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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1章 半邊戶 文 / 周書祥

    半邊戶

    開學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師生的住宿仍是那麼緊張,這種狀況難免對老師們的教學和生活產生一些影響,老師們心裡自然著急,趙校長和秦小恆心裡更是著急。他們向上級領導多次反映教師和學生的住宿問題,並遞上書面報告。這個問題引起了洛江片辦事處總支領導們的高度重視,並開專題會議研究這個問題,決定秋征(農民秋收後向國家交稅)後解決一部分資金。區教育輔導組也非常重視這個問題,正積極為這新建的中學籌款。趙校長和秦小恆多次向老師和學生們苦苦解釋,好言安撫。

    要花錢的事不好辦,但不花錢可以辦到的事總該自己動手了。學校決定,利用四個星期天時間全校大勞動,平整校園土地——剷除田埂、高坡、荒塚,填平小溝、坑坑窪窪,修整出籃球場、操場等體育場地。領導和老師們算了一筆帳,如果請推土機推平,至少需好幾千元,可目前上哪兒去弄這筆錢呢,能省則省著吧。但事情並不是人們所想到的那樣順利,實際困難在工作中凸顯出來了。

    由於農村體制改革,大集體生產勞動早已不存在,各家各戶都分得了責任田,實行聯產承包制。洛江中學的那幾位已婚男老師(包括趙校長)家裡也分得了責任田,因為他們的配偶都在農村,孩子的戶口也在農村,這時,他們都有一個在這個歷史特定條件下所共有的特殊稱謂——(農村)「半邊戶」。幾位年青教師雖是師範畢業,但他們的父母都是農村人,父母也毫無例外的有責任田。有責任田就有繁重的體力勞動,這是需要人去花大量的時間去耕種、管理、收割的,雖然青年教師有推卸的餘地,但其他有家室的教師不能不說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從情理上講,他們沒有理由完全推卸此種責任,不能忍心地全由自己的妻子幹著應由男人所幹的農活。趙校長何曾沒有想到這一點,何況自己的妻子也在一個人頂著兩個人在幹農活;秦小恆也深深地知道母親的辛勞,母親一個人在辛勤地耕種著四畝多農田。

    教學與責任田,這是一對非常明顯地矛盾,這種矛盾不僅在此時的中國農村中學非常普遍,也在中國農村絕大多數還是民辦教師的小學裡更為突出。但,不管怎樣,教育要發展,學校的利益高於一切,洛江中學的領導者不得不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老師們也在思索著。

    矛盾出現了,就應當使矛盾的雙方達到對立的統一。趙校長、秦小恆及張會計不知商量了多少次,他們明白,要按計劃進行勞動,就得深入細緻地做老師和學生的思想工作,首先得做好老師的思想工作。當與老師們商量時,有的老師提出兩者兼顧的辦法,即停幾天課搞勞動,禮拜天照常放假。如果停4天課定會影響正常的教學,這也不是個好辦法。幾番研究,最後決定,調整課程,用1個禮拜天和以後的3個下午全校大勞動。在老師會上,趙校長做著動員工作:

    「老師們,大家各自家裡都有責任田,大都是『半邊戶』,我也一樣,恨不得時常幫老婆幹一下農活,但我們千萬不能因此而影響教學,孰輕孰重,我想大家心裡都明白。……我們是國家教師,黨和人民把洛江中學的教育重擔交給了我們,難道我們能說,我家裡有責任田,我要分出一部分時間去幫老婆種地?從另一方面講,我們拿了國家的工資,就得給國家辦事,就得好好地教書,我這個校長也只能管得了你們,不好照顧你們的老婆、家人,還得請各位原諒。希望大家以學校利益為重,顧全大局,統一行動,不要擅自離開崗位。現在,我想同大家商量一件事,那就是這個禮拜天學校進行全校勞動的事。當然,大家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個星期天,可以為家裡農活做一些事,這也是完全應該的。但是,教學不能耽誤,學校工作不能耽誤,我想抽出大家的一個休息日在學校進行勞動,進一步修好操場和籃球場地,希望得到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趙校長說完,靜靜地望著十三位同志。這時,秦小恆望了望大家,說:

    「我知道大家可能有難處,其實,趙校長和我也有難處,趙校長家裡也有8畝多責任田,我母親種了四畝地,也有農活要我幫忙,但是,這個星期天,趙校長不回家,我也不回家,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大家一陣議論後,張會計表態參加學校勞動。隨著,何桐偉、左新華、左貴廷等老師也笑著表態,支持學校的這一行動。這時,文柏老師站起來笑著對大家說:

    「我也支持學校的這一次行動,但我的確有一件為難事,那就是我們家與其他5家共有一條水牛,恰好這個星期天輪到我犁地,要是錯過了這一天,也就會耽誤農活。」

    趙校長想想也是情況特殊,但還是說;

    「你再考慮一下吧,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文柏老師考慮一會兒,說:

    「不用再考慮了,我已經想好了,我把用牛的日期同別人換一換,等到下一個星期天再說,或者叫我老婆請別人幫忙。何況,其他的同志也和我一樣,都是好幾家共有一條牛呢,想必也有這種情況,他們只是沒有說出而已。」

    趙禮常老師沒有作聲,笑了笑,默認了。幾個青年教師有說有笑,紛紛贊成星期天學校勞動。

    趙校長接著說:

    「你們幾位班主任,一定要做好學生的思想工作,這好比帶兵打仗,思想政治工作是相當重要的,各位科任教師,一定要配合班主任,做好協調工作。」

    星期天早上,天氣晴朗,一絲風也沒有。這是時近秋末的一天,一輪紅日冒出地平線,冉冉升起,它慢慢越過學校東邊村莊的樹林,把和煦的光輝灑在洛江中學勞動的師生們身上。老師們挑著滿宛大擔泥土走在兩人一抬的學生一旁。趙校長年事已高,仍挑著滿滿一擔土,同秦小恆、彭振勇、蔣彎等青年教師一路小跑,扁擔在肩上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學校領導以身作則,給了全體師生極大的鼓舞。何桐偉年紀較大,也和左新華、文柏、左貴廷、趙禮常等中年教師比著干,挑著重擔競走著。他有一條韌性的扁擔,走起路來,扁擔兩頭一起一伏,好似兩個小麻雀在扁擔兩頭跳舞。襯衫濕透了,貼在脊背上,映出醬色的肉背來。鄭娟娟、楊柳英、李小芳三位女青年教師挑著擔子,穿梭在學生中間,他們臉漲得通紅,兩邊的鬢髮貼在臉上,汗水從鬢髮下滴著,碰著其他老師,嘴角帶著微笑。張會計和後勤處的李遠洋同志,也在操場上平整著地面,有說有笑的幹著。……學生們有一個人挑的,也有兩個人抬的,他們在老師的帶領下,熱火朝天地忙碌著。在勞動大軍中,也有學生的家長,他們理解學校的做法,毫無怨言,雖是代替自己的孩子,但他們實際上是在為家鄉的學校建設做著貢獻。

    下午4點多鐘,勞動結束。今天的勞動很有成效,平整出了約4500平米的操場,籃球場也在其中。望著新修好的場地,師生們高興地笑了。趙校長表揚了師生們愛學校愛勞動的精神後,宣佈今晚休息,明天早上趕來上第一節課。

    學生們都陸續回家後,左新華、何桐偉、左貴廷、趙禮常等老師匆忙步出校園,他們一邊走一邊說:

    「我家裡還有幾畝棉梗要等著我到棉花地裡去扯呢!」

    「我的6畝田的稻穀草全攤在禾場旁的路上,今晚一定要把它堆起來,不然,一旦變天色,就會被雨淋濕的。」

    「我今晚不能扯棉梗,我老婆曬了一禾場谷子,正等著我去收呢!」

    「我也是啊!快走!」

    看到老師們回家的匆忙情景,趙校長心潮澎湃,非常激動地對秦小恆說:

    「老師們一定回家幫妻子做些什麼了,他們實在辛苦,兩頭忙呢。……農村體制改革,實行家庭聯產承包合同制,使我們的半邊戶教師面臨著嚴峻的考驗。我身為校長,同樣有半邊戶的老婆在農田耕耘,卻不能幫她一把。本周的一個禮拜天,犧牲了師生們的休息時間,被學校工作佔去,我實在是對不起老師們,對不起老婆孩子啊!……但是,如果不這樣,完全停課勞動,勢必影響教學;如果不這樣,經濟上完全依賴「等、靠、要」,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學校建設不能拖呀。」

    秦小恆陪著趙校長在操場上溜躂著,落日的餘輝映照著兩人的臉,兩人長長的身影在操場地面上平行的移動著。秦小恆也發表了自己的感慨:

    「新建的學校工作難度的確很大,學校建設有很大很多的空白,同時,也存在著諸多矛盾,這些矛盾不僅有客觀上的,還有主觀上的。」

    「你具體說說,哪些是主觀上的,哪些是客觀上的?」趙校長對他的這個看法很感興趣。

    「從客觀上來說吧,當前農村生產責任制與半邊戶教師教學之間的矛盾,學校經濟困難與急需發展建設的矛盾;從主觀上來說吧,那就是老師們大腦中的先進思想與還沒有暴露出來的落後思想的矛盾。」

    「說得有道理,你繼續說下去,比如……如何解決這些矛盾?」趙校長對面前的年青教務主任的這番話很感興趣。

    「可能工作中的矛盾還不只這些,我讀過**的《矛盾論》,內面有這樣一句話——當諸種矛盾同時出現於某一事物時,應抓住主要矛盾,用解決主要矛盾來帶動解決次要矛盾。」

    「說得好啊,年青人,理論水平不錯!」趙校長誇獎著,又問道,「你認為我校當前的主要矛盾是什麼?」

    「我認為當前的主要矛盾還不一定是『物』即客觀的問題,而是『人』即主觀的問題。」秦小恆說著,眼睛試探性地看著趙校長。

    「我也是這麼認為,無論多大的困難出現的時候,都是需要人去克服、去解決的,因此,人,應是第一重要的因素。只有把教師們的思想牢牢地統一起來,用正確的思想武裝大腦,人人都有以校為家、顧全大局、振興洛江教育的崇高精神,才能同心同德、克服困難、開創洛江中學教育工作的新局面。」

    兩人又談了一些學校教學工作的情況,趙校長說:

    「小恆,你也該回家看看你母親了,她老人家也挺辛苦的。」

    「那您……好吧,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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