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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370章 險遭兵變 文 / 淡看浮華三千

    緊緊慢慢趕了十來天的路,終於來了瘟疫已經無法控制住的災區,沒有絲毫休息停頓,一行人卸下藥材之後就投入了迫在眉睫的救治。

    好在軍醫已經將感染了的人和未感染的人分開,吃穿用度也一應另行供給,軍醫或許醫術不如柳安之高明,但常年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應變能力還是很強的。

    柳安這也不再傲嬌刁難,像個真正的大夫那樣診脈,查看病情,水源,食物,日夜忙個不停,忙著研究藥方,忙著救死扶傷。

    蕭天離這位天子御駕親臨瘟疫災區的消息給將士們帶來不少信心,不管他有沒有帶著救命的良方過來,這種時候他不懼危險甘願與他們這些普通士卒共同進退,便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足以收買軍心。

    所有人都忙得昏天暗地,齊傾墨與顏回夫妻二人幫著柳安之打下手,配藥材,熬藥湯,喂士兵服藥,吃飯,整天整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蕭天離白天要幫著查看病情,安撫將士情緒,晚上要挑燈熬夜批閱奏折,齊傾墨好幾次半夜醒來,他一手握著自己的手,一手還在提筆寫字,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

    粗布衣裳的齊傾墨完全是一副村婦打扮,甚至頭上都只纏了布巾把頭髮裹起來,去了那些繁瑣的珠釵,這樣利落倒是方便她忙裡忙外的。

    「不是叫你不要離感染了瘟疫的士兵遠一些嗎?要是你也傳染了怎麼辦?」蕭天離搶過齊傾墨手中放藥的托盤,薄怒著責備著不知道休息的她。

    「沒事的,柳安之說了,只要注意,是不會感染的。」齊傾墨笑著說。

    「柳安之柳安之,你什麼都聽他的,什麼時候聽一聽我的?」蕭天離罵雖罵著,卻也只是捨不得齊傾墨整日操勞,心疼而已。

    柳安之從旁邊鑽出來,嗤笑一聲:「有本事你也配個藥方出來啊,我管保齊傾墨聽你的。」

    「你這張嘴,我早晚給你撕了!」蕭天離可算是受夠一直抬槓的柳安之,他是一天不氣自己他就不痛快。

    「成啊,到時候沒人救你這些士兵你就等著哭吧。」柳安之可不怕他,洋洋灑灑的端著藥大大方方從他面前走過,末了還嘲諷了一句:「你走不走,不走就讓開,擋什麼道?」

    跟著後面的顏回和泠之繼冷汗只差掉進藥碗裡,親姑奶奶,柳神醫果真霸氣,如今這天底還敢這麼跟爺說話的人,除了齊傾墨也就只有他了。果真是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當了皇帝也有吃鱉的時候。

    「好啦好啦,先把藥拿進去再說。」齊傾墨趕緊打著圓場,這兩人年紀加起來都快四五十歲了,怎麼跟四五歲似的?得天天這麼哄著勸著才得平平和和地相處。

    「看在你的面子,我不跟他計較。」蕭天離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嗯……可惜柳安之喜歡拆台。

    「你倒是計較一個看看?」

    齊傾墨撫額。

    ……

    這瘟疫,或者是說這毒的確極為厲害,連柳安之都一度束手無策,只能先治標再治本,配了不少藥先控制住病情不再蔓延,減緩了士兵的痛苦,但始終還是未能根治,死去的人每天依然是一個極為驚心的數字。

    而且因為是得了瘟疫死去的,所以連死後都不能入土為安,一把火全燒成了灰燼。可憐這些人,邊無定河邊骨都不能剩下。身為將士,卻未能戰死沙場,反而死得如此窩囊憋屈,甚至可憐。

    望著眼前正熊熊燃燒著的大火,裡面是許多許多的屍體堆成的小山,他們死去之後都不能分辨誰是誰,更不會有什麼遺物帶回老家,在蕭瑟的秋景裡,這一切看上去顯得格外淒涼慘淡,活著的人心情亦十分沉重。

    蕭天離請了附近寺廟裡的和尚來唸經超度,對此齊傾墨沒有反對,或許沒有人比她更相信魂魄的存在了吧?如果唸經真的有用,希望這些無辜枉死的人化解戾氣,早日投胎。

    轉身看到的是到處倒著的病人,一排排一列列地躺在地上,等待著未知的命運,不知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會跟著今天的日落一併沉下去,這種等待死亡的絕望心情是比死亡本身更令人害怕的。

    不知是從哪裡傳出來的風聲,有人爆出那個做村婦打扮,每日替他們餵藥的女人是宣遙國的凌雲公主,便是一石擊起了千層浪,被絕望折磨得幾近崩潰的人們終於爆發了出來。

    「殺了妖女,殺了妖女!」

    「還我兄弟性命!」

    「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殺了她!」

    「殺了她!」

    一聲高過一聲的咒罵聲像是要擊穿單薄的軍帳帳篷,守著帳篷門口的顏回和泠之繼刀劍出鞘,嚴陣以待,可是拿刀指著自己人,他們內心卻不是個滋味。這些人,這一切怎麼能怪齊小姐呢?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怪就去怪宣遙國的國主瑾諾啊!

    柳安之的反應更直接,對於這些不知好歹不知圖報的人,他直接斷了藥,你們不是怪齊傾墨嗎?那你們統統病死好了!

    蕭天離捂著齊傾墨的耳朵,不讓她聽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聲,卻還能笑望著她:「叫你不要來,這下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了吧?」可他明明不是一副事態嚴重的語氣,因為他早就決定不管別人怎麼說,世人怎麼看,他都要護著齊傾墨,管他是洪水滔天還是遺臭萬年,他蕭天離都一肩扛了。

    齊傾墨兩隻纖細的手臂環著他的腰,撒嬌般靠在他胸口:「是挺嚴重的,不過在我意料之中了。」

    「料到了你還來,真是膽大包天。」蕭天離下巴抵在齊傾墨頭頂,不輕不重地抱著她,這力度沒有過緊,也沒有太鬆散,就那麼剛剛好,像是個習慣一樣,給人無窮的力量和可以依賴的溫暖。

    「這麼躲著也不是個辦法啊,咱出去看看吧。」齊傾墨說。

    「我去就好了,你還是先睡一覺吧。」

    「不行,我不出去的話,他們只怕要把你這個皇帝都掀下龍椅呢。」

    不管齊傾墨和蕭天離盡全力用多麼輕淡的語氣說這件事,都無法掩蓋此時這危機的嚴重性。剛登基不久的蕭天離,朝中動盪不安,前青沂國還有遺民在作亂,如果軍中再出問題,那蕭天離這把還沒有坐穩的龍椅,真的要被居心叵測之人奪走了。

    兩隻相握的手那麼有力,十指交纏,無人能夠分開,走出帳篷直面著外面數千手握著兵器,滿臉恨意和戾氣的士兵,或許兵變,就在剎那之間。

    「妖女,受死吧!」一隻冷箭不知從何處射來,直朝齊傾墨面門而來,顏回手急眼快一刀斬斷,憤怒地望著下方的人,這些人,未免太不可理喻了!

    顏回的動作更是直接激怒了士兵,在他們看來,這個敵國的妖女混進軍中蠱惑君心一定懷著禍心,這瘟疫一直治不好也一定跟她給的藥有關,這等妖女就該碎屍萬段,以祭無辜死去的兄弟之魂。

    齊傾墨卻面色不改,看了他們許久,緩聲說道:「不錯,我的確是宣遙國的凌雲公主,這場瘟疫也的確是宣遙國投毒引起的。」

    眾人皆是一驚,齊傾墨這般坦然的承認,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嗎?

    果然士兵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恨不得直接衝上來給齊傾墨一個刀箭穿心。

    「你們如果不聽我說完,你們所有人都會死。」齊傾墨不是軟弱之輩,也不是背負了罪孽就底氣不足連句大話都不敢說的人,相反,她的剛烈,一直都無人能及。

    這句話之後,換了來短暫的安靜,齊傾墨有機會把未說完的話,清晰地說給他們每一個人聽。

    「正因為這場瘟疫昌宣遙國引起的,所以我才會在這裡,我是來贖罪的。不管你們信或不信,我來這裡,就只有這一個目的,對於你們,我感到很愧疚。這是真心實意的道歉,不管你們接受或不接受。」

    說著,齊傾墨一提衣袍,便要跪下。

    蕭天離趕緊拉住她:「你不必這麼做,快起來。」

    齊傾墨推開他的手,搖了搖頭:「這一跪,是替宣遙國跪的。」

    這一跪,以額觸地,深深彎腰,虔誠至極。

    「我羲國士兵病亡數萬人,是你一跪就能跪回來的嗎?你以為你這區區一拜,就能贖清罪孽嗎?休想!」有人大聲叫罵著,隨即引來眾人附合。

    「對於已經死去的人,我除了抱歉別無辦法,可是你們還活著,我能救你們。」齊傾墨知道對於已經離世的人,她做再多也無法彌補。同樣,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永遠別想輕易讓活著的人原諒她,所以她不會做過多的無用功。

    正如她所說,對於已經發生了的事,她無力改變。她的歉意是真心實意的,她來救人也是真真切切的,別人接不接受已經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只能盡自己最大的本份,去做到極致,就算求不來別人的原諒,至少可以讓自己稍許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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