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77章 一廂情願 文 / 寂汐
陽光傾瀉而下,鋪滿路旁幽幽的小徑。兩旁的鮮花開得極好,是說不出名字的一種小花,淺白色的花瓣,細嫩的根莖,明明渺小,卻如此迎著風無畏地飄揚著。
陸子染負手走過這幽寂的小徑,步伐輕履,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鞋踏過青石板鋪就的路上之時,也是寂然一片。
清秀俊逸的臉龐泛著溫潤的流光,隱隱閃爍的眸子中卻蘊含著無盡的悲慼。他望著路邊的野花,朝氣蓬勃,一陣風吹過,傳來淺淺花香,沁人心脾。
良久,良久,久到似乎已然化成了一座雕塑。他方淺淺地抬眸,看著無際的藍天,鳥兒暢鳴啁啾,遠處的瀑布傳來潺潺的流淌聲。
方才兩人在屋裡的時候,他是多麼努力地克制住了想要跟她表明心意的衝動。他想告訴她,他跟王大媽說的,是他的心底話。
他喜歡她,卻只是一廂情願。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喜歡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模樣,甚至在她心中也許都佔不到一個位置。
可他就是這樣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從她第一次抬眸看他的時候,輕薄的面紗揚起一抹飄渺的弧度,那一刻,他看到了滿樹的梨花突然在一夜之間綻放開來。
那樣的一個剎那,於他而言,卻是永恆。無論過了多久,它依舊如此清晰地在他的腦海裡盤旋,既是甜蜜,又是折磨。
他一直以為,他們不會再相見了,那些美好的日子,注定只是一場美麗的邂逅。他常常自嘲地想,那樣美好的女子,他有勇氣去得到她嗎?
美好的東西固然值得追求,可若是那個你認為美好的東西卻不屬於你呢?仍要執迷不悟地追求下去嗎?
陸子染淺笑著搖搖頭,方才夏初汐沒有回答的問題,他很想再問一次。可當他的眼觸及她雪白長裙之時,卻怎麼都問不出口了。
看到爺爺痛苦了這麼大半輩子,他著實不想步入他的後塵。那樣的愛,太澀,太苦,傷己又傷人。他寧可看著她在她面前好好地生活著,也不願自己的存在去打擾到她平靜的生活。
他從來不信一見鍾情這樣虛無縹緲的字眼,覺得太假,太虛,說出來都像是騙人的,怎麼可能有人才第一眼看到,就會發覺自己愛上她了呢?
這樣的感情,肯定來得快,去得更快,不是嗎?
可遇到她的那一刻起,卻完全打破了自己心中所想。有些人,只消一眼,便會沉迷其中,即使知道所愛非人,但仍舊不可抑制地沉迷下去。
陸子染凝視著飄搖著淺白色野花,印著青蔥的嫩芽,格外的好看。他俯下身來,手指幾乎有些顫抖地觸碰上那淺白色的花瓣。
他的嘴角逐漸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溫柔似水。這花像極了夏初汐,即使嬌小無助,也依舊不畏強權,不懼磨難,這樣的夏初汐比灼灼陽光還要耀眼,如何讓他移開眼球。
不經意地抬眸望去之時,墨黑的眼眸卻一瞬間怔愣住了。他遙遙望著青蔥草地上翩翩而飛的雪白衣裳,極致的白,纖塵不染。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回眸朝他點頭示意,又緩步朝山間的木屋走去。俊逸身姿步履輕盈,墨黑青絲揚起優美的弧度,完美的側臉勾勒出溫潤的流光。
他的手下意識地一緊,方才捧在手心的淺白野花就這樣被他攔腰折斷。他怔愣地看著手中斷了半截的花,還未晃過神來,清風一揚,那淺白色的野花就飄飄搖搖地離開他溫熱的掌心。
他合上手,抓住的只有流淌過指縫間的絲絲清風。攤開自己的手掌,什麼都沒有,他的眼眸不覺黯淡下來,隨即卻又淺淺笑開,起身毫無留戀地遠離他心中的小屋。
陽光斑駁地灑落下來,遠處傳來小孩子嬉戲的歡笑聲,他頎長的身軀在這一刻看到卻是無比的落寞,就連天上的太陽都瞬間變得黯淡。
自陸子染走後,夏初汐也沒閒著地想把傷快些養好。她想起被卿若看到定是一頓說教,心裡就止不住地打冷顫,那樣的卿若她都沒轍。
腳踝處的傷剛剛接好,實在是不宜現在就走動,何況腳踝處還腫著一大塊,疼痛一點也未曾消減。但是為了讓她自己等一下看起來更自然一些,她必須習慣這樣的疼痛,才不會讓卿若看出端倪。
她咬著唇瓣,額頭滲出細汗,緩慢地扶著桌旁行走。一圈下來,彷彿已要了她一條命了,可疼痛感好像一點也沒有削減下來。
她思忖著該怎麼更快速地習慣的時候,屋門猛然被推開。她心下一驚,以為陸子染去而復返,旋身就想坐回原先的椅子上,哪知轉的弧度太大了些,轉過頭了,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腳踝處傳來陣陣疼痛,她痛得齜牙咧嘴,卻仍是勉強地掛著一絲微笑的弧度,向著門口的方向道,「子染,忘了什麼東西了嗎?」
沒有回話的聲音,她依舊安然地坐在地上,想表現出其實她是自己要坐在地上的,而不是因為摔倒的。但她並不知道,她摔倒的一幕正好被瞧得仔細。
夏初汐感覺有人在緩緩地靠近她,是熟悉的感覺。還沒想出是誰的時候,已經被來人扶起來,她感覺到扶著她的手有輕微顫抖的跡象。
手被攤開的時候,她知道是阿郎回來了。只是頗感好奇,他分明說過要離開幾日的,怎會這麼快就回來了呢?
來不及細想,阿郎已在她的手上寫道:就算是要歡迎我,也不用坐在地上仰望吧?手指尖依舊在輕輕顫抖。
夏初汐臉上一糗,似乎每次遇到阿郎的時候,都是她特別狼狽的時候。上一次是她跟容華告別的時候,再上一次是她兀自傷心的時
候,再再上一次是在後山林子的時候。好像每次他一出現,她總會下意識地出糗。
站起來的時候,她僅用一隻腳支撐著地面,受傷的腳微微彎起。方才摔下的時候又不小心撞到了椅角,估計又腫了不少,反正是挺痛的。
阿郎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只是覺得看她出糗似乎還是蠻享受的。明明很想笑,卻拚命地忍住不笑,連身軀都微微顫抖。
夏初汐惱怒地羞紅了臉,放在她手臂上的手如此灼熱,跟方才陸子染的感覺完全不同。她惱怒地想要掙開手,誰知阿郎本就沒抓得多緊,這一用力,竟然輕易掙脫開來,身子抑制不住地想旁邊倒去。
當然,這一次阿郎在她身邊,所以她並沒有摔倒。只是因為這一舉動,阿郎終於察覺到她的異樣,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夏初汐舔了舔殷紅唇瓣,討好地笑笑,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於是想了一下,道,「阿郎,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別人面前都是一副輕淡優的模樣,到了阿郎面前,總會自動變得像是做錯事的小孩。明明阿郎很溫柔,也從沒有對她生氣過。
此番情況,若是在面對陸子染的時候,形勢鐵定不是這樣的。她只會淡笑著說她沒事,而陸子染也不會生她的氣,然後事情就這樣風平lang靜地度過了。
可現在的局勢明顯就是不一樣的,阿郎原本就不會說話,可以前不說話的時候都沒有那麼可怕。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夏初汐覺得這樣的安靜真是讓她心生膽怯。
阿郎沒有在她的掌心寫些什麼,只是一彎身,將她抱到床邊坐下。他似乎真的很生氣,只是動作卻如往常一般輕柔,還在她的身後墊上了綿軟的靠枕,讓她可以坐得舒服一些。
夏初汐不敢再說話,只能任由阿郎為她做好所有的一切。臉色有些憋屈,拚命地眨著可憐的眼睛,雖然一片黑暗。
饒是如此,在阿郎抬起她的腳端詳傷口的時候,她仍是忍不住想要收回腳。但阿郎握得緊緊的,不給她逃避的機會。
他端詳了很久,才攤開她的手,寫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雖是用寫的,但夏初汐仍能感覺到他隱忍的怒氣。
她張了張口,想要爭辯,明明巧舌如簧的一張嘴卻在他面前說不出一朵花來。其實明明可以騙他,她覺得悶,然後出門散步的時候很不巧地踩到了石子,扭傷了腳。他總不至於連她出門散步都不允許吧。
可若是說出實情,肯定會讓他們難過的。他陪在身邊的時候,什麼事都不讓她幹,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可是他不懂,如果她永遠都看不見呢?難道這一輩子都要被他們這樣伺候著嗎?
他不會知道,被無微不至照顧著卻不能幫上一點忙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形同一個廢人,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卻不好直說,畢竟他們都是為她好。
夏初汐很想說謊騙他,可是唇瓣張張合合,卻是一句謊話也說不出來。最終,只好乖乖認錯道,「我只是想打點水煮飯,不小心扭到的。」
阿郎似乎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或許覺得很頭疼吧,不知道該拿這樣的她怎麼辦。半晌,才在她的手上寫道:這些事讓別人幫一下就好,你看不到,很容易受傷的。
夏初汐搖了搖頭,緩聲道,「阿郎,可是我不喜歡這樣。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什麼事都為我想得很周到,但是阿郎,我還有手,還有腳,我只是看不到,只要學著,那些事我都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