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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又一隻黃雀 文 / 烏雲卿

    一邊是跨境販賣靈族的無良人類,一邊是連同伴都能輕易殺害的精靈混血,無論哪一邊都不可靠;好在他們的目的都是求財,因此至少從目前看來,想要保命並不難。關鍵在於判斷形勢。

    黑皮衣手中的鏈子在我和水賊之間搖來晃去,猶豫不決。我有一種感覺:雖然乍看起來水賊們都被放倒了,但黑皮衣並沒有完全佔據上風,他甚至不太敢和這些所謂的俘虜目光接觸;而後者的眼神仍然囂張,似乎根本沒把對方的威脅當回事。現在需要弄清一件事:人販子和水賊之間,到底誰更佔優?

    「你不相信他抓到過精靈混血嗎?」我望著水賊少年,用一種純粹好奇的語氣問道,「可是他現在就抓到了。」

    黑皮衣也得意洋洋地看著少年。

    「靠謎草煙熏加降魔鎖,能困住我們到幾時?」少年輕嗤,「一次熏倒我們三個,這可不是大豐收,而是惹了個大麻煩。」

    黑皮衣臉色一沉,估計是被說中了。

    「可你現在確實動不了呀,」我一臉單純地對少年說,又轉向黑皮衣,「大叔,你看他們凶神惡煞的,等到能動彈了恐怕真是麻煩,不如帶上我趕快走吧,被他們追上就糟了。」

    「就你這種智商也值那麼高賞金?」黑皮衣鄙視地白了我一眼,「爺怎麼可能留下後患?」

    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殺掉他們?辦、辦得到嗎?我可什麼也不知道。」

    黑皮衣罵道:「爺還沒決定留你呢!你小樣不像是被通緝的,爺留你不是虧大了?」

    我很狗腿地說:「大叔,你壓根兒就不用綁著我呀,咱們是一條船上的,我不認識路,你帶我去夜鶯之森,就當多個結伴的,你要綁誰,我絕對不干涉,到岸了我會重重答謝大叔你的。對了,剛才他們搜刮來的東西,丟在那條獨木舟裡了,都是你的,你這一趟,也不算虧。」

    黑皮衣撿起水賊們丟下的財物,在手裡掂了掂,揣進懷裡,臉色只是稍緩;一轉頭,又向我腰間摸來。

    「喂!」我不滿地呵斥他,「大叔,能不能有點風度?你這樣跟他們有什麼兩樣?」

    黑皮衣罵道:「廢話少說,你的錢現在就都歸爺了,還留你幹嘛?當爺是傻瓜?」

    我心中一沉——這種邏輯,跟剛才水賊少年的說法,何其相像。

    「有個很簡單的辦法可以證明她在撒謊,」賊首忽然淡定地說,「通緝令上說她是人類。」

    黑皮衣一時沒反應過來:「人類又咋樣?」

    賊首剛想說什麼,我忽然盯著穹頂大喊:「天哪,那是什麼?」

    黑皮衣仰頭向上看去,只見一隻巨大的黑色蝙蝠——不對,是蝶妖——倒掛在石壁之上,此時手爪一鬆,向他滑翔而來!

    黑皮衣身體的反應倒是很快,抄起鏈子就向上劈去;蝶妖大約因為受到謎草煙霧的影響,喝醉酒似的搖搖晃晃,速度也不快,對著劈面而來的鎖鏈躲閃不及,這一擊之下,半邊翅膀竟被他生生劈碎,慘叫一聲後,跌跌撞撞地飄落,黑皮衣興沖沖地作勢要追過去。我怎能錯過這個機會,一把抽出身旁水賊腿側的發光匕首,跳起朝黑皮衣的脊背重重砍下去。

    我壓上了全身的重量,刀刃相當鋒利,無聲地在他背上拉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子。黑皮衣一瞬間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扭頭看見我手中的刀刃,忽然像殺豬似地嚎起來,手裡的鏈子也向後甩來。我無暇退避,鎖鏈砸在腰側,纏住了身體又彈開,像把靈魂都抽出去了似的火辣辣地痛,我在空中轉著圈翻滾出去,重重摔在混了鮮血的泥水中。

    黑皮衣咒罵著轉向我,滿臉殺意地再度舉高鎖鏈,卻突然淒厲地大叫並跪了下去——蝶妖不知何時悄悄靠近,正死死貼在他背上。

    她的臉變了形,不再是妖艷的女性面孔,而是人類與某些昆蟲的混合體;吻部又尖又長,像蜂類的口器,正探入他的傷口中瘋狂吸吮,不知吸的是血還是別的什麼,發出絲絲的聲音,無論看上去還是聽上去都十分令人反胃。

    黑皮衣顧不上我,他癲狂地原地打轉跳腳,鎖鏈已經丟在地上,揮舞著兩隻手臂拚命想把背上的蝶妖拉扯下來,但是無果;他又躺下來打滾,蝶妖好像快被壓扁了,但依然頑強地叮在他背上,一副打死也不鬆口的架勢。

    頂住身體的第一波劇痛,我掙扎著爬了起來,拾起黑皮衣丟下的鎖鏈,用雙手一纏,從後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後猛地勒住他的脖子,交叉攥在手中。蝶妖彷彿已經筋疲力竭,像失去黏性的橡皮泥般,啪嗒掉落在一旁。我就勢跨坐在黑皮衣的後腰上,收緊手中的鏈子,他很快就放棄了抵抗。

    亞摩平靜地看著這一切,說:「人類的意思是,謎草對她根本不起作用。」

    我坐在黑皮衣身上喘了幾口粗氣,調整呼吸後看了看旁邊仰面躺在沙地上的蝶妖,她的臉正以難以覺察的速度恢復美艷,吻部已經不那麼尖銳了;她的雙眼,我這才注意到剛才變成了一種慘淡的黃綠色,此時正在慢慢轉為金黃,顏色也越來越淺。

    「你怎麼樣?」我問了一句。

    她直勾勾地盯著我,許久才虛弱地搖了搖頭,我忽然想起包裡那位曾經提醒不要盯著她的眼睛看。

    我低頭逼問黑皮衣:「你的迷煙效力有多久?」

    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煞氣全無,恍恍惚惚地呻吟著,我問了幾遍才勉強聽到回答「兩個鐘頭」;他背上的傷口雖然觸目驚心,但失血量並不大,中間有個小圓洞,應該是蝶妖叮的地方,能看到邊緣滲出黃黃綠綠的液體。

    也就是說,至多一個來小時以後,那邊三個殺人越貨的水賊就生龍活虎了。

    「你讓我再吸幾口他的膽汁,我能恢復得更快些。」蝶妖忽然說。

    「這會要了他的命。」

    「他害過的命不會比水賊少,」她不以為然道,看了我一眼,忽然冷笑一聲,「對了,你和他一樣,也是人類。」

    「你和那幾個水賊一樣嗎?你們都是靈族。」

    「可你是個通緝犯,」她盯著我,「你一定很危險。」

    「那是我騙他們的。」

    「不,我看到過通緝你的榜單,一開始沒想起來。」

    我笑著搖搖頭,沒有做聲。

    「我不想要錢,」她急急地說,「也不會傻到去招惹一個懸賞額那麼高的人,如果……如果你能讓我再吸幾口,我、我可以幫你解決那三個水賊,趁他們還沒恢復魔力。」

    ——「別理她,你親自動手,我有話要問這幾個混血。」

    包裡那位忽然發出聲音,我幾乎一躍而起,脫口而出:「你死到哪兒去了!」

    蝶妖不明所以,緊張地看著我,不遠處的三個水賊也好奇地往我這邊看;身下的人販子只顧萎靡不振地哼哼,完全沒有反應。

    「剛才走神了,」他毫無愧意地說,「你幹得不錯,作為一個零魔力的人而言;就是太狼狽了點。」

    「哦,多謝你的評價!」我怒了,旁若無人地跟腦子裡的聲音對話,其實是大吼,「你走神得可真及時!要是再危急一點,我死了或者殘了怎麼辦?」

    「這些危險又不是我造成的,你朝我發火做什麼呢?」他淡淡地回答,停頓一會兒說,「你總不能事事依靠我。」

    我生氣,卻又不能反駁,深呼吸一回後冷笑道:「那謎草是怎麼回事,你可沒告訴我它這麼有用。」

    「我沒騙你,用來製作藥劑才能發揮謎草最大的功用,研碎焚燒是最下等的用法,」他大言不慚地說,「我只是沒告訴你它的作用是什麼。」

    你是怕我知道了,拿它來克制你吧——我心說,嘴上卻沒吭聲,同時不免產生了一個想法:他對我也這般戒備,很可能有什麼重要的事還瞞著我……說起來,他不是到現在還不肯告訴我他的姓名身份嗎?

    「那邊三個是木精靈和蝶妖的混血,你取一些這邊這個蝶妖的血,照我教你的方法在他們周圍畫幾個符文,就可以壓制他們,」他頓了頓說,「否則他們即使吸了謎草煙霧,要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

    我不理他,摁住黑皮衣的後頸追問:「通往人境的入口在哪裡?出口是哪裡?人境最近有什麼大事發生?」

    對方拒絕回應,我拎起他的腦袋貼在他耳邊威脅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否則,我就讓這位蝶妖小姐吸乾你的膽汁。」

    威脅比較有效。黑皮衣渾身一顫,用微弱但清晰的聲音回答了我;我見他神志還算清醒,於是穿插了幾個問題,又把之前的問話重複了一遍,兩次回答基本沒有出入。

    按照黑皮衣的說法,人境的諾森大公國和靈境的火雲城領主國聯合簽署了一項「和平共建協定」,其中有一條附加協議,允許像他這樣的人作為「特別治安官」通行於兩境之間,名義上在火雲城的範圍內抓捕作奸犯科的靈族「流放」到人境的諾森,離境前要給火雲城繳稅,按種族、品質、數量等各有不同稅費標準,名曰「引渡費」;等到了人境,還得再給諾森大公上稅,名曰「承接費」。「貨」在運進地下拍賣場之前,要經過層層關卡的盤剝,但利潤也是十分可觀的。

    他說,做這行的人不算少,淘汰得也快,多是趁年富力強玩兒命干幾票,掙夠了錢就收手回人境養老。通行所用的氣旋當然是在諾森和火雲城境內,地理位置相當隱蔽,通行時的盤查也十分嚴格,「特別治安官」都與諾森大公國簽了條款嚴厲的保密協定,禁止他們在人境談論此事。

    黑皮衣說,大約三個月前,人境發生了一件大事——最高學府三境島學院遭魔人血洗,幾乎無人生還,人們把此事歸罪於維斯特米爾上國的安保措施不力,紛紛上街遊行、演說聲討,要求國王放權並撤換重臣,但被壓了下去;三境島學院的院長施拉姆霍恩出面謝罪,在此慘案中受創最大的諾森大公國要求嚴懲失職的施拉姆霍恩,也遭到維斯特米爾的拒絕。因為這件事兩國翻臉,不到一周時間就引發了戰爭,聽說到現在還沒完全停戰,維斯特米爾邊境的一些小城已經淪陷,居民都跑光了。

    關於這場戰爭,黑皮衣只知道個大概,並不清楚圖靈小城的情況,他在戰爭爆發初期就來靈境了,所有因果細節都是聽其他後到的「同事」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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