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陌路相逢(一) 文 / 鷺鳴逍逍
華霜的手頓了好久,連帶著面色也有些蒼白,不過最後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很好啊,早前我就已經跟你說過,把付小姐一起帶到北境,她的病我可以照料著,想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差錯。」
說到後面她的語句稍顯有些錯亂。
墨昀壑聞言點點頭:「你同意就好。明日大軍出發,你和如蘭先行到十里外的長亭等我,待大軍走到那時,我再想辦法讓你們混進隊伍。」
華霜沒說話,只輕嗯了一聲。
這晚的夜顯得有些漫長。華霜怎麼也睡不著,卻也不敢輕易翻動身體,怕吵醒了身邊的人,於是只能雙眼睜開盯著天花板,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墨昀壑睡覺也很淺,稍微一動便醒了。他乍一看,天還沒亮,再一轉頭,發現華霜還沒睡。
「怎的還不睡?」他的聲音有些惺忪,不過卻是清醒了。
華霜輕輕道:「吵醒你了罷,實在抱歉。可能是因為明天就要出發去北境了,所以精神有些緊張,睡不著。」
墨昀壑伸過手臂,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又不是第一次去了,怎麼還會緊張?」
不過華霜這次沒回答他的話,只問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相信的人欺騙了你,甚至是背叛了你,你會怎麼做?」
黑暗中墨昀壑的眉頭一皺,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只是好奇罷了,如果你不想回答也無礙。」
墨昀壑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必定會讓那人付出慘重的代價。我會讓他知道,背叛我的下場,就是得到數倍的懲罰。」
華霜不知是笑還是什麼:「墨昀壑,你真殘忍。」
「稍微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絕對不是所謂的良善之輩。不是我天生如此,而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把所有想殺我害我的人先送進地獄。這就是我的生存法則。」
華霜閉上眼睛,向他懷裡偎了偎,似乎像是要睡去:「那惹了你的人可慘了。」
墨昀壑不知怎的突然有些高興起來,他哼了一聲,道:「那當然。不過也有例外,某個惹了我不知多少次的人,現在竟還舒舒服服地躺在我的懷裡,安安穩穩地要睡覺呢。」
華霜沒有答話,只是嘴角無聲地勾了勾。
這個夜晚就這樣過去。
不管是期待還是逃避,新的一天,總會來到。
——第二天清早,墨昀壑出發宮裡之後,華霜便著手準備起來。
七叔已經在外備好了馬車和乾糧被褥,付如蘭也被接到了前廳,華霜把自己的東西用個包袱收拾起來之後,便也去了前廳和他們匯合。
這次墨昀壑安排了玉峰護送兩人去長亭。
玉峰安排手下的幾十個暗衛在暗中保護,自己則扮作馬伕駕車將華霜和付如蘭送到約定地點。
臨出發前,華霜派浣紗給國公府送去一封信,信上的內容暫時不得而知,但在不久之後,阮國公看到這封信時,臉上的無奈和擔憂立現無疑。
華霜卻管不了那麼多,她將府中的事物跟七叔再做交待之後,便和付如蘭一起坐上了馬車。
玉峰熟練地跳上馬車,拉近韁繩,馬車便在一片揚塵之中離開,逐漸遠離王府,直至消失。
七叔不知怎的生出了些許的惆悵,他歎了一聲,或許是人老了,見不得這些悲歡離別。
許久,他回過頭,不過臉上已經換上一副威嚴肅厲的模樣,吩咐下人道:「今日的事情,若有人敢嚼舌根子洩露出去,自己丟了命不打緊,可別連累了家人還不自知。」
「是,奴才(奴婢)知道。」下人們身上一顫,恭敬回答。
去長亭的路一直暢通無阻,除了在城門口被攔下盤問了一番之外,再無任何耽擱。
馬車內,付如蘭靠在一個邊角闔著眼睛,似乎在休息,華霜則全然沒有一點倦意,她的眼神掠過付如蘭,後者卻根本沒發現她,依舊睡得平穩。
氣氛似乎就這樣一直靜默著。
「付小姐,這次去北境這麼危險的地方,你害怕嗎?」華霜輕輕的聲音突然響起。
付如蘭幾乎是立刻回答,而且聲音沒有一絲睡意:「王妃既然都不怕,如蘭又有什麼好怕的?」
語氣也似乎跟以前的怯懦無措有了很大的不同。
華霜無聲笑笑:「我確實是跟付小姐無法相比,單單大智若愚這一項,本妃自問難以勝任。」
付如蘭睜開眼睛,眼瞳清明:「王妃的話,如蘭不明白。」
華霜笑著搖搖頭:「明白與否,相信付小姐與我心中都自知。我本不想把話挑明,只在這裡告誡付小姐一聲,凡事適可而止,最後莫要傷人傷己。」
付如蘭似乎怔了一下,然後嘴角泛起嘲意:「訓誡者的角色,王妃扮演的不累嗎?」
「只要我還是晉王王妃一天,那麼保護王爺,保護王府的上下周全,便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如今沒掀起太大的風浪,我也能睜隻眼閉只眼,到哪天真的突破了我的底線,那我也會毫不手軟,絕不姑息!」
付如蘭也笑:「王妃好魄力。」然後再不多語,重新閉上了眼睛。
華霜心裡長舒了一口氣。
付如蘭的情況,她確實是懷疑了一些,但更多的是靠自己的猜測。如今和她的這番談話,雖說可能打草驚蛇,但反過來說,更是驗證自己猜想的好機會。退一萬步說,日後若她走了,那墨昀壑身邊便剩下了付如蘭,就算是付如蘭本身沒有問題,她也得查驗一番才能安心。
長亭在城門外大概十里處,馬車行進了半個時辰有餘,終於停了下來。
玉峰跳下馬車,躬身向馬車內稟道:「回王妃,長亭已到,且與王爺約定的時間還早,請王妃和付小姐下車休息一番。」
華霜應了一聲,也很快探出頭來。外面一片明媚陽光,春日的微風也迎面而來。她沒讓玉峰相扶,直接自己下了馬車。到付如蘭的時候,玉峰有些猶豫,還是華霜替他解圍,「付小姐由我來扶吧。」
玉峰連連告罪,又連連感謝。
付如蘭的神色有些緊,似乎並不想讓她觸碰。但華霜的態度卻很堅決,直覺抓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將她「扶」了下來。
礙於還有旁人在,付如蘭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左手放在被抓的右手腕的,久久沒有放下。
長亭內有供人休息的石凳,華霜便和付如蘭一同坐下,玉峰為她們找來了水和一些點心。
華霜將碟子推到付如蘭的面前:「付小姐必定是餓了吧,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稍後還有的奔波。」
付如蘭沒動也沒接,只說:「王妃客氣,民女消受不起。」
話已至此,華霜也沒再說什麼。自己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便轉頭欣賞一下亭旁的溪水和楊柳。
玉峰站在兩人的旁邊,略有些尷尬。但他對兩人的關係也算是知曉一二,於是也覺得正常,便只當自己是個透明人。
未時將近,墨昀壑帶著軍隊很快就要來了。
華霜和付如蘭早已換好了衣服,現在的她們,若不仔細看去,跟個尋常的打雜小廝沒什麼差別。
他們先離開長亭,後退到不遠的地方,暗中隱蔽起來。等聽到大軍到來的聲音之後,玉峰向著華霜鄭重一點頭,華霜會意,帶著付如蘭回到馬車內。玉峰也很快回到車上。
路過長亭的時候,墨昀壑叫來副將,問了軍中的相關事務,前面停滯下來,後面的隊伍自然也無法行進。
而在此時,一輛馬車踏著一丈高的塵土飛奔而來。
「王爺,王爺……」玉峰大喊。
墨昀壑和副將都聞聲回過頭。
玉峰將馬車停下之後,跳車跪倒在墨昀壑的面前,稟道:「回王爺,王妃有要事托小人稟奏。」
墨昀壑的眉峰一緊,聲音也略顯低沉:「有什麼事這麼緊急?耽誤了行軍路程可是死罪!」
玉峰一懍,接著道:「王爺息怒。小人知罪。只是王妃的囑托,小人不敢不辦。」
旁邊的副將也說情:「王妃應是有要事,王爺不防先聽取一二再論罪。」
墨昀壑道:「說!」
「王妃擔心王爺身上的傷,道是北境那地方艱苦異常,怕王爺去了之後恐舊病復發。於是細心挑選了兩個機靈懂醫術的小廝,送來貼身侍候王爺。」
「胡鬧!」墨昀壑大怒,「軍營重地,可是人說來就來?回去!」
玉峰緊接著說:「王妃的命令,小人不敢違抗。王妃說……說小人若是沒能讓王爺收下這兩個人,回去之後定要狠狠治小人的罪,到時候小人的命恐也保不住,還不如在此多求王爺。求王爺成全,求王爺成全。」
墨昀壑這次沒再說話,倒是幾個副將面面相覷互相看了幾眼之後,試探著說:「王爺,這軍營中雖說有軍醫在,但總歸不能時刻照顧著。王妃的心意是真,也都是為了王爺考慮,王爺不如放寬這一次。」
墨昀壑肅聲道:「若是以後人人效仿,那還要如何治軍,如何打仗?」
另一副將道:「自古以來,主帥們上場殺敵也有隨身帶著小廝伺候的。王爺大可不必為此多煩憂,且軍令如山,自不會有人冒著殺頭之罪多生事端。」
剩下幾人都連連附和。
聽到別人這麼說,墨昀壑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些,道:「既然各位將軍都認為可行,那本王也勉力為之。回去告訴王妃,此事可一不可二,日後若再有這些,本王定絕不通融!」
玉峰連連告謝:「謝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