕了她的痛苦。」

    「為她好?」我輕蔑道,「你們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不用船?殺了她不過是為了省去你們的麻煩而已,別說得那麼好聽。」

    「她已經沒用了,為什麼要救她?」少年理直氣壯地說,「讓她在這裡等死,說不定還會被夜鶯之森的衛兵捉住拷問,與其這樣,殺了她不是更好?」

    我發現了問題所在——他們的道德觀念與我的相差太遠,於是閉上嘴緘默不語。

    他們搜刮受害者身上的財物有些意猶未盡,問我是否還有其他人,我懶懶地說不記得一共有多少船客;他們再三旁敲側擊,我譏諷道:「你們到底走不走,不如等到明天下一批船客來了再幹一票?」

    賊首笑了起來,笑到一半忽然皺眉,過了一會兒,三個男水賊面面相覷,都軟軟地倒了下去。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也假裝癱倒。

    亞摩道:「謎草煙霧?」

    少年怒罵我:「中了這xx的招!」

    我不示弱地罵回去:「你才是xx,見過設套自己也栽進去的嗎!」同時心驚不已:謎草到底有什麼作用?

    「不是她,是我。」附近響起一個難掩興奮的男聲,黑皮衣手裡纏著一團金色鏈子,從船後走了出來。

    水賊們見到那鏈子,臉上無不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

    「賞金獵人!」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那個水賊歎道。

    亞摩皺了皺眉:「看來這才是你心煩的原因。」

    「謎草真是好使,」黑皮衣得意洋洋道,「不管你是精靈也好,雜種也好,一熏上這玩意,立馬魔力全消——就是太他媽的貴了。」

    他摩擦著鏈子,繞著圈兒走過水賊們,然後踢了我一腳。

    「嘿!」我怒道,卻並沒有起身,「我也是倖存者。」

    他咧嘴大笑:「錯了,你是一筆賞金。」

    然後他用手中的鏈子碰了碰亞摩,問:「夜鶯之森懸賞她多少錢?」

    亞摩笑瞇瞇地回答:「一公斤秘銀。」

    黑皮衣嚇了一跳,從頭到腳審視了我一遍,摸了摸下巴,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貪婪。

    「賺大了。」他說。

    我嗤笑:「你覺得可能麼,就我。」

    他似乎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你犯了什麼事?」

    「什麼事也沒有,」我冷冷地說,「那是我編出來騙他們的,我在良辰鎮看到過一張通緝令,就冒充了被懸賞的那個傢伙。你不是賞金獵人麼,怎麼連這都分不出來?」

    亞摩看著我只是笑。

    「你自己想想,要是夜鶯之森真的在通緝我,我怎麼可能還巴巴兒地趕到這裡來?」我泰然自若道。

    黑皮衣有些遲疑了,我猜是因為他只有一副禁制工具,不確定該銬水賊還是銬我。

    「大叔,」我溫和地說,「你覺得跟他們比,我更像個惡人嗎?剛才情況那麼危急,我都沒下手殺那個女的呢。」

    黑皮衣啐了一口道:「爺管你是不是惡人?爺只管你值不值錢!」

    少年忽然笑了起來:「你這蠢貨,還以為賞金獵人是治安官?這些該死的人類,以懲惡的名義抓靈族賣去人境,只不過是人販子而已。」

    我震驚地看著黑皮衣,發現他沒有一點想要辯解的意思。

    「那個半羊人不是犯了猥褻罪嗎?」我不甘心地問。

    「猥褻罪?」少年嗤笑,「對於半羊人來說真是個好罪名。」

    「對精靈雜種也挺好,」黑皮衣齜著牙說,「爺抓過一個像你這樣的雜種,也是猥褻罪,賣了個好價錢!」

    我趕在少年破口大罵之前問道:「你能往來於靈境和人境之間?」

    黑皮衣得意地回答:「當然,爺有諾森大公和火雲城領主親筆簽的通行證和治安證,做的是光明正大的生意。」

    「誰會買靈族呢?」

    「人為什麼要養寵物呢?」黑皮衣學著我的語氣說,粗嘎地笑起來,「物以稀為貴,長得漂亮的靈族,在地下拍賣場吃香得很,有錢的老女人們會為這張臉爭得頭破血流的。」

    他捏了一把少年的腮幫子,後者用極冰冷的視線掃了他一眼,黑皮衣默默地鬆開手。

    「那你一開始就捉個漂亮的不就好了,捉個跛腳的半羊人做什麼?」

    「因為半羊人很軟弱,」少年惡意地冷笑起來,「人類欺軟怕硬,只會搞偷襲,那邊那個人販子,你捉到過精靈混血?說來聽聽唄。」

    黑皮衣臉色一沉,含混道:「好了好了,怎麼廢話那麼多,快給爺一字排開,爺好好想想該留誰。」

    我被他一推,老實歪著身子躺下,只見黑漆漆的岩石穹頂上隱約閃爍著兩點金黃色,緩緩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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