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餓殍 文 / 芳寒

    蘇琺琅死了。

    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一具是青菱的，另一具卻是我詐死離開後夜雪名義上的母親，天明帝時的敬妃娘娘，現在的敬太妃娘娘。

    她們是恨毒了我，鐵了心要將我殺死，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命，她們的佈局很簡單卻帶著必殺的決心，先是由青菱在前面給我一匕首，就算是我躲過去了也肯定會因為見到她要殺我而走神，接下來就是敬太妃娘娘的第二擊。墨千形他們會防著太皇太后，太后，會防著朝堂內的人，會防著宮裡的太監宮女，卻獨獨不會防著青菱和敬太妃娘娘，她們一個是在綠裳宮裡忠心耿耿等我多年的貼身侍女青菱，一個是天天在佛堂內吃齋念佛的敬太妃娘娘，可就是這兩個人想要殺了我，一個是為了心愛的人，一個是為了自己養大的兒子。

    她們都沒有錯，她們都是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可蘇琺琅有錯嗎？為了我他就這麼死了，幫我擋開了青菱第一次的刺殺，卻沒有躲開第二次，用自己的命救了我。

    那一瞬間我彷彿又回到了父親被害的那一天，傻了一樣坐在地上死死地抱著蘇琺琅地屍體，看著無數的人在我身邊走來走去，心裡一片空白。

    蘇琺琅，我一直依賴著他，利用著他，傷害著他，若說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對不起誰，那就是他，他從始至終對我全心相待，直到最後還被我誤解，卻依舊為了救我而死。

    那之後的兩天裡我麻木地追封蘇琺琅為忠孝侯，看著他的妻子，當年艷冠天下的季月公主帶著他的一雙兒女神情枯槁麻木地跪在他的靈堂裡，向前去送別的大臣們鞠躬致謝。

    我以為她看到我會歇斯底里，沒想到她卻只是麻木地對著我躬身行禮，早已沒有了當年攪蠻跋扈的公主脾氣，原來這麼多年我們都變了，唯一不變的只有蘇琺琅最後告訴我的那句話：「北雪凌裳我愛你，一直愛著你，從未有人如我這般的愛著你……」

    兩日後，直到我坐在去往鹹城的馬車上，心神依舊茫然。

    「裳兒，你忍一忍，再忍一忍，這一切馬上就會過去的，哥哥向你保證。」

    深夜裡，半夢半醒中我聽到墨千形在我耳邊低聲一遍遍地重複著，聲音含著濃濃的憂慮。

    「沒關係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你很快就會從夢中醒來，我知道你受到的磨難已經夠多，忍一忍馬上你就可以從這一場噩夢裡醒來……」

    蘇琺琅死了，本來應該跟我們一同前去鹹城的北雪夜闌只能流下來處理北暘國朝政，這一路上我又恢復了剛出生時的狀態，不言不語不動，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墨千形拉一拉我動一動，其他的時間都窩在馬車裡什麼都不想的發呆。

    滿滿的空氣裡有了血的腥味，每次休息我從馬車裡出來的時候都能見到路邊餓死的屍體，屍體餓得幾乎就只剩下皮肉了，有老人，有小孩，有女人，青壯年男人卻很少，戰火一起他們都上了前線，或許也早就成了屍體一具。

    路上陸續會碰到逃荒的難民，他們神情麻木，瘦得如同皮包骨，看到我們的車駕從旁邊經過，眼中一下子迸發出野獸般的光芒，衝上來就要吃的，隨行的將士默默地掏出自己乾糧塞到那些人手裡，可惜難民越來越多，我們帶的那些糧食終究是杯水車薪。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眼前發生的一切，所有的人不是餓死就是被打死，你倒是窩在皇宮裡有吃有喝的，你考慮過他們嗎？」

    墨千形看著我半死不活的頹廢樣子終於忍不住了，在路上的第五天，當墨千形看到路邊有饑民交換自己的孩子來遲的時候，他爆發了，直接將我拖到了那些人面前，讓我看那些被餓極了的父母撕扯成肉塊的嬰孩，憤怒地咆哮著，讓我去看那一幕人間地獄般的慘景。

    我的眼神靜靜地掠過路兩邊的屍體，還有那些被親人吃掉的孩子屍體，終於從迷茫中回過神來。

    北雪凌裳你到底在幹什麼啊！蘇琺琅，墨千形，北雪夜闌他們都在為了這些人拚命，只有你為了自私的感情傷春悲秋，落落寡歡，在最後有限的生命力，你要一直這樣下去嗎？一直這樣消極地面對這一切？直到你身邊的人再次在你面前死去，你卻眼睜睜地看著毫無辦法？

    不！我不要，我要振作起來，我要阻止近在咫尺的鹹城中那對峙的兩人，我要讓這場戰爭消弭！

    「哥哥，我明白了，我們去阻止這場戰爭吧！」

    我眼睛直直地看向鹹城的防線，用力一攥拳，聲音有力地響起，在墨千形欣慰的目光中大步走向馬車。

    夜雪、夜陽，我來了，我終於馬上就要見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