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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二章 ——新兵也是人 文 / 弘毅知難

    瑪拉看著弘毅極度「自戀」地重新審閱了一遍早就加蓋「堂印」的好長一篇公,嘴巴張了張,卻沒有發出隻字片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功子,去交給坐堂的主事。」弘毅親自折好公,一邊吩咐道。

    「庶!」小功子接了公,抬腿就走,沒有片刻耽誤。

    「慢!」當過幾年「常委會秘書」的弘毅儘管十分滿意梁功此刻的機敏幹練,頗有當年大學畢業一參加工作時自己的樣子,卻還是不放心的叫住了他。

    「爺,您還有何吩咐?」梁功穩穩收住腳步、原地挺住,貓著腰轉回身來,畢恭畢敬。

    「我來問你,你準備如何找人?」弘毅發問。

    「回爺的話,奴才去差房,找到專門辦理書的筆帖式和主事大人,引他們來見您。」梁功沒有絲毫猶豫,卻也謹慎作答。

    「嗯,不錯。但要是我來做,我會先去找今日坐堂當值的啟心郎大人,請他帶你去找本局的坐堂主事大人,將此令交予他。然後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你和他們幾位一起去宗人府,找協助我主理皇僕局事務的右宗人大人,請他過目此之後,如無不妥,再由他呈報宗令大人審閱。其他事自由上官操持。知道了嗎?」第一次坐堂辦差,弘毅格外謹慎,也怕一個太監辦砸了差事,所以說得十分詳盡繁瑣。

    「奴才記下了。」

    「還有一點,你雖是御前內侍,可萬萬不能托大,記住了,這宗人府上上下下,可都是宗室!」弘毅著重強調了辦事態度的問題。

    原來,宗人府在順治九年仿照明朝規制而設,初置宗令一人,親王、郡王為之;左、右宗正,貝勒、貝子兼攝,各一人;左、右宗人,鎮國公、輔國公及將軍兼攝、後擇賢,不以爵限,各一人。以上這些應屬於領導層。又設啟心郎,覺羅一人,漢軍二人,始以滿臣不諳漢語,議事令坐其中,實際上就等於是翻譯官。

    此外:郎中六人;員外郎四人,以覺羅為之,嗣改覺羅、滿洲參用;主事三人,以覺羅為之,嗣改覺羅、滿洲參用。這些人基本可以算作中層幹部了。

    其下設:堂主事二人;經歷三人,宗室、滿洲二人,漢一人;筆帖式二十有四人。初為他赤哈哈番、筆帖式哈番,尋改六、七、八品及無頂戴筆帖式。這些人屬於低級辦事官員。

    也就是說,順治十二年的宗人府,管事的人還都是宗室,這和康雍時代的宗人府人員結構還是有所區別的。弘毅可不想當差第一天就讓別人認為自己乳臭未乾,竟然目中無人,派個太監四處招搖。

    更何況,這皇僕局初設第一天,只有一名主事、兩三名筆帖式被臨時從宗人府抽調過來,估計現在對這皇僕局如何運作也是一頭霧水,就更需要弘毅把辦事流程講解個清清楚楚才好。

    打發走了梁功,弘毅這才和顏悅色衝著瑪拉說道:

    「瑪拉,你有何事?現在除了你我,再無他人,你可以放心說了吧?」

    「奴才……」瑪拉心中吃驚,自己的細微動作、表情都逃不過這位小爺的眼睛!

    「剛才你欲言又止,我就知道你還沒有想好怎麼說,或者是對我說不說。是吧?」弘毅循循善誘。

    「貝勒爺英明!」站著的瑪拉不由自主單膝點地,但又是由衷的欽佩。

    「起來吧,今後你我之間普通問答,不必拘泥禮數。我是引你為知己的。」弘毅其實是在說:我個子太小,你跪著答話,人家在碩大的公案後面,根本就看不到你的表情了都!根據後世的交談禮儀與技巧,看不到你的眼睛,我就抓不住你的心思呀,大哥!

    「奴才……謝貝勒爺!」瑪拉全當小爺抬愛,心中感念不已。

    「想好了就說,說的不對我不怪你。」弘毅十分舒服的望著站在對面台階下的瑪拉,角度十分舒適。

    「奴才就和您說實話了!」瑪拉打定主意,盯著弘毅。

    毅也盯著瑪拉,一臉信任有加的表情。

    「庶!今早奴才領命去找當日在琉璃廠偶遇的瘸腿乞丐,十分順利就找著了。一見面,那漢子就認出了奴才,而且十分親切。聽完奴才的要求,他更是二話沒說就應承下來,並且念念不忘您當日對他的體恤,反覆說是為了報答您,甘願效犬馬之勞……」瑪拉從頭開始說,雖然繁瑣卻是毫無修辭的樸實無華。

    弘毅最然聽得雲山霧罩,可沒有任何打斷。他知道,作為一名侍衛,此時能夠給他一個充分表達的機會,而不是嘲笑呵斥他的事無鉅細複述一遍,一定會起到很好的收心作用!

    「後來,奴才記起前日,您令我悄悄尋他,問問他是哪裡人,曾在哪裡入了行伍,戰功如何……奴才於是按您說的辦了。」瑪拉抬起頭,想從弘毅那裡尋求支持,好繼續匯報下去。

    「對,前日我說過。那後來呢?」弘毅十分配合。

    「後來那乞丐向奴才詳細說來……」瑪拉鼓足勇氣,細細說起。

    原來,那瘸腿乞丐本名趙世翔,今年三十歲,老北京人士。前明崇禎十七年,也就是順治元年從徵入伍,參加了抵抗李自成農民軍的戰鬥。後來太監曹化淳打開彰義門迎降,農民軍擁入京城。趙世翔不堪投敵,於是化妝潛逃,溜回家中。誰承想大西軍流民為伍,軍紀奇差,入城第一天就以征歌逐妓、追求享樂為務,就連普通兵士都在京中攫取民財,不惜燒殺**。張世祥一家五口,就是因為私藏了幾兩官銀,就被屠殺殆盡,只有自己趁亂逃脫。

    多爾袞入城後,趙世翔為了給一家老小報仇雪

    恨,再次投入吳三桂軍中效力,希望能夠多多斬殺那些流民軍。軍中頭目得知他有實戰經驗,就給他一個小小的什長,領著十來個新招募的漢軍軍士抓緊操練。就在吳三桂奉多爾袞之命準備追擊大西軍的前夜,來了一隊滿洲兵士,看到趙世翔幾個人正在操練新兵,就嬉笑怒罵說漢人根本就不會打仗,云云。

    趙世翔手下有個新兵不服氣,回了幾句,結果招致一頓痛打。趙世翔見狀急忙上前勸解,卻被一併痛毆,生生被打殘了一條腿,也就匆匆結束了自己兩次短暫的從軍之旅。最可悲的是那名年輕氣盛的軍士,居然被十幾名滿洲士兵活活打死,事後還被污蔑為軍中違令、不尊上官、死有餘辜……

    事後,因為他們得罪的是甚囂塵上的滿洲上兵,趙世翔也就無法得到清軍或是吳三桂軍隊官方的任何撫恤,連加入漢軍八旗這一事實也被人為抹去了。隨著吳三桂大軍開拔,他的上官只給他留下幾兩碎銀了事。因而家破人亡的趙世翔,最終流落街頭。

    身為滿洲人的瑪拉,得知這一消息之後,著實猶豫是否告訴貝勒爺。作為一名軍人,他深深同情趙世翔的不幸。可作為一名滿人,他又十分愧疚當日那些同族的所作所為。所以,他躊躇再三,沒有立即稟報此事。

    聽完瑪拉絮絮叨叨的匯報,弘毅良久無語,這讓瑪拉更是難堪。畢竟這種家醜,對於同為「滿人」的小爺來說,會不會也是過於棘手呢?

    「現在滿蒙漢八旗軍中,新兵入伍還會被欺侮嗎?」弘毅終於開口,卻問了一個瑪拉未曾重視過的問題。

    「貝勒爺,自古以來,新卒侍奉老士,天經地義。如果犯錯,即使打罵一頓,也是情理之中的。」瑪拉據實回稟。

    「可新兵也是人!他們也有父母兄弟,他們也是血肉之軀。況且,既然入了行伍,大家就是兄弟,就是袍澤,是要同生共死、共赴國難的!如果連手足都要相殘,又怎麼指望我們的士卒去誓死保衛家園、保衛國人?」弘毅有些激動,說了一番對於現在的瑪拉,還十分難懂的道理。

    「家國不保,有拿什麼拱衛京師、捍衛皇上?」弘毅發覺瑪拉眼神中的不解,於是追加了一句。

    這句瑪拉懂了。

    「貝勒爺,八旗健兒都是皇上的奴才,為了皇上,奴才們萬死不辭!」瑪拉跪下信誓旦旦、慷慨激昂。

    「可皇阿瑪愛民如子,待普通士卒也是親若子弟一般……」弘毅站了起來,繞過桌案,走到瑪拉身邊,稍一彎腰,作勢扶起他,接著說道:「所以,軍中老卒無故毆打欺辱新兵、滿洲八旗肆意侮辱漢軍一事,我們要徐徐圖之,不能任其自生自滅而不顧。畢竟,漢軍八旗如今也不在少數了……」

    瑪拉有些「明白」了,小爺難不成是要想著收攏軍權?

    「你明日從樸嬤嬤那裡取一百兩銀子,找個機會交到趙世翔手中,就說這是我贈與一位老卒的。」

    「可他也是前明的兵士……」瑪拉說出了心中最後一點疑問。

    「那他也是為國效力,當年是中華之勇士,今日仍是我中華、我大清的有功之士。」弘毅說的十分確定,容不得半點質疑。

    啟心郎,清官名。清初各部院置,其職略次於侍郎,掌溝通滿漢大臣語言隔閡。順治十五年(1658),除宗人府外,裁各部院啟心部。康熙十二年(1673),宗人府亦裁。

    他赤哈哈番,又作「托齊哈哈番」,亦作「他齊哈哈番」,漢語學官也。(「國子監博士」滿即系此名)。太宗時,各機關於主事之下、筆帖式哈番之上,多有此官,掌辦稿等事,入關後,乃皆改稱筆帖式,冠六、七、八、品及無頂戴等字樣,以示等級。

    流民,因受災而流亡外地、生活沒有著落的人。明末指以李自成、張獻忠為首的兩支隊伍。弘毅小時候收到的正統教育是說闖王李自成的軍隊為「農民起義軍」,近年來史學界開始對此有不同認識,其中一點就是這兩支以流民為主組成的軍隊,軍紀極差。

    五人為一伍長,十人為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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