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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章 野心之論 文 / 林夕很美

    夢陽,縹緲城郊區,申國營地

    空氣中是濃濃的焦糊味道,滿地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有穿著火紅鎧甲的火烈騎兵,也有黑甲步旅的武士,有的武士甚至死了都還握著武器,任憑活下來的戰友怎麼扳動也無法取下來。

    月光下,跪著一排排被捆綁起來的黑甲的武士,最前面那個強壯如熊的武士赫然是南梁國的流虎將軍。他胸口有一道恐怖的傷口,直直的切進身體中,白色的肉翻捲著,讓人看著就心中發寒。南梁國完了,他悲憤的想道!南梁的武士幾乎全軍覆沒,跪在這裡的是剩餘的還活著的,也是所有職位在百夫長以上的武士。這幾百名南梁百夫長以上的武士跪在月光下像是一座座墓碑,影子被月光拉的好長,他們面容或平靜,或後悔,或恐懼,或者是餘威尤烈的狠戾……

    本來南梁國與申國還是有一拼之力的,甚至流虎將軍梁安之差點就要殺死申國國主申孤嵐,可事情總是事與願違。就在兩國武士激烈拚殺時,衝出來一支彪悍的隊伍,虎狼一樣的隊伍,戰神一樣隊伍——赤那思最強騎兵轟烈騎!轟烈騎來的人數不多,只有區區五千人。可在這幾萬人廝殺的戰場上,五千轟烈騎完全可以肆意縱橫馳騁,他們就是戰場上的皇帝,所到之處,萬臣俯首!

    將軍想伸手摀住胸口的刀傷——飛快流失的鮮血已經讓他感覺到一陣陣眩暈,可他稍微一動,脖子上架著的刀就加重了力道,冰冷的刀刃割進皮肉中,尖銳的疼痛感反而讓缺血的頭腦清醒下來。握著刀的火烈騎的武士在他後腰上狠狠踢了一腳,罵罵咧咧的說:「給老子老實點,管你是什麼南梁狗將軍,不老實老子劈了你——!」這一腳力量極大,將軍身子前傾著趴伏在地上,骯髒的泥土粘在胸前巨大的傷口處,像撒了一把鹽一樣劇痛,將軍忍不住哼叫一聲。可立刻又是一腳,這一腳踩在他頭上,他的臉重重的磕在地上,剛想發出的慘叫聲就生生斷在喉嚨中。

    堂堂南梁流虎將軍何時受過這種侮辱?他銅鈴一樣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犍牛一樣有力的腰肢猛地發力,腳踩在將軍頭上的火烈騎武士發現自己的腿被將軍的頭頂了起來,氣急敗壞的加大力道,重重的踩著將軍的頭。兩個人竟是比拚起力道!可將軍是跪伏在地上,以及其怪異曲扭的姿勢對抗者居高臨下的申國武士!將軍竟隱隱佔優——申國武士只覺得腳下踩的不是人,而是神魔,是遠古的巨龍。

    將軍終於挺直腰桿,胸前的傷口繃得緊緊地,鮮血湧得更加厲害,可將軍似乎不覺的痛,扭過頭面容猙獰的盯著踩他的申國火烈騎武士!只見將軍的眼睛怒睜如鈴,面容像魔鬼一樣猙獰,看得那名武士心中發毛,覺得像是被地獄深淵爬出來的惡鬼盯上一樣。竟被嚇得踉蹌後退幾步。周圍跪伏著的南梁百夫長以上的武士都看著他,發出輕蔑的笑聲。

    火烈騎武士被激怒了,明明是他手裡拿著刀,卻被一群捆綁著的俘虜嘲笑,這在武士眼中是何等屈辱的事情——他快步上前,刀架在將軍的側臉處,狠狠地說:「再他媽不老實,老子割掉的耳朵……」將軍沒有理會他,只是抖了抖身子,將身上的沾的泥土抖落!然後從容地閉上眼睛,沒有說一句話,面容平靜的像亙古不變的山嶽。火烈騎武士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竄上跳下的小丑,拚命譁眾取寵像惹人注意,可根本就沒有人理會他……

    武士勃然大怒,多年身為武士的榮耀彷彿一瞬間被這個將軍的從容碾成齏粉。他想要的是南梁的敗軍之將跪在地上哀求他,可憐的求他……

    他惱怒的將刀舉起來,直欲劈頭朝將軍難帶砍去——猛然間,武士只覺得一陣惡風撲面襲來,不等他反應過來,接著就是一記重重的一耳光將他抽得翻飛出去。武士的半邊臉瞬間腫的老高,紫裡透紅。他踉踉蹌蹌的穩住身子,剛欲大罵出來,赫然看到一個身穿火紅漆甲的中年武士!武士斑白的頭髮斜斜的飄揚著,獅子般尖銳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眼神狠得像是野獸。

    武士捂著腫起來的臉,看清來人後,連忙跪下去:「屬下拜見國主!」

    沒錯,這個身穿火紅漆甲的武士正是申國國主申孤嵐,他凝視著那名武士,像是想將他的靈魂生生從肉殼中逼出來一樣。武士顫抖的不敢抬頭,國主的脾氣,他是知道的!

    「你想幹什麼?」申孤嵐冷冷的看著那名武士,「敗軍之將,雖敗猶榮,應該得到最起碼的尊重,這是武士存在的基本信條之一,你剛才那是想幹什麼?」

    武士跪伏在地上不敢說什麼,不是他想不出辯駁的話,而是國主那懾人的氣勢下,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完全可以說:『只有戰死的武士,沒有受降的將軍』——或者『戰死沙場才是武士最終的歸宿』……可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國主面前,他剛才那虛榮浮誇的自尊心瞬間煙消雲散——與國主比起來,自己什麼也不是啊!

    「好——」又一個聲音響起來,這個聲音粗獷偉岸,像是草原上的犍牛低低的哞叫聲。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從黑暗中閃出來,只見來人穿著嚴絲合縫的黑色重鎧,腰上是一把沉重的五尺斬馬刀,黑甲上的獸面紋飾猙獰可怖。這個武士下巴上蓄著絡腮鬍,面容是草原人常見的紅潤之色,頭髮編成一束一束的——竟是赤那思族人!

    「蘇和將軍——」申孤嵐看間來人,淡淡的說,:「不知道將軍為何叫好?本公愚昧,不知將軍可否賜教?」

    這個人正是威震四海的赤那思轟烈騎將領蘇和。賽罕。他走到申孤嵐身旁,一雙碧藍色的眼睛看著國主,說:「我原以為南方人都是狡猾奸詐之輩,用盡心思算計,沒想到還有申國主這樣信奉武士信條的人!」

    「大膽,竟敢如此對國主說話?」一旁的謀士跳上一步看著蘇和將軍。

    蘇和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謀士得寸進尺,更上前一步說:「我天朝人傑地靈,物華豐美,

    開泰安樂,祥瑞和吉,其中大道之理其實區區邊陲蠻夷可以評頭論足?不過蠻子而已——」

    「噌——」蘇和將軍看著猴子一樣上躥下跳的謀士,左手搭在刀柄上,拇指將腰間的五尺斬馬刀從鞘中推出三寸,雪亮的刀刃激射出的光芒照在謀士的臉上,謀士像是被開水燙了般跳到國主身後,縮著頭不敢再說什麼,額頭上直冒冷汗!

    國主伸手護住謀士,看著將軍說道:「真正的武士是什麼?真正的武士都是獨行俠,他們仗著武器獨自行走在天涯山巔,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心中豪氣沖天。這些——」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的火烈騎武士,「都不是真正的武士,只是一些兵卒而已。可兵卒若是無軍紀,和市井的流氓混混有什麼區別!又怎能馳騁戰場,開創王朝霸業!」說這話時,國主的眼睛像是燒紅的炭般熾烈,彷彿一雙眼睛可以焚天煮海般!

    「申國主的野心可怖!」蘇和面無表情的說道,:「只是我不懂的是,夢陽和赤那思在征戰,為什麼同為夢陽諸侯國的申國和南梁國打在一起?我們極北草原總共有六大部落,平日也是征戰不止,可我們偉大的君王決定遠征夢陽時,各個部落的人心都很齊!而夢陽人,為什麼在王朝存亡之際要自相殘殺?」

    申孤嵐也是面無表情,他看著天空上的星辰說道:「將軍其實已經說出答案了,正是『野心可怖』!」他火紅漆甲後的織錦大麾隨風飛揚,飄逸如神:「我們夢陽沒有將軍那樣廣闊的草原,蔚藍的天空,將軍的故鄉,明澈的藍天草原一眼望去,只覺得心胸一陣開闊,即使想征服,心中也會升起無力感,與茫茫無邊的草原相比,人實在是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計!可我們夢陽滿是高宇樓闕,人的視野被那磚瓦建築阻隔,無法看到遙遠的地方,壓抑太久,就越發想去看看遠處的風景,可真的衝過去後,發現還是樓闕,然後再向前擴張,依然是單調的建築。我們像一隻隻困獸,可心卻想飛到遠處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這樣的心,就叫野心——身子被困著,怎麼也走不了,久而久之,就會變得瘋狂,變得不顧一切。再說,我國和南梁國的拚殺與夢陽新任皇帝弒殺兩個哥哥和父親以登上皇位相比,不過小打小鬧而已——」

    將軍沉思片刻,說道:「有道理——」

    「赤那思百年前的戰神卓力格圖。赤那思,不也是因為草原上的風景太單調了,才揮軍南下,不過是想看看夢陽繁華的城郭而已,也算是野心!野心就是,厭倦了一個地方,想要看看不一樣的風景,不惜征戰殺戮也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的願望!本公不滿足於只看著申國的那一片土地,還想要看看南梁的風景,甚至是凌國,秋月國,夜國甚至是縹緲城的風景,僅此而已!」申孤嵐說的雲淡風輕,可周圍的武士都因為他的話變得靜悄悄的,甚至連呼吸都屏了起來!

    蘇和看著這個已經頭髮斑白的武士,眼神經是一種淡淡的欽佩!

    「逆賊,你殘殺我南梁國主,就算我身死也不會放過你——」跪伏著的流虎將軍狠狠地看著申孤嵐咆哮道。

    「唉——」申孤嵐歎息一聲,「你們國主的死與本公無關,是有人嫁禍於我申國!」

    「呸,諒你巧舌如簧也擺脫不了謀害一國之主的罪名,還有,私自勾結外敵!這些要是稟報帝都,皇帝定會斬你九族——」

    「蘇和將軍是我們的盟友,本公只是想與赤那思的君王公分天下,萬俟家衰微,已經不能再掌管這一片河山了!其實本公一直欣賞流虎將軍的勇猛,若將軍願拜與本公麾下,本公可也送將軍一番大富貴——」他像是燃燒著的眼睛看向流虎將軍,沒有一絲造作的痕跡,滿是真誠的說:「不知道將軍可否願意?」

    流虎將軍不說話了,死死的盯著申孤嵐,銅鈴般的眼睛滿是複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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