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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聖主配良臣 文 / 弘毅知難

    皇帝福臨凝望著御階之下一言不發,看似沉思,實際上是在無限惆悵得回憶著劉昌的過往今夕。這種反常的舉動,讓此時的位育宮再次陷入了一種雜亂無章的局面——

    老頭子劉昌氣喘吁吁坐在那裡揉著腦袋上的淤青,嘴裡卻還是喋喋不休念叨著什麼「切勿將鄭芝龍放虎歸山、以免留下後患」的哀怨;

    太監頭子吳良輔也不敢回歸本位,只好護持在劉昌周圍,生怕他再以頭搶地,還一邊招呼站的遠一點的內侍趕緊去傳當值的太醫到殿外待命;

    大臣們也分成了兩派,互相遊說、大聲爭執著。不過卻不是以滿漢劃分陣營,而是分成了以覺羅巴哈納為首的「劉昌派」,極力附和不能重用鄭芝龍的觀點,以及以兵部尚書噶達渾為首的「玄燁派」,從玄燁濟世安邦的角度力挺鄭芝龍出任船隊主官。

    覺羅巴哈納周圍,跟隨著三等候、內大臣吳拜,兵部左侍郎覺羅科爾昆,還有工部尚書郭科等,合起來是四人。

    噶達渾陣營稍顯「龐大」,聚攏著明安達禮、覺羅郎球、恩格德、圖海、折庫訥等五位滿臣,以及戶部戴明說、禮部胡世安兩位漢臣,加起來足有八人。

    不過,還有幾位一言不發、穩坐釣魚台的:湯若望、李際期、衛周祚,甚至包括小玄燁!

    不是弘毅參悟明白自己一派「勢力」強大到穩操勝券、以退為進,也不是忌憚成為「意見領袖」而被他人猜忌防範、故意退避三舍。真實的原因,是他在分析皇帝此時的表現,顧不上參與下面熱鬧非凡的爭辯——

    福臨正值壯年,才思敏捷、手段頗佳,今天下午開會以來更是老道持重,表現出了極強的施政能力和水平,可為什麼現在卻陷入沉思、一言不發呢?

    別人不敢盯著皇帝猛看,可小傢伙不存在這種顧慮。於是,弘毅肆無忌憚盯著福臨,希望從他的臉上找到剛才這好長一段時間沉默的原因。終於。一個細節被有心的小貝勒爺發現:

    再生爹此時的眼神雖然深邃。卻是目不轉睛,就連一絲變化也不曾有過!再順著眼光望去,最終卻落在了劉昌腳下的那一片「金磚」之上,而且一動不動。任憑站在上面的劉昌老頭如何大呼小叫、蹦蹦跳跳。皇帝的目光只是專注在那一尺見方的地磚上。未曾有些許飄逸閃爍!

    原來,福臨根本沒有看任何人、任何物,只是在出神!

    弄了半天。底下人吵翻了天,皇帝陛下卻神遊四海去了!——不對!以福臨的作風,不至於主持會議的時候開小差吧?但看這架勢,又的確是走神的樣子!——為何走神?劉昌一番驚世駭俗的評論,應該有醍醐灌頂的效果呀,怎麼會讓你走神?難道……是因為劉昌這個人他自己!弘毅也是一番冥思苦想之後,終於勉強得出這個結論。

    既然事出有因,可不可以好好發揮一下,為我所用呢?而且運作得好,眼前大臣的意見對立,也會被自己煙消雲散的!

    「皇阿瑪……皇阿瑪……」趁著御階之下吵吵鬧鬧的高分貝烘托,弘毅輕聲呼喚福臨。

    ……沒有反應,福臨走神走得很投入。

    「皇阿瑪!」弘毅不得不提高一點聲調,卻還局限在兩人之間。

    「啊?哦……」福臨終於被兒子從思緒萬千中拉了出來。他生怕大臣和兒子看出自己不合時宜的走神了,接著說道:

    「玄燁所言有理!」因為玄燁的呼喚,是他「清醒」之後聽到的第一聲,故而有此一出。

    弘毅十分敬佩順治朝的這幫子高級官僚們:任憑誰,剛才都是在高談闊論、引經據典、擺事實講道理的,而且聲聲交錯、此起彼伏。但皇上一言既出,儘管聲調不高,卻都聽得清楚明白一般,立即閉了嘴巴,恭然肅立。可見,即使是在爭論不休,每個人都還是在小心留意皇帝的一舉一動的。

    只不過,剛才小貝勒爺明明也是一言不發,「所言有理」從何而來?這也不怕,自然有高招應對——

    「吾皇聖明!」在郭科的引領下,眾人都是急忙施禮,稱頌皇上的英明神武。甭管皇帝說了啥,都對!不對也對!

    就連賣力折騰的劉昌,此時也不得不暫時消停下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跟著頌唱——

    明明小貝勒剛才片字未出,「理」從何來?難道是說皇帝贊同他的意見,還是要讓同安王出海?其實他出不出海與我何干?我只要做個忠貞不二的直臣就好了,無論何事何時,任何決策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疏漏和偏差的!我只要抓住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引經據典無限放大一番,就能收到奇效!所以,只要有漢臣提出具體意見,我就給你來個「忠言逆耳」,和誰也不搭界,這「徇黨負恩」的罪名早晚也就會被反正的!只不過現在這情形,我劉昌是窮追猛打、繼續「死諫」,還是適可而止、見好就收呢?這是一個問題……劉昌一時躊躇,舉棋不定。

    「劉昌所言,也有些道理。只是……」福臨發現對面的劉昌進退兩難的樣子,又想起剛才自己回憶起的點點滴滴、他的種種功勞,忍不住也好言安慰。

    「皇阿瑪,劉大人深謀遠慮、直言不諱,雖然言之過重、有失偏頗,卻也出自肺腑、忠心可嘉。兒臣以為,應該嘉賞。」弘毅終於開口了,初衷就是點撥一下鑽了牛角尖的劉昌。

    「哦?嗯……」福臨有些沒弄明白——他劉昌是在反駁你的提議,你卻要嘉賞他?

    「皇阿瑪,兒臣與劉昌劉大人素未交往。今日御前會議才得以相識。劉大人對前朝舊事言之有物、如數家珍,玄燁佩服不已!」弘毅一邊說,一邊對台階下感恩戴德、施以全禮的劉昌還個半禮。

    「但兒臣以為

    ,我朝龍興關外、定鼎中原,依仗的正是滿漢一家的國策。前明失國斷續、江山崩壞,也恰恰是因為君臣猜忌、臣僚掣肘,才使得民不聊生、無以為繼,故而李闖、張順等賊子乘勢作亂,敗壞社稷。」此言一出,滿蒙大臣紛紛點頭。漢臣儒士不禁默然。

    「前明豈無能士?在座的各位許多都是前明幹員。可有幾位得到明主眷顧、得以一展才華?如今在我朝,哪一位不是高官得坐、深得聖眷?其中何因?」做過副處長的弘毅很知道領導訓話的精要,其中之一,就是要讓受眾有強烈的代入感!果然。一班漢臣。就連李際期。也是急忙起身恭聽了。

    「各位大人還請坐,玄燁還有話說。」

    「諸位愛卿,不必掛懷。坐下便是!」福臨可不能讓漢臣的諸多禮數打擾了自己頗感興趣的小兒子的演說,也跟著下了旨意。

    滿意地看到漢臣們紛紛落座,弘毅繼續說道:

    「其中原因,玄燁以為有二。一者,聖君用人不疑!我皇阿瑪和前明崇禎,恰是可做比照的。崇禎聽信反間誣殺袁崇煥,疑心頗重逼反祖大壽,而我皇阿瑪對來歸明臣卻是用其所長、深信不疑!即使時光倒錯,有人用同樣之反間計施加於我朝君臣,我皇阿瑪豈有不一舉識破的道理?」

    「哈哈,玄燁說的不錯,朕可不似朱由檢那般昏聵!」福臨很滿意兒子的「實事求是」!

    「皇阿瑪承有天眷、英明神武,此事自不必說了。但玄燁要說的第二條,卻是憑借皇阿瑪一己之力難以達成的。」弘毅準備給點猛料,先嚇唬嚇唬所有人。

    「哦?說來聽聽,什麼事朕還做不了?」自視甚高的福臨果然中計。

    「庶!那就是同僚齊力、同舟共濟!前明亡國,朝堂之上、朝野之下,一班臣子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為了一己私利、黨羽小利而至君國大利於不顧,寧可敗壞了天下社稷,也要貪圖個人私利、黨朋小利。可見,大臣私鬥也可亡國!這是為何?因為大臣不似小民,民人私鬥,往往爭奪口實之利,甚者這不過是刀劍相向而已。即使如此,國法亦是不容。而貴為臣工,職掌公器,意氣用事也好,利益糾葛也罷,往往最後就會演化為推諉掣肘、羈絆裹挾,以至於黨同伐異、朝堂惡鬥,如此一來,自己一人之力不足以平其憤懣、出其惡氣,自然轉而借助手中職權,只顧互相傾軋、不想國朝大局,長此以往,朝綱敗壞、政壇沆瀣,國家政令一策難行、一事難成!到那時,就離著亡國不遠了!」

    此言一出,劉昌渾身上下抖得就和篩子一樣了。其他眾人也是噤若寒蟬,不敢稍動,唯有李際期不合時宜得抬起頭來,雙目再次放光,敬佩不已的望了小貝勒爺一眼。

    「即使不是為了黨同伐異,若有臣工為了取得聖主青睞,故意對同僚所言事事刁難、背道而行,看似卓爾不群、標新立異,實則目無公家、暗藏私心,假若任其自由,那些一心為公、據實而奏的大臣平白無故總被彈劾,久而久之,心灰意冷、諱莫如深,其危害絕不亞於前者!更何況,聖君駕馭天下,出格搏位之人早就被看透識破,他的目的又豈能如願?」說這話的時候,弘毅更加直接得盯住了下面抖抖索索的劉昌,用意不言自明。

    如此一來,今天所有被劉昌「噴」過的人,都如獲知己一般望著玄燁,沉冤昭雪一般再盯著劉昌——由此一處,剛才還分成挺劉昌和玄燁的兩撥人,他們之間的對立瞬間化為烏有,人人用眼神表達了對玄燁小皇子的認可。

    弘毅十分滿意對面諸位的表情,剩下的就是爭取皇帝的支持了——不用回頭,此時皇帝必然對自己的話深為贊同!

    「如今天下初定,君臣協力,令萬民中外耳目一行。前朝積弊,多有滌清。朝堂之上,風清氣正。大臣之間雖有爭辯,卻是秉公而論,鮮有私鬥,此乃開國定基之大好氣象。但,前朝教訓,本朝更應多加鑒識,以為警示。皇阿瑪,如今聖主已在,若配得一班良臣,君臣和諧、萬眾一心,天下何難其有?只不過這件事情,是不是需要我大清朝堂上下達成共識、共同發力才能做好呢?」

    「好!太好了!玄燁說得真知灼見,朕也深有同感!諸位愛卿皆為國之棟樑,還需和朕一起,明主良臣、殫精竭慮、共襄盛舉才好呀!」福臨美不勝收了——小玄燁簡直說出了我的心裡話,劉昌啊劉老頭,你好好想想吧!

    「臣等定當精誠合作、盡忠職守,絕不辜負皇上!」覺羅巴哈納及時充當領頭人,率先跪倒表態,於是眾人按照他的說詞,急忙齊齊跪倒、大聲宣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啟二年(1622年),祖大壽任廣寧巡撫王化貞部中軍游擊。廣寧之戰,明軍被打得大敗,努爾哈赤佔領了廣寧,祖大壽等敗走。孫承宗和袁崇煥修築城牆,祖大壽負責寧遠城工程,將城牆加高增厚,加強防守功能。天啟六年(1626年),努爾哈赤率大軍再次來犯,並親自率眾攻打寧遠城,被守城的祖大壽的將士用大炮炸傷,大敗而退的努爾哈赤不久後傷重不治,皇太極繼位。次年,皇太極率軍復攻錦州、寧遠,又被明軍打敗。祖大壽此役立下戰功,被袁崇煥提升為前鋒總兵,駐防錦州。皇太極打錦州、寧遠不下,便改變了戰略,於崇禎二年(1628年)率十萬大軍從蒙古方向攻入長城,一直打到北京城下。當時,明朝軍隊主力都在關外布守,袁崇煥急率祖大壽馳援北京城,並在廣渠門外與皇太極展開激戰。孤軍深入的皇太極怕袁崇煥與北京城內外合擊,不得不撤軍而走,臨走時布下反間計。崇禎皇帝將袁崇煥下獄問罪,祖大壽既寒心又憤怒,率部東走,崇禎皇帝無奈之下讓袁崇煥寫信招之,孫承宗也遣使撫慰,請祖大壽立功贖袁崇煥之罪,祖大壽應允。雖然後來祖大壽打了勝仗,袁崇煥還是被崇禎處死了,祖大壽只得回錦州前線防守。

    崇禎四年(1631年),祖大壽奉命於大凌河築城保衛錦州,趁城還沒有修完,皇太極大軍便將

    大凌河城包圍。明軍幾路救兵四次援救,都被後金軍擊敗。祖大壽的多次突圍也沒有成功。大凌河城被圍了三個月,城內的糧食吃完了就殺馬吃,馬吃沒了,就殺人相食。《清太宗實錄》記載:明大凌河城內糧絕薪盡,軍士饑甚,殺其修城伕役及商賈平民為食,析骸而炊,又執軍士之羸弱者殺而食之。在這種情況下,祖大壽向皇太極投降,並向皇太極建言:自己妻子兒女均在錦州城裡,趁錦州不知自己已經投降,願帶一支兵馬去錦州,在城裡當內應,奪取錦州城。皇太極同意放祖大壽去錦州城,但沒想到祖大壽一回錦州城就組織防禦,抗擊清軍。皇太極兩次御駕親征,攻打錦州、寧遠城都未能攻克。遼東巡撫邱禾嘉探聽到祖大壽降清的情報報告給朝廷,崇禎皇帝不但沒有降罪,反而提升祖大壽為左都督。這反倒讓祖大壽寢食難安:皇帝多疑,剛愎自用,怎麼會輕易放過自己?崇禎皇帝三次下詔,命祖大壽進京覲見,祖大壽均藉故推辭,始終堅守在錦州城裡。崇禎十四年(1641年),皇太極再次將錦州團團包圍,而且圍困了整整一年,祖大壽糧絕援盡,城中殺人相食的慘狀再度重演,祖大壽終於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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